第107章 步步生莲(1 / 2)
夜『色』已深,月明星稀。
边防战事吃紧,军中的老大夫连个安生觉都没有,白天安置伤员到深夜,这才刚刚安歇下,就被副将行云从床上起来,问是谁受伤了,却是连个屁都不放。
他被气得胡子差点飞上天,偏偏被他扯着走得飞快,一路气喘吁吁,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来得及生气?
直至到了一间熟悉的房间,这才知道,是那长得好看得紧的少年将军受伤了。他也算得是军中老人,当年战神薛破风在世时,他就在军中了,因此他们兄弟的事情也知道得七七八八。当下不敢再耽搁,诊脉,医治,上『药』,包扎。
胸口上幸亏他闪得快,才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这才脸『色』苍白得和鬼似的。除了胸口,他手掌也被割破了,极深的一道口子,血也流得不少。
忙乎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差不多了,只是现下军中草『药』奇缺,怕是不能抓些补血养气的草『药』给他服用了。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薛观山浅笑:“应先生,今日家弟带了些草『药』回来,你和行云一起出去,看着捡几味有用的,给他煎一剂吧。”
“送『药』来了?”应大夫大喜,双眼湛亮,立刻便开始收拾『药』箱:“老朽这就去看看,这就去看看。”
这个时候不急着回去休息了,军中伤员不少,他苦无良『药』,纵有一身医术依旧无用武之地。
一直懒懒靠在床头的薛拥蓝却忽然开口:“应大夫,你且慢走。”
“怎么,还有其他病人不成?”他急着要走,于是随口询问。
谁曾想他一反问,薛拥蓝却不回答他了,只是桃花眼浅浅一瞟自家哥哥,十分无意的口气:“大哥,她可是你未过门的家人,难不成还有弟弟挂记不成?”
呵,这个时候倒是记得他们是兄弟了,还有,什么叫‘未过门的家人’?薛观山暗暗摇头浅笑,可面上依旧是温和如春风。他也是大半夜未睡,然而除去稍微消瘦些许外,倒不曾显出什么倦『色』来:“是,我这边还有个病人,劳烦大夫同我一起去看看吧。她好像是扭伤,治跌打扭伤的『药』可还有?”
他虽然不提,可不代表他不关心。
“有的有的,老朽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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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柒脚上有伤,从木板车上下来之后,薛观山特地派了一个有些年纪的帮佣大姐,将她送回了房中。
她浑身都是脏兮兮的,好似是在泥地里打滚了似的;右手袖子手臂处,有一滩凝成乌『色』的血迹,可她好像没有受伤,仔细一想,却是薛拥蓝为了护她手上被割伤,后来他却用受伤的手攥住他的手臂,这血迹大概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浑然难辨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她腿脚不便,于是留下那个大姐,帮她打来热水,守在门口。她趁机净面擦身,又换水将长发打散一点点擦干净了,最后换上一件干净的单衣,总算是轻便了不少。
大姐刚走不久,外面就有人敲门。
她慌忙将散在肩上的头发盘起来,一面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梁公子,替您看脚伤的大夫来了。”
她听出是那行云的声音,于是手上动作愈发急迫,最后终于用一根簪子束好,她松口气:“请进来吧!”
行云推了薛观山的轮椅,陪着大夫一起进来,之后为了避嫌,却主动去了门外守候。
“梁……梁公子,老朽替您看伤,唐突了。”应大夫行医多年,如何看不出梁柒的女儿身份?只是他听得行云喊他公子,知晓她身份大概是隐瞒的,于是并未揭穿,只是手上动作愈发守礼,坚持做到没有半分冒昧。
她的脚踝处肿得高高的,像是安了个大大的白面馒头在那里,表皮还泛着幽幽的光亮。
“是扭伤了筋骨,这几日最好不要『乱』动,我用『药』酒给您按摩片刻,就不会有事了。”应大夫在床榻前的矮凳上坐下,轻轻扶着她的脚抬高一些,正好放在膝盖上:“这扭伤不同于关节错位,接回去便是。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的脚幸好伤得不重,只要休养便无大概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身边的箱子里拿出一个酒壶样式的瓷瓶子,从里面倒出『药』酒,在双掌间摩擦生热,尔后忽然按在她的脚踝上。
梁柒脚上本就痛得厉害,方才他轻轻捏着放上膝盖,她便不由自主疼得咬牙强忍。现下他手掌往上一放,掌心因为『药』酒变得火热,落在痛处不异于火上浇油,再加上他忽然用力按捏,她再也忍不住,痛得满身是汗,发出一声急促的哭喊。声音很细很小,尾音尚且带着软软的娇气,可到底是痛得狠了,微微有些嘶哑。
她到底是娇养出来的女孩子,即使比一般女儿家来得坚强,此时再也忍不住发出声音来。
“哎哎哎,叫什么叫,你的脚不是还长在你腿上么?”
眼眶已然发热,乍然听见这句话,她咬住牙,生生将后面的痛呼咽回了喉间。抬起眼去,果然是薛拥蓝那厮靠在门框上,依旧是没了骨头似的模样,全身重量全都放在右边身体上。面『色』拢在清冷月『色』之中,愈发苍白的面容,更是泛着类似玉制的光华。
梁柒心中恼怒得厉害,恨不得想要骂人,可脚上生痛,只能咬牙闭口忍着,就怕自己一开口骂人了,便不由自主的要委屈的哭喊出来。
薛观山看不过去:“她脚上太痛,叫便叫了,你那是什么话——对了,你身上还有伤,大夫嘱咐你要静养,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理直气壮:“看热闹,顺带听听,某人治伤时的鬼哭狼嚎。”
“你……”自家弟弟偶尔无赖的『性』子,他少年时早有领教,只是许多年之后的此时忽然遇到,刹那间居然被他哽住,一时找不到话来回应。
她气极,抬眼狠狠去瞪他,殊不知自己双目微微含泪,眸中水光潋滟,双颊通红,却是另一番娇羞景象。
“小柒,你别看拥蓝此时治伤咬牙生受的,幼时他可是比女孩子还要娇气的。但凡手上一点伤口,便会抱着娘亲嚎啕大哭,非要娘亲抱在怀里劝慰半天,这才鸣金收兵。”薛观山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忽然一手支着额,歪着头浅笑起来。
薛拥蓝没料到大哥忽然倒戈,还顺带出卖自己幼时糗事,雪白面孔忽然带出一抹湛红:“薛观山!你……你别以为比我早出来几年,便有资格拿我儿时之事来威胁我?”
一时激动,大概是扯到了伤口,话刚说完,便一手虚按着伤口龇牙咧嘴。
应大夫终于出马,老人家年岁大了,依旧嗓门极大气势如虹的:“吵什么吵,不要耽误我治病!将军,你若是还想继续在病榻上缠绵几个月,我便由你吵闹——大公子,你怎么和他一般见识?”
他的话果然合了薛观山的心意,于是嘴角含笑,重新恢复温和的公子形象。自己滚动轮子到了门口,叫了守在门外的行云过来:“送我和你家二公子回去休息吧,留在这里,也只是‘打扰’而已。”
薛拥蓝今日是身伤心也伤,一个大哥就算了,连带着自小看自己长大的军医大人也欺负他。于是心伤身伤齐齐发作,面『色』苍白形容萎顿,可怜兮兮的仍由行云将他领走了。
梁柒看得有趣,忍不住捂嘴偷笑。
“有精神偷笑,脚不疼了对吧?”
“啊?……好像是……不怎么疼了……”她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脚上的疼痛没有那么厉害了。他虽还在按摩,扭伤处也不知是『药』酒按摩起了作用,还是疼得麻木了,居然没有什么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