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万般无奈(2 / 2)
梁柒顿悟,可也为他话中的意思深感忧虑:“你确定你的猜测?”
这次她问的不是其他,而是他说的‘如何得知’——试问不是军有暗鬼,栾鹤炎是如何得知?难怪今日定下计策,战术室内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同行云,并未看见其他将领。
他避而不答,只垂下眼睫,似有疲倦:“成与不成,只看今日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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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大夫替薛拥蓝拾掇好,又到了梁柒边上,抬起她的脚检查一遍之后,脸『色』更沉:“你脚伤未好,城楼也无需你防御,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老人不管身份,只当他们是病人,不遵医嘱,就需挨骂。
梁柒本想辩解,可一抬头正对上坐在应大夫身后的薛拥蓝,却只能别过脸忍住笑,哪里还有心思回嘴——薛拥蓝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刚包扎好伤口,一手不能动,另一手却是学着应大夫骂人时的模样,沉着脸学他训人。
他美貌异常,却偏生要学别人板着脸,面『色』还是苍白的,不知怎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吓人,反而有些滑稽。
梁柒虽然没有听话安心养伤,可到底是拄着拐的,因此脚伤并未恶化。因此应大夫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在此取了『药』酒给她按摩。
『药』酒摩擦生热,落在脚踝的痛处便是刺疼的滚热,冷汗忍不住一层一层的冒出来,疼得她整个人都在轻颤。
“很疼?哎,我同你说个故事吧,”应大夫也不知怎的如此有兴致,手上握着她的脚按摩,却还有心情同她说故事:“有这么一个笨蛋,明明是将门虎子,却从小只喜欢奇门遁甲之术妙笔丹之技,不愿意上场杀敌为国效力。他父亲是个直脾气,为这事不知打了他多少竹鞭……后来有一年,敌国进犯,他父亲在战场上旧疾复发,险些被敌军杀死。那个不爱战场的幼子却因为母亲嘱咐,跟着亲兵上了战场,千钧一发之际将父亲救回。他父亲被救回后,新伤旧伤并发,『药』石无医,撒手而去。那时候敌国步步紧『逼』,若是被三军知道将帅已死,军心涣散……”
“那后来呢?”他忽然停住,梁柒下意识的脱口询问。
应大夫却将她的脚放回去:“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这个故事,你也没有必要听下去了。”
他说完之后,居然就这样起身净手,收拾好东西便要离开。
梁柒叫住他:“应大夫,那个父亲,是薛大将军吧?”
她口中的薛大将军,不是指的薛拥蓝或是薛观山,正是他们的父亲薛破风。
老人干枯如树皮的右手搭在门上,听到她的话略顿了一顿,却不曾回答,直接推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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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为了方便诊治,点了好几支蜡烛,照得屋内火光腾腾。如今那点点烛火,因为这门开关之间的动作,也跟着跳了一跳。屋内两人的面庞,也跟着这火光闪动而明灭不定。
烛火重新立住,袅袅娜娜的稳住身形,映得人面一层层薄薄旭光。
“其实,你若是想要知道完整的故事,为何不来问我?”
“问你你会说吗?”
“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大概。”她垂眼冷笑,眼睫的虚影落在脸颊上,浅浅一线痕迹:“将帅若死,军心必『乱』;军心一『乱』,城池定破……那儿子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穿上父亲的铠甲,脸覆鬼面,上场杀敌,于是一战成名天下知。”
她转过脸来,眼中不辨悲喜:“薛将军,我这故事接得可还精彩?”
薛拥蓝的脸被这璀璨烛光映着,却依旧是白雪皑皑覆盖的苍白,眼中青霜满地,一片清冷:“公主此等精妙心思,这样一个拙劣故事,如何只是精彩,简直是妙极妙极。”
她忽然生出些许疲倦,本来只是一点点,让她失去与薛拥蓝争执的兴趣。可连日来的奔波跋涉,重重生死纠结,就在这瞬间汹涌而来,张牙舞爪的将她最后一点清明淹没。
整个身子一软,沉沉倒入身后的圈椅之中。
陷入黑沉梦境之时,她唯一记得的,是薛拥蓝坐在对面,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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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昏睡之中记起八年前,那时母亲还在,她们一家三口都在临阳。
忽然一日听到长河边境战事起,大将军薛破风为国捐躯,其妻薛桑氏悲痛之下一病不起,最终香消玉殒。那时消息传到临阳,父亲看罢满面震惊,却咬牙将信件收起,想要瞒住母亲。
然而母亲何其精明的一个人,没多久便知道了。
她记得当时母亲面无表情,未曾有半滴眼泪流出,可接下却几乎是入了魔障一般,偏要以至亲之礼为其披麻戴孝。再后来,母亲为生十一落下一身病痛,卧榻三月之后不治身亡。缠绵病榻之际,曾将她叫到床榻前嘱咐,她曾在早年为她订下一门亲事,男方正是那薛氏夫妻长子。
『迷』『迷』糊糊之间,忽然看见母亲临死前的模样,抓住她的手,柔声同她道歉——不曾征求她的意见便为她订下亲事,可他们夫妻亏欠薛氏夫妻良多,他们一家三口定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胸口处痛得厉害,像是有人拿了千斤重的钟石压在上面,渐渐连呼吸都被憋住,呼吸不能。身上一会冷一会热,冷的时候像是被人扔在了冰窖里,热得时候却像是在火山炙烤。
她在痛苦之中浮浮沉沉,清醒不能,挣扎不能,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什么,却什么也看不见抓不住,所有期冀只是一场空想。
憋到极致她再也忍不住,忽地将眼睛睁开。
眼前密密麻麻都是人,她却一张脸都看不清楚,无论怎样去看,所有人都是虚虚一片模糊的影子。耳中嗡鸣作响,却是什么也听不见。
头疼脚疼哪里都痛,身上被汗湿透,衣服贴在身上,她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盖着厚厚一层被子。她慢悠悠将眼睛闭上,耳中嗡嗡的声音慢慢消失,她终于听见有人轻声询问:“杜大人,小柒身体如何了?”
她愣了片刻,才听出是薛观山的声音,可,杜大人?
她以为自己耳鸣听岔了,蓦然将眼睛睁开,那坐在床前手上还在将银针收起的人,不是杜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