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行路之难(2 / 2)
“战『乱』之时,最先遭受灾难的,就是边境的百姓。”眉峰皱起,钟牧冷峻的面容带出几分叹息。
薛拥蓝却不回头,径自在屋檐下,拿了人家挂在那里的一把弯刀,别在腰间:“这里还和长河有些距离,等你到了长河城内,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取了一圈绳子系在腰上。
钟牧眉目一凛:“薛公子的意思,钟某不是很明白!只是,钟某也曾于军营长成,虽不能说杀敌无数,也不能说保卫国家多少疆土,但起码对得起大岐子民的身份。如今国家战『乱』,钟某不能战场杀敌,可叹息一声百姓孤苦,算不得虚伪吧?”
梁柒在心底暗笑,看不出钟牧粗人一个,倒不是个笨蛋。
“钟大人多想了,拥蓝不曾这样想。自古大丈夫,战场杀敌马革裹尸当如是,钟大人自幼跟着铁大人,事迹也曾听过不少,拥蓝只有赞誉怎敢取笑?现下你看到这百姓居室人走屋空,可若你到了长河城,发现城内百姓众志成城,军民一心,即使条件艰苦,依然将泊国贼军挡于城外,到那时,你心内只余赞叹绝无叹息!公主殿下,可同意拥蓝浅薄意见?”
她避而不答,只是好奇:“薛公子,你拿了百姓的弯刀和绳子,不怕他们归来时,发现丢了东西么?”
“……”他别过脸:“咳咳,我会留下相应的钱财作为补偿的,上山无路,需用弯刀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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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没有走过山路,往日出游,即使是爬山,不是坐着肩舆轿子,一路舒适;便是有阶梯栈道,步行方便。何尝像是如今,一步难,步步难?
薛拥蓝走在最前面,手中一把弯刀,看开荆棘,劈开杂树。虽只是如此简陋的一把弯刀,他拿在手上的时候,仍旧不自觉的带出几分倜傥风流。
梁柒就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将看似枝繁叶茂杂草丛生的阻塞,生生砍出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道路。只是看他一身华贵锦衣,偏偏手执如此彪悍的弯刀,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协调。于是干脆低着头,埋头直上。
山路极陡峭,路又是新劈出来的,沿路都是被弯刀劈开的树枝和杂草新鲜而怪异的汁『液』味道,有时候手『摸』上去,沾得几滴擦拭不去的绿『色』浆『液』。脚下的路也不平坦,有时候看着是实地,一脚踩下去,却是被杂草撑着,险些一个踉跄摔出老远;有时候不可避免踩在枯枝上,‘咔嚓’一声断裂,唬得人一大跳。
有时候遇到上不去的斜坡,薛拥蓝便将绳子打成套子,套住上方支出的岩石或是树干,脚下轻点,人已轻飘飘的落在了上方——梁柒猜测,也许凭借他的功夫,是用不着这样麻烦的,可他到底还考虑到她,特地为她留了绳子。可叹他对着她,决计称不上体贴相待,上去之后居高临下的,不说话,也不帮忙。
幸好她还算英明,身边还跟了一个钟牧,一手握了绳索,一手圈着她的腰,脚下一点,也跟着上去了。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身子凌空而起,接着便落在薛拥蓝的身边。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她眼花,总觉得钟牧一张脸,有几分莫名奇怪『色』泽。
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感觉头顶上落下的参差光线益发显得昏暗,薛拥蓝停住身子,仰脸看着稀疏树叶间天空:“我们今晚便留在这里吧,明早再动身。”
“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拥蓝回头看着钟牧:“拥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看天『色』,晚上是要落一场大雨的。趁着这附近还有个山洞,先躲进去,等明早雨停,再动身不迟。”说完似笑非笑的斜一眼梁柒,然而口气却变得十分正经:“钟大人只怕是关心则『乱』,才没有注意到这天气吧!”
梁柒四下观看,果然发现数米开外,杂树之后,果真有黑黝黝的一个洞『穴』。薛拥蓝故意这样说,便是直接告诉她,他不止一次来过这里。虽然猜不透他的想法,但他肯定是自有打算的,于是她也不提出异议,点点头:“如此,晚上便歇息在此处,明早再赶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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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不大,可是仅仅容纳他们三个来说,却算得不错。洞内很干燥,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也没有旁人停留的痕迹。
看她有些好奇,钟牧告诉她,这是野熊的冬眠之处,此时在外觅食,不会归来。
薛拥蓝四处转了一圈,忽然转脸:“钟大人,烦劳你出去找些干柴,我们好生堆火。”
钟牧神『色』淡淡,却是不动。
“钟牧你去吧,有薛公子在这里,我不会有事的。”
“是,属下速去速回。”
钟牧离开,洞内光线半昏,照得人影一片虚虚朦胧。
梁柒也学他之前的样子,脸上似笑非笑,声线安稳沉着:“薛公子,你我二人之间也不需拐弯抹角,你特地支开钟牧,想必还是有话要赐教梁柒吧?”
“拥蓝早就听说,聿和公主嚣张跋扈然而智计过人,不输男子,果真如此。拥蓝若再是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幼稚把戏,岂不是贻笑大方?”桃花目半敛,薛拥蓝声线如黄昏时的朝霞,绚丽却远在天边:“公主是皇帝陛下的人吧?”
若是在从前,她也许会辩解会反问,可现在,她却不想这样做。时至今日,皇祖母和皇兄之间争端已现如人前,就是乡野小民,对于帝后二人之间的利益争执,心中难免也早有见解。她为皇兄做的事情,不说奉献多少,却实实伤了皇祖母一腔爱护之心,她如何还能厚颜坦诚自己谁也不偏袒?
呵呵,无法自欺如何欺人?她点头:“我想,上次在荷花淀,你心中早就有数才是。”
“既然如此,拥蓝有一事相问,我们薛家一向忠君爱国,皇帝陛下却派公主来这边境之地,又是如何打算?”
她浅笑盈盈,面容镇定:“薛家事迹,大岐子民心中都有定数,难道薛公子还担心有『奸』佞小人在帝王之前谗言媚语不成?”
“哦,那拥蓝倒是诧异了,不知公主金枝玉叶,来这战『乱』长河又是为何?”
“为人,”她抬眸,面容逆着光,看不清神『色』,可口气最是真诚,听不出半分虚假:“昔日家母熙芳郡主,与闺中姐妹相互早有约定,她担忧梁柒顽劣,今生难觅良人,于是特地为梁柒订下亲事。”
他眼中明暗不定,亮时像是藏匿了整个星空的光亮,暗时却是无星时最沉的夜空:“不知是与何家公子?”
“薛公子应该识得才是,当年大岐百姓口中的护国将军薛破风之子,你薛拥蓝长兄,薛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