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情深至此(1 / 2)
门外有人敲门,习惯『性』的‘咚咚咚’只三声,声响短促且利落。
来人似乎不习惯说话,此时也不需要说话,便很容易根据他这个习惯知道谁在门外。
昏暗的室内,依稀能看清屋内的装饰。斜靠在床前的梁柒睁开眼,于浅眠之中初醒,眼底带着些许微红:“进来吧!”
来人不是一直伺候着她的风花雪月其中的任何一个,相反是个男人,正是太皇太后钦命护卫她安全的钟牧。
他走进来,看见她只是侧坐在床头,看着床榻上睡得正香的人,并没有回头。因在室内,她不曾穿着外衣,只着一件水『色』中衣,于是不由自主将眸光落到地板上:“小姐,我们是否要启程?”
这是在外面,他也跟着其他人,只叫她小姐。
梁柒转过头,看着窗台处——窗子有些旧,窗棱擦拭得并不干净,总觉得窗纸的颜『色』暗沉,有些不干净的东西黏在上面。她看不见外面的天『色』,可大概也知道现在极早,只怕天『色』还未亮透,她开口,顾忌着床上还有人,声线微微压低:“月拢她们人呢?”
“因为时间紧急,她们正在外面收拾东西。”他仍旧低着头,不去看她。
昨夜乘着关城门的最后一点时间,她们赶着马车出了城,直到午夜时分才在城外的这家客栈歇下脚。月拢她们帮着收拾东西,很晚才睡,现在这么早又起来准备离开,恐怕睡得还不到一个时辰。
然而,此时并不是他们能停下来享受的时刻。现在之所以会在这个简陋到破旧的小客栈停歇,不过是因为远行需要的物品,需要重新打包。
她叹口气:“既然准备好了,那便就走吧!”
她起身走到屋子的另一边穿上外衣,洗脸漱口。
钟牧转脸,背对着她,只等她穿好衣服,这才走到床榻前,伸手,打算抱起床上的人。
“我来吧,”梁柒却快步走过来,声音很轻:“十一才睡着没一会儿,要是吵醒了,恐怕就没那么好睡了。”
她一面压低了声音,一面将十一昨夜脱在一边的衣服收拾好,放在一个小包裹里。因他还没被吵醒,又只穿着棉布单衣,于是取了一方锦被,将十一往中间一包,抱在怀里刚好。十一前一段时间被下毒,后来又独身一人留在宫里,原本有些肉肉的小身子,忽然变得有些瘦弱,现在即使包着一层被子,抱起来也不是太吃力。
*
外面天『色』果然还黑着,入眼处,稍远一点的景致落在眼里,都带着一层暗『色』的朦胧。夏日的清晨,空气里还带着湿漉漉的雾气。客栈的后门口,停着两辆马车,装饰朴素丝毫不张扬,甚至从外表看上去还有几分简陋。除去钟牧之外,站在马车四周的,还有十来个劲装的青年男子,一个个目光灼灼,行事作风十分利落。
等到梁柒抱了十一走到马车边上,车帘立刻从里面掀开,雪音探出身子来,帮着她将十一抱上马车安置好。
她掀开帘子,还没爬上马车,就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声音似乎就在不远处,而且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靠近过来。
这样早的时候,居然还有人赶路?
心下有了疑『惑』,梁柒心下警觉,并不急着离开,只给雪音一个眼『色』,让她放下车帘,在车里照看着十一。
钟牧本来牵着马站在稍远的地方,这个时候将右手放在腰间刀把上,整个人却是背对着马车,面对马蹄声响起的方向。他身后站着数个劲装打扮的青年男子,此时也同他一般,面带警惕,双手微按在腰间,不留痕迹的将马车护在圈内。
马蹄声渐渐近了,慢慢能看见来人——稀薄的雾气里,只见白『色』骏马之上,坐着的男子长身玉立,青『色』长袍似是被雾气氤氲,带出微微的湿润。长发束在头顶,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戴着束发的簪子,这样简单到有些失礼的装扮,很少在这个素来优雅冷静的男子身上看到——只这一点,足以看出他行程的匆忙来。
温润如玉的面容因为赶路的缘故,脸颊上有红晕生出。他穿过雾气而来,面容姣好却掩盖不了神情焦急。直至他跑到了近前,看到站在马车前的人,脸上焦急的神『色』这才淡去——然而,却依旧没有『露』出笑意,他一向是温和的『性』子,待人接物都是极其有礼的,可此时此刻,他却冷着脸,英俊的面容看不清神『色』。
钟牧压在刀上的手没有收回,可口气却难免是诧异的:“杜大人……”
杜若没有回应他,这个时候,他眼底唯一看见的人,只有站在马车前抬眸看着自己的人。胸口处因为快速赶路,跳动得比往常要快一些,他看着她那样冷静的一张脸,胸腔处有一种情绪莫名滋生:“你就这样离开?”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她居然就这样离开,不曾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居然就这样离开!他不知道,那样他所不熟悉的愤怒之中,还有他更为陌生的苦涩——对这份感情无法把握甚至感觉得不到回应的苦涩。
他以为……他以为,有些事情他们彼此早已在心底认可。
梁柒也看着他,他坐在高高的马上,她必须将脖子向上抬一点点,才能望进他的眼底去。他与她,已有大半月没有见面,现在乍然相见,觉得他似乎比以前要瘦上一些。
她决定带着十一离京,看似是十分仓促的计划,却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她在做了决定之后,便尽最大的努力,将这个计划进行到她所能做到的最完美。
为了保证安全,她此事只和皇祖母皇兄说了,贺远洲那里因为有她要的资料,这才没有连他一起隐瞒。皇祖母听闻她要回临阳一趟,心下一惊,认为这件事情太过仓促,可她也知道,她心里担忧的是什么,最后只能长叹口气,嘱咐她路上多加小心。
和皇祖母禀告之后,她直接就去了皇帝那里,说了自己的打算。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她一眼,嘱咐她早去早回。
再后来她出宫时,钟牧就站在宫门口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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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是得到了消息,你是否真的打算不告诉我?”他面沉如水,口气甚至称得上有些严厉。
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居然敢点头:“是,本来就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做什么和无关的人说?”
握住缰绳的手指猝然收紧,指关节瞬间发白,然而他面上却忽然微笑,本来就十分俊美的一张脸,此时愈发风光秀丽:“是啊,确实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无关紧要的人……”他略顿了一顿,一抬脚,从马上跳下,姿势优美:“那杜某倒是有一事想要询问,不知能否赐教?”
她也笑,面上戴着的面具完美精致,世上再无一张有如此功力:“杜大人请问,只是小柒要赶路,不一定能为杜大人解『惑』。”
这时他慢慢往她这边靠近,钟牧没有阻拦,直至站在她的跟前,他眼底有情意缱绻,无法掩饰也不想掩饰:“杜某有爱慕一人,她不辨杜某心中所思,执意躲避,不知小柒姑娘有何良方,能让杜某与爱慕之人互明心意?”
那样执着的一句问话,将他漂亮的眸子彻底点燃,绽放出炫目的光辉。
他靠得这样近,身上清香带着微苦的香气在鼻息间萦绕,淡淡的雾气一点点消散,却将他身后所有的风景都模糊成往昔。他与她,仿若还是在毕月乌初见,她是『迷』路误入这奇怪当铺的顾客;而他还是那个初见便让人惊艳的店主,别说有一丝一毫商人的铜臭,似乎连人世间的烟火味都不曾沾染,浸润的只有空山新雨的清新。
“杜大人,小柒才疏学浅,本没有资格置喙你与那位姑娘的感情。不过相识一场,小柒自觉颇为投缘,倒是有句话可以奉送。”她看着他的眼,声线却是十分平静:“杜大人爱慕的女子,若是贤良淑德,终有一日,自然能与你终成眷属。可她若只是你心内遐想出来的,那不过水中之月,镜中之花,终成一场空罢了。”
她的音『色』本就比其他女子要沙哑些,此时听起来,更觉哑得厉害。
“小柒姑娘认为,此情此事,只是杜某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