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怜(1 / 1)
江奉恩这一觉睡得不熟,他与陆岱景还紧拥在一起,可意识却沉浮着落到梦境里去,不清楚梦到了什么,大概是一片茫无边际的湖,他在里面起起伏伏,湖水淹没他的身体。 直到他听到微弱的窸窣声,眼睛勉强撑开一条缝,才见是陆岱景在穿衣服。于是他又合上了眼,但睡意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就再睁开眼睛,太阳已经露出个头,把屋子了照亮了。 江奉恩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昨夜陆岱景顾及着他的身体,只是做了一次就结束了,甚至都没怎么进到他身体里面。因此现下他下身也只是有点微弱的不适感。 “殿下呢?” 小侍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就醒,忙给他准备衣物。 “殿下才去了浴堂。” 江奉恩便点点头。他身上很清爽,衣服也换了身干净的,梦里那片湖大概就是陆岱景在给他洗浴。 “王妃,时辰还早,是要再休息会儿还是用早膳?” 江奉恩摆摆手,“先等等吧,现在不饿。” 边说着起身穿上衣服,“不必跟着,我去外面走走。” 这会儿晨间下人们也才刚起,一路上没遇见几个人,他一路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浴堂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殿下在里面?” 见小侍点头,江奉恩便推门进去。 “是谁?” “是我。”江奉恩侧开屏风,见陆岱景先是一把抓过面纱挡在脸上,背对着他坐在镜前,也不回头,借着铜镜看他。 “怎么过来了。” 江奉恩没回话,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后。 “你脸怎么了?”虽然陆岱景很快就遮挡住,但江奉恩还是瞥到了他脸上的异样,像是一条细长的伤痕。 陆岱景面无表情地将面纱端戴好。 “不过是无意弄到的伤痕罢了。” “过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说罢正要起身,哪想江奉恩盯着他的脸突然动手要扯下他的面纱。陆岱景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紧紧捉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做什么。” 江奉恩没说话,只是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想要抽出手。 陆岱景手劲没有轻重,以为是把江奉恩抓疼了,便稍微松了劲儿,江奉恩趁此忽地用力抓住面纱扯下。 看清陆岱景脸的瞬间,江奉恩瞪大了眼。 一条狰狞的伤痕,大概有伤了有一段日子了,痂已经脱落,留下一道还没完全长出新肉的沟壑。 陆岱景本能地还想用手挡住,侧着头不让江奉恩看到,但他也知道这无济于事,江奉恩已经看到了。于是抿了抿嘴放下手,将面中的那道疤痕便赤裸裸地露在江奉恩眼前。 江奉恩好半响说不出话,胸口一阵一阵缩紧。 昨日俩人挨近的时候他就察觉陆岱景面上有些异样,面皮像是有些不太平整,还有那颗显眼的黑痣也与往日不同,失了灵气般干巴巴地挂在上边。 江奉恩直直注视着那丑陋的地方,这让陆岱景不禁握紧了拳头,他平生第一次生出想要躲藏的想法,他不想江奉恩看到自己如此可怖的模样。 如他所想,江奉恩沉寂了,许是厌恶。 他一刻不说话,陆岱景的心就一刻不停地往下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时陆延礼的话至今仍盘旋在他耳中,如今就连江奉恩最中意的地方都如此不堪入眼,又怎么会留在他身边。 陆岱景咬了咬后槽,忽地江奉恩却是抬起手,在他脸上擦了几道。他微微后仰想躲,但最终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脸上刚才涂了些坊间女子用来遮涂伤痕的脂膏。 他向来不喜这些脂粉的味道,他不在意样貌,不愿在脸上涂抹这些东西,往日上朝时也从不遮挡伤痕,可江奉恩回府时却是叫人买了这东西回来。只因他不想叫江奉恩知道他毁脸的事。 如今江奉恩缓慢地擦去他脸上的脂膏,竟是让陆岱景罔知失措地僵立着不敢抬眼,生怕看到江奉恩眼中的厌恶。 沾到脂膏的手有种刺痒的感觉,不难想象涂抹在陆岱景新肉上会有多痛。 脂膏被抹去,彻底露出伤痕的全部。 比江奉恩想象得还要严重,几乎贯穿了陆岱景一整张侧脸,那颗突出漂亮的痣也再看不见。 江奉恩握了握拳头。 “怎么弄的?” 陆岱景不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起那日第一次见陆岱景戴面纱的时候,江奉恩心口跳了跳,问:“是不是……是不是陆延礼?” 陆岱景没否认。 一股莫名的寒意和愤恨忽地席卷而上,江奉恩觉得手脚冰凉。 陆延礼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他觉得可怖。 那时候总温温柔柔待他的延礼哥哥,如今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瞧着陆岱景面上的疤痕,他心中实在酸楚。 这么深,这么长的一道,是用了多狠的劲儿。 江奉恩又抚上那道疤痕,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摩挲着。 陆岱景一顿,抬起头看他,见江奉恩不是厌恶的神色,眨了眨眼好半响才直问道:“你不觉得丑恶?” 江奉恩摇了摇头,只问:“现在还痛吗?”像是在怜惜他。 陆岱景微微瞪大了眼睛,胸口咚咚作响,觉得鼻尖酸涩。他直觉摩挲他脸的那只手要放下,忙覆住江奉恩的手背将其按在脸上,一整张脸,包括疤痕都热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点痒。”他回答道。 江奉恩本想说长出新肉时是会痒的,但却又听陆岱景开口:“可那个时候很痛。” “利刃划破的时候。”他补充着,像是想以此叫江奉恩再多怜惜他一点。 果不其然,他看到江奉恩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面上被轻柔地摩挲着,帮他挠痒似的。 今日不上早朝,皇帝却是叫陆延礼去宫中用午膳。 陆延礼想先去见见皇后,便去的早些,朝市也没几个人,只有几个孩童的叫闹声,他微微撇了眉掀帘一瞧,就见那处站着熟悉的身影。陆延礼一顿。 “停轿。” 他看见江奉恩正站在三两个孩童身后,他们拿着草鞭,大概是在逗蛐蛐儿。 只是几日没见,却像隔了不知多少年,心头狂乱地跳着,忙掀开帘子想要下轿。忽地见江奉恩眯眼笑起来,嘴巴开合着对孩童说话。 陆延礼一瞬就忘了动作。 他已经很久没见江奉恩这么笑了。极有兴趣地盯着那蛐蛐儿笼,那小孩儿扭头喋喋不休地与他说话,江奉恩俯身往里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刻陆延礼以为自己回到很多年前,回到第一次见江奉恩那时候。那时便是这幅样子,很傻,一直在笑。 他觉得有趣,移不开眼。就像现在一般。 陆延礼起身下了轿子,巴不得此刻就在江奉恩身边。 从江奉恩入了九王府到现在,这么多年没有露出这样的笑脸了。他当然知道除了陆岱景的冷落也有自己一份“功劳”,是他步步紧逼叫江奉恩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但他不后悔,不是如此江奉恩又怎么会和他有之后种种。他爱江奉恩少时的模样,也爱他为人母的模样。 只要是江奉恩。 但陆延礼又停下脚步。 他看到了陆岱景。 陆岱景从店里走了出来,走到江奉恩身边去。江奉恩觉得身后有人,转过头,他脸上的笑还没有止住,这么一看像是在对陆岱景笑似的。 他又猛地发现陆岱景脸上没有任何遮挡,丑陋的疤就这么露在外头。 陆延礼忽地握紧了拳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奉恩知道了,而且,他并不厌恶。 陆岱景开口和江奉恩说什么,还去抓江奉恩的手。 江奉恩也没有反抗。 这一刻,陆延礼嫉妒得快要疯了,一双猩红的眼直直盯着他们。 江奉恩似是注意到了这目光,扭过头来,看见是陆延礼的瞬间愣了下,面上的笑消失得一干二净。 陆延礼像是被冷水淋头,全身都凉了下来。 “恩……” 还不及他开口,江奉恩就扭头先对陆岱景说话,陆岱景仿佛早就知道陆延礼在对面,也不扭头,径直牵着江奉恩上了马车,临进时才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 一副蠢人得势的模样。 陆延礼咬得后槽牙都隐隐作痛。 到宫中时他径直去了皇帝那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许是以为是他妥协放江奉恩回到九王府,对他和颜悦色不少。也是,他牢统天下几十年,自己的儿子羽翼丰满快要盖过了他,如此一遭提了陆岱景作威胁,压制了陆延礼,这才叫他心中舒坦下来。 席间说话时满脸笑意,还说起景州的战事。 瞧着满桌的丰盛的酒菜,陆延礼莫名生出厌倦来。 前些日子陆岱景将青江接回府去,毕竟青江名义上就是陆岱景的女儿,九王府的小郡主,如此一来,府中就只剩下他和陆钟弈二人了。 陆钟弈几日没见江奉恩,哭闹着不肯去学堂,开始时他还同他说教,到最后看着这张和江奉恩有些相似的脸,心中也念想着人,竟也莫名没了心思,随他去了。 “怎么,昨日没休息好?” 陆延礼点头,“父皇昨日叫人送的折子还没看完,便只睡了两个时辰。” 皇帝笑了笑,“折子越多越好,你以后会明白的。” 若是先前听到皇帝这般说,陆延礼必是喜上眉梢,如今听来,却惊不起一点涟漪,脑中只有江奉恩被陆岱景牵着离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