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变(1 / 1)
“陪我一会儿。” 江奉恩眼中闪过错愕,陆岱景鲜少说出这种示弱般的请求,双眼直直地望着自己,是先前那种眼神,他梦里那样,像千言万语含在眼中,叫江奉恩不敢回看。 他的手不自然地挣了两下,陆岱景便抓得愈发紧了,手心的湿渍紧贴着江奉恩的皮肉,莫名地,江奉恩心头一动。 微风适时地吹过,他听见竹枝摇曳声,窸窸窣窣。俩人竟都在这一刻沉默住了,谁也没有出声,像是在等那阵风过去。 直到林间平静下来,江奉恩突然回神般地抽回手。 “我要回去了。” 怕陆岱景开口似的,话音未落他便先一步转身朝外走去。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直随着自己,应该是想挽留的,但身后的人却没有开口再说一句话,江奉恩知道那人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但他没停下脚步。 直到走出院门,脚步就此打住,侍卫们“啪嗒”一声将链锁扣上合上门,江奉恩才敢回头去看。 侍卫面无表情冷峻地立在门前,那扇门是有些时日的了,四周寂寥萧索,唯有门上的锁链看着崭新坚固。忽地一瞬,江奉恩心中泛起酸意,一滴滴地浸着他,像水似的漫到胸口。 十年前陆岱景也是这般被困在入溪宫,他怜他惜他,为他不公,如此聪慧又才识过人,怎该一辈子泯灭在那枯败的地方。便是满心满意地望着陆岱景有朝一日能走出荒芜,得皇帝青赏。 之后他终于是走了出来,自己不过是拉他一把,他便走到天下世人眼前了。在自己缺失的那四年,他成为了英勇才横的九王爷,再也不需要自己陪在身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今却再度被困到了这林中,境况不比当年。 一旁的马儿烦躁似的来回踏了踏,江奉恩回过神,又瞧了眼院中露出的屋檐,自己如今境况又与当年有何差异。 只叹命运弄人,有始无终。 江奉恩忽地翻身跨上马背鞭打着朝城中奔去。 陆岱景听闻屋外的马蹄声渐远,紧握的拳头才松了松,手心满是汗。江奉恩担心他,竟是叫他又喜又怯,许江奉恩不似面上那般无情,又怕是自己多心。 江奉恩变了许多,自己本就不擅言语,尤是面对江奉恩时,更不知道该怎样留他。先前自己与他见面时江奉恩总是不悦,他便担心自己又说了错话,招他厌恶。 突然又刮起风来,衣物随着风荡了几转,陆岱景忽地就发觉,他与江奉恩真的缺了好多年。 从皇陵一路赶回城中,即便江奉恩骑马再怎么快,回到府中也已经天黑了。 刚走到院中就见陆延礼从正堂里出来,“怎么到这个时候?” 江奉恩还想着该怎么跟他解释,却听他开口问:“吃饭了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奉恩刚点头,肚子却不适时地发出响声。陆延礼笑了笑,牵住他的手,“我已经叫人给你备着了。” 江奉恩心中觉得怪异,若是往常自己这么晚归家,定是要被陆延礼死扣着盘问,如今……他隐隐觉得陆延礼是知道今日的事才故意放任他。 才进屋子就见满桌子的菜,明显是才准备不久,这更加证实了江奉恩的猜测。 陆延礼同他一齐坐下,将筷子递到他手中。 江奉恩饿得不行,接过筷子开始吃起来。陆延礼只是给他夹菜,等他快吃完的时候又替他舀汤,突然开口说:“岳母在客院休息下了,你等会儿去见见她。” 江奉恩闻言一愣,“是我……” 陆延礼点点头,“是江夫人,她午后到的,那时你不在,便先给她安排了房间休息着。” 江奉恩眨了眨眼,那时他给家中写信,不过是许久未见家人念想,没想到母亲竟直接入京了。 他忙喝了汤就起身。 江夫人迟迟未见儿子,心中有些烦乱,在院中随意地走着,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她转身见站在门前的江奉恩,“珑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娘!” 江夫人伸手抚了抚江奉恩的手,她的珑珠似乎比先前瘦弱了些,也对的,产子之后是该瘦些才对,那时听闻江奉恩难产,她便忧心得厉害,又远隔千里不能陪在他身边,如今见着人了不禁有些鼻酸。 “先进屋吧。”正是这时她才发觉江奉恩身后还跟着陆延礼。江夫人顿了下,其实这次突然到访,除了江奉恩的那封信,还因为她听闻太子府中纳了新妾。 他跟在江老爷身边多年,什么人没有见过,但每次见到陆延礼心中就有些不适。陆延礼对江奉恩的欲望太明显了,像是野兽护食般,半刻都不放松警惕。 “殿下,我有些家务事想同珑珠单独聊会儿。” 江奉恩也回神了,望向陆延礼道:“你先回去罢,我与母亲坐坐。” 陆延礼点点头,对江奉恩留下句,“早些回来休息”,便离开了。 江夫人皱着眉合上屋门。 当初江奉恩突然失踪,无论江家怎么寻找都不见踪迹,那时陆延礼面上也带人在城中寻了一道,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就在江老爷都要放弃的时候,陆延礼却带着大着肚子的江奉恩回到府中。没想到他竟是把江奉恩光明正大地藏匿在府中,还让他怀了自己的孩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此惊世骇俗,就连江老爷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 可那时的江奉恩早已对陆延礼极为依赖,仿佛是万般离不开,江老爷便只能答应暗地帮他们隐藏此事。 江奉恩当初极为心悦陆岱景,那时却突然对陆延礼依赖,江夫人便心知陆延礼在其中使了不少手段。 但之后几年她见陆延礼确实对江奉恩真心,甚至在九皇子出事之前便帮衬着,才叫江家没被牵连全身而退,至此她便就放下心来。 如今皇位已是他囊中之物,皇帝又突然赐婚。 皇子纳妾虽是人之常情,但江奉恩本就是不明不白的身份,如今府中有了新人,他也要时刻躲避着,况且当初在九王府的时候,江奉恩就因那侧妃的事消沉许久…… 江夫人又瞧向江奉恩,瘦了也罢,就连面上也憔悴了许多。 江奉恩抬头看着母亲,“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烛火的原因,江奉恩看向自己的眼中竟是缺了神。 江夫人一顿。忽地想起当年相士说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夫人在府中留了几日,都与江奉恩待在一块儿。京城中近来动荡,连她都察觉到了不对,先是解家刚征战回京的小公子不知犯了什么事被罢免了官职,后又皇帝广集天下有能道士炼丹…… 城中处处都在谈论着陆延礼几时能登上皇位,江奉恩却是毫不关心的模样,整日陪在她身边。江夫人瞧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觉得他傻。 “珑珠,若你日后做了皇后该怎么办呢?皇后当是母仪天下,你这般,怕是会遭后宫的人欺负。” 江奉恩愣了愣,垂下眼,“延礼说到那时后宫中只会有我一人。”这么说着,声音却逐渐小了下来。 江夫人心口一酸。她听婢女说江奉恩先前又病过一回,想必前些日子已经受了不少委屈。她生育带大的孩子,如今也不过二四的年纪,自那场大病之后一步步把性子磨成了这样,她如何不心疼。江老爷总想着只要江奉恩坐上后位便能享福,只有她这做母亲的能察觉她的珑珠早已伤了根,不似当年。 江夫人刚要开口,却又听他道:“况且,阿娘,我是男人,又该以何种身份为后呢。” 江夫人顿住了,她直直望向江奉恩,心中怪异感更甚,江奉恩像是话里有话,可江奉恩本迟钝了,不该问出这种话来的,更像是仅仅是简单地提问。 正是这时,张公公慌里慌张地带着一人穿过林园去往书房,那人江奉恩认识,是皇后身边的太监。 江奉恩突然停下脚步,“阿娘。” “我想问您一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若我今后穷途末尽,该如何?” 刚进屋,小太监就抖腿跪到地上,“殿下,宫里出事了!” 当初皇帝要求彻查贺贵妃一事还未平息,今日晨时贺贵妃先前的亲信太监突然认罪,除去那些板上钉钉的事,竟还牵扯出二十多年前谋害皇帝后妃一事。若是如此,便就新旧并罚的,但偏偏那事当年皇后就已查明是陆岱景的母妃做的手脚,如此一来便是当初冤枉错了人,最终叫怡妃含冤而去。 皇帝立马叫人查了当初的卷宗,可那时的人证无一例外地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些算不得的东西,也能指向是箫妃的诬陷。皇帝一怒之下便叫皇后前来问话,要知当年皇帝极为宠爱怡妃,若不是那事,皇帝该是宠爱她到如今的。 而后皇帝又进入溪宫,竟是找到了当初怡妃写给自己的信签,一封封地堆满了小半盒。 “皇帝在那屋子里头待了好一会儿,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 陆延礼冷冷笑了声,还真是凑巧了,一下子就扯出这么多来。 “现在如何?” “皇上叫人将九皇子带回宫中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