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学坏(1 / 1)
“他写《圻河中上游龙山晚期遗存的文化因素分析》,以瓦店和王城岗遗址为例,最后一部分拔高了一点,论述中原中心历史趋势的形成。彭学立说这两个例子不足以归纳总结这个分论点——脱离文本对共性和个性的探讨一味凑数量,这不是故意找茬吗?彭教授研究汉唐,本身不是这个方向的,我要是让他写,他也写不了。” 历中行坐在池边扶梯上,半浸在水里。清澈池水映出四面瓦蓝的瓷砖,一波一波推涌到池壁,经过他的身躯时,摇荡着濡湿了宽阔紧绷的胸膛。泳池顶部匀散的灯光落下来,那片皮肉反射出光滑润泽的质地。 “其他评委也认可?这事不能一个人决定。”姚江近前拂了一下水,波澜顿时高涨,涌上历中行肩头,在他端直的锁骨上逗留,积了一小洼。 他没留意:“我们有不成文的规定,为了严格公正,每组必须挂一个。我问何辛,何辛说他们组质量不错,没有哪个绝对要挂。那这样的情况,其他老师彼此都熟,刚好有我一个外人的学生,就挑软柿子捏吧。” 姚江伸手去引。皮肤浸过凉水,指腹愈显得热。触到那片凹窝,引水流向下,划到胸膛中央浅浅的沟渠,没入水中往侧边移,虎口一贴,动作极自然地轻轻捏按。 历中行瞪他,擒住身前的手臂往自己身旁拉了一把。不敢动作太大溅起水花,扫一眼几米外泳道上的旁人,低声说,“干嘛,你也当我软柿子啊?” 外面硬,里面软。姚江轻笑一声,游刃有余往水里卸去力道,停在他身边说,“就算二辩过了,你也觉得对这个何辛不公平,是吗?” “嗯。那天我拒绝彭学立的时候他都没表现出不高兴,还是和和气气走的,怎么事后搞这么蠢的报复。我们这行,一块地方就一个小圈子,往后说不定还要共事,他开罪我有什么好处?”泳池里人少,半天才有一个往扶梯这里靠近,历中行站起来往旁边划了两下水,仍贴着池壁站在下半部分一阶突出的边沿上。 姚江随他到一旁,在水里牵他的手:“因为对方认准你不会在公事上挟私报复。” 历中行哑然。 “想怎么讨回来,就去。”姚江摸一下他还干爽的鬓发,用手指往耳后梳。并不顾忌被人看到。 历中行浑身放松,有些疑惑地看他。瞳孔倒映池水,黑中洒银。 姚江感觉到历中行在轻缓的动作下逐渐松弛,额头舒展,眉眼流露出舒适的神情——他也是最近才发觉,对方太过完满,反而隐隐掩盖了童年的缺失。这种缺失并不体现在心理上,而在于亲密接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黎永济以老师自称,那么他在历中行小时候,或者对“老师”这个称谓初有概念之后,仍会像父母一样摸着头称赞他,揪着耳朵责备他,以及抱起他让他坐在肩头吗? 历中行在郭恕那里受到的打击,很难不追溯到这个称谓上——他对“老师”这个角色,特别是这种一对一的导师,大概有一种超越师生的信赖,所以才会毫无防备和畏惧地对一位泰斗级的权威坦诚性向。 黎老师没有养育过孩子,为了不让孩子夜里掉下床,宁愿用枕头被子搭“围城”,也没想到更简单的方式:把他抱在怀里睡觉。又或许想到了,但没有选择这么做。那样确实太辛苦,一晚上惊醒很多次,睡眠破碎,必然会影响第二天上班,寻常人家也是夫妻两个轮换守夜。 历中行无疑有着健全的人格。姚江却渐渐在下意识的亲密接触中意识到:拥抱,抚摸,亲吻,他从生理上渴求这些。对方自己都没有发现。 而在水中,它们的作用似乎更加明显,肉眼可见。 “前几天你不是提过,徐怀同邀你去培训班带队。”姚江说。他把他的鬓角都沾湿了,胳膊贴着池壁摩挲他的耳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点得太明白了。培训班至少为期半年,历中行没有时间,已经推掉了,但和徐怀同打声招呼不难。彭学立不就是为这个有求于他么?既然对方可以让他的学生等二辩,他也可以让对方再等等。 走后门提前进,是插队,损害别人;走后门往后排,于人无碍。 历中行觉得自己要跟姚江学坏了。 但是他很喜欢,很痛快。 他不要做一根没有七情六欲、恩怨情仇的竹子,他想做江上不系之舟,舟子横吹的短笛。历中行觑着最后一人上了岸,随水波踏下瓷砖边沿,与姚江一同在碧蓝的池水中浮沉,轻声接道: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