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手套(1 / 1)
黑色的古斯特造型低调,比起张扬锐利的流线型跑车,方正柔和一如历中行刚见到的神兽脸,标准长方形的格栅中网像手风琴的琴箱,更显敦雅矜重。他没有第一时间想到那是姚江的车,但一看见人下来,就感到貌合神契。 今天是私事,他没带助理,开了家里的车。姚江在安全门外等历中行,听见一个明显是队里的老资格怼他说,催我们快,你当队长的倒是跑了,这么大发现,有什么比这还重要?你要是去讨老婆我绝对不多话。多管闲事瞎跑什么! 旁边的队员难得看历队吃瘪,个个儿乐呵呵暗戳戳竖着耳朵。 姚江也笑,好像要把人家头头儿拐走的不是他。 只有历中行不好过,倒不是在意老陈抱怨那么两句,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于上头,竟然把姚江的事放在工作前面,太不应该。 一边默念“罪过罪过”,一边马不停蹄朝姚江那边去。 “工作紧张的话就算了,有什么结果我告诉你。”等他走近了,姚江说。 历中行见他也听到了老陈的话,一下子想到其中某句歪打正着的,耳后泛红,梗着脖子说:“不紧张,走吧。” 说着就往车的方向走。 “中行,等等。”姚江话还没说完人就跑了,赶紧捞了一把他的肘窝,“我们坐地铁。” “啊?”这么一碰,历中行顺着他的力道转了九十度,耳后的红漫到耳垂上,暴露于人前,偏偏表情正常得很,只有单纯的疑问。 又坚持不住,一秒两秒,眼睫发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姚江心里好似有毛绒绒的小兽闷头一撞,既麻且痒,松开手说,“大太阳,他们都在门口晒着,我们开车去,不好做人家的工作。” 历中行懂了。 道理是这道理,但换一个做表面功夫的,其实可以开车到附近再走到市局门口,不被人看见就行;再换个自我感动的,可以一路都坐公共交通工具,流一身汗到人家面前,还能演演苦情戏。 开车到这里,是姚江并不刻意自苦;不开车去市局,是应有的诚意。 分寸微妙,却有区别,如何处事,各见品性。 看他如何对待尊者,不若看他如何对待弱者。不亢不卑,不虚伪不谄媚,也不滥施同情。这是姚江。 历中行胸中怦然,低头笑道:“明白。” 我明白你,我为这明白高兴不已。 “不过,这么贵的车就这么扔我这儿,要是丢了我可不负责。”他说。 “那怎么行,历教授要赔的。”姚江随口接茬,同时从西装前襟内袋取出一双手套,交给他,“发掘的时候可以戴一下。” 历中行惊讶地看这双深灰色的针织手套——针脚很密,五指轻薄,虎口和掌心却做了加厚,好像是为干活儿特制的,力图既保护手,用指又能灵活自如。柔软的织物上带着姚江胸口的温度,比他的手热。翻到掌心这面,腕口下绣着一枚小小的红桃。 桃,易木为女即是“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姚江误解了他的打量,担心这东西给得不合时宜,“夏天是有点热,不过……” “姚淮织的啊?”历中行赶紧截住他,玩笑道,“你这样转手给我,她不生气?” “她不会。”姚江淡淡地笑,“我现在用不上。” 历中行很想继续开玩笑,问他,自己不要了才给我?可是这手套干净柔软,想必洗过晒过,这么多年好好放着,不是他不要的东西。 不是他不想要。 “谢谢。”历中行眨眨眼,“要是姚淮知道了不高兴,你就说,历某人太穷了,一双手套都没有,咱们扶贫济困,给他算了。” 姚江失笑。历中行明显只是说笑不作他想,却无疑再次点醒了他。姚江看着他把手套折好,收进上衣荷包,垂睫自忖。是的,历教授难道会没有一双手套?干这行肯定有,有很多,但还是想拿最好的一副给他,即使多余,即使不合时宜。 他想,自己现在很危险。在悬崖边,在钢丝上,却不觉深渊万丈,只知鲜花满目、掌声盈耳,肾上腺素一路拉升,引他去往未知之地。 而历中行在想,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这东西送得有多暧昧?腕边一枚红桃,等同于带了他的姓,打着他的标记。何况这手套曾贴着他的掌心五指,收进他的胸口衣襟。自己怎么戴啊? 堪比古时男赠佩环女遗绢帕,睹物思人,如何自持?不是信物胜似信物,说是无情,却似定情。 可是“用不上”这由头,实在听着太过顺手,如果拒绝,反而显得自作多情。历中行恨恨地收了,咬牙暗道,不能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