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驱逐疫鬼(1 / 1)
何家的这场大火,烧足了一天一夜。 不但把四进三间的何家大院烧成了一片废墟,还殃及了周遭的十来户街坊,将以何家为圆心的十来丈方圆烧的一片狼藉。 而且这些街坊当时大多都在何家堵门,预备分羹。爆炸声起,别说根本来不及回家搬移物件、收拾细软,有的甚至于都没能从何家逃出来。 至于死伤,暂且还尤未可知…… 对于沙河镇的百姓们来说,尤其对于何氏族人还有一众街坊们来说,这天注定是他们有生之年,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天。 甚至于还要远超过眼下温水煮青蛙的旱灾。 或许很多年后,他们都不敢回想,就因为他们的一念之差,因为他们的一时贪念,因为种种因缘际会,他们究竟给旁人也给自己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何家轰燃爆炸的那一瞬,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惊的一众一头雾水的阖镇百姓四散奔逃,场面一度混乱无比。 直到火球四溅,冲天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气中飘荡起叫人窒息的烟尘来,大伙儿这才知道,“五味和”何家走水了。 水火无情。 又正值久旱,百物燥烈,遇火即炽,老百姓们最怕的还不是出日头,而是走水。 毕竟还不比乡间,镇上的百姓俱都聚居而住,木楼瓦房鳞次栉比。 真个大火一起,哪怕没有歪风助阵,就算还有风火墙能够阻断火源,仍有可能火烧连营、殃及四邻,甚至于整个镇子都有可能会被大火吞没。 所以即便面对旱灾人心惶惶,官府也没忘再三晓谕百姓,要求各家必须排门挨户地设置防火设施,先前是水缸水桶等物,到如今就连人畜饮水都能问题,能用来灭火的也就只有沙土了。不过那些个但有能力的大户人家,也会尽量多的准备麻搭、钓索等等的救火器具。 至于镇子上头,更是严督火甲,每日都有总甲一名,火夫五名,有锣有鼓,有梆有铃,日夜在镇上穿街过巷的巡更,就是为了时刻提醒监督百姓早起晚眠,小心火烛。 哪里知道日防夜防,还是没能防住。 自是救人救火要紧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何满仓那般无情且无知。 更何况就算不是为了救人救火,也得自救。 可何家前后几进院落已经连成一片火海,血肉之躯根本近不得身,更别说救人救火了。 而且大大小小的火球“嗖嗖”地迸向四面八方,爆炸声不绝于耳,火光四射,周遭很快就有房舍跟着轰燃炸膛,火势迅速蔓延,饶是沙土也再难灭火,只能拆房子。 又在周遭接连拆掉了十来间宅子,才总算赶在日落之前,阻断了燃烧源,保住了已经被熏的乌漆墨黑的沙河镇。 看着一人高的火焰在沙土筑成的隔离带前不甘不愿地止住脚步,显露颓势,所有人只差一丁点儿就要从腔子里蹦出来的一颗心,这才缓缓落地。 也是直到此刻,才有人痛哭出声。 民间房舍也许修建的并不精巧,却是人们安身立命的所在,一旦焚毁,人们就必然无家可归,甚至于露宿街头。 无数人站在隔离带前,呆呆凝望着不远处仍旧浓烟滚滚的方向,也是家的方向,却不知道该说些甚的。 只有乌黑面孔上被泪水冲刷出来的两道泪痕,在诉说着绝望同无可奈何。 眼泪早已哭干,他们该去怪谁! 一个白天的工夫,已经足够他们了解前情后状了。 阖镇周知,不但蓄意纵火、杀头都不够抵债的罪魁祸首何员外没能逃出来,何家一家五口,老老少少,无一幸存。 甚至于何家的老管家同好些个家丁伙计,以及暂不可考的何氏族人同街坊,亦都没能逃过一劫。 起码直到这会子,仍旧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他们该去怪谁? 死人何员外?戚甄朝桂嬷嬷怀里的小婴孩望了眼,目光在她肩上的朱砂痣顿了顿,担忧道:“她怎地这样小?怎地不哭?” 萧烈是足月出生的,出生时足有七斤八两重,刚从娘胎出来,稳婆都还没拍背呢,就立即大声嚎哭起来。 那哭声震天动地的。 可这孩子却不似她兄长,没声没息的,小小的一团窝在桂嬷嬷怀里,看得戚甄心都要拧起来了。 “朕来抱她。”一边的萧衍忽地出声。 桂嬷嬷诧异地望了眼嘉佑帝,迟疑片刻,到底是将怀里的小婴孩放到萧衍手里。 说来也是奇怪,小公主一到嘉佑帝的手里,立马便哭了,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虽她的哭声很轻很弱,但到底是哭了。 萧衍望着这孱弱得如同一只小乳猫似的孩子,惯来温和沉着的眉眼多了丝疼惜。 这小人儿还不及他一双掌大,哭声弱得风一吹便能散,眼皮子紧紧阖着,仿佛连睁眼的力气都无。 前世,她也是这般孱弱的罢。 她到沈家时明明已经三个月大,却无人怀疑她不是刚出生的婴孩,可想而知,那时的她有多小多孱弱。 听说她幼时身子骨弱,得亏她那养母砸银子给她买了不少天材地宝养着,这才将她的身子给养好了。 萧衍看着手里那哭得满脸涨红却声音细弱的小人儿,缓缓道:“莫哭,爹爹和阿娘都在这。” 也不知小人儿是听懂了这话,还是恰巧哭累了,嘴巴一扁便歇了声,闭得紧紧的眼皮下贴着一排湿润柔软的眼睫。 戚甄这会伤口还疼着,听见萧衍同昭昭说的话,不知为何,鼻尖蓦地就酸了。 桂嬷嬷见她红了眼眶,连忙道:“娘娘可莫要哭,月子里掉泪珠子,日后眼就不好了。” 戚甄这才忍了忍,朝萧衍道:“孩子给我,我抱抱她。” 萧衍将萧妤小心放入戚甄怀里,小人儿一到她娘怀里,立马拱了拱头,砸吧了下嘴。 桂嬷嬷适时道:“皇上、娘娘,小公主怕是饿了,奶娘已经在偏殿侯着,等着喂奶呢。” 小东西那小小的几近透明的嘴儿的确是在砸吧着响,瞧着确实是饿了。 戚甄只好不舍地将孩子交给桂嬷嬷,待得桂嬷嬷带着孩子离开了,方悄悄同萧衍笑道:“当真是看不出既像你又像我。” 说着又蹙眉,忧心忡忡道:“昭昭可比灼灼要孱弱多了。” “无妨的,她的身子骨随了你,日后定会强壮起来。”萧衍接过医婆子端进来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她,道:“可还好?” 戚甄靠着迎枕,轻轻“嗯”了声:“虽然很累,但总算是将昭昭平平安安地带来这世间。我们昭昭大概是个急性子,这才急着要来这世上看看,今儿可比孙院使说的预产日要早了三个月。” 四月初六。 前世的昭昭就是在这一日来到世间的,这一世,她依旧是在这一日来,即便这一次戚甄并未吃下任何催产药。 宿命一般。 帝后之间的气氛委实是太过温馨,几名医婆子给戚甄处理好伤口便十分有眼力见地退到外殿去了。 内殿里很快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衍在戚甄的额上落下一吻,道:“辛苦皇后了。” 说着将已经串好的手钏给她戴上,“这手钏一共四十九颗玉佛珠子,都在这里。” 戚甄垂眸望着手钏,道:“方才这手钏断裂的那一刻,我的心慌了一瞬,好在你来了。” 她枕着迎枕,分明是疲惫的,可心中却又无比安心,说完这话便沉沉睡去。 天色渐明,萧衍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去上朝,索性便伏在榻边,陪着戚甄睡。 戚甄醒来时,他人已经离开了坤宁宫。 桂嬷嬷一脸着急地进来内殿,道:“娘娘,小公主一口奶水都不肯吃,您给小公主挑的四名乳娘,没有一个能喂得进去奶,小公主这会正饿得嗷嗷哭。” 小人儿砸吧着嘴,细细声地哭,哭得桂嬷嬷差点儿眼泪都要掉下来。 戚甄忙道:“把昭昭抱过来,我亲自喂她。” 桂嬷嬷去偏殿将人抱了过来,戚甄解了衣衫。 小人儿到了亲娘怀里倒是肯乖乖吃奶了,只她力气太小,怎么吸都吃不上,好不容易吃上两口又累得喘气,于是气得又哭了起来。 萧衍刚下朝回来,听见内殿传来小乳猫似的婴啼声,忙快步入内。 戚甄轻戳了下小女娃握得紧紧的拳头,心疼道:“你没力气吸,阿娘也没法子。罢了,让你爹爹给你想个辙罢。” 萧衍听罢前因后果,净过手后,便上前挑开戚甄的衣裳,低头吸了好半晌,很快便有奶水“嘀嗒”“嘀嗒”地滴入萧妤的嘴里。 小姑娘又吃上了奶,也不哭了,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张着小嘴等着戚甄将奶水滴入她嘴里。如此慢悠悠吃了好半天,终于是吃了个半饱,睡了过去。 可没睡半个时辰,又饿醒了。 这回依旧只认戚甄,乳娘挤出来的奶不肯喝,牛乳不肯喝,羊乳也不肯喝。 戚甄彻底没辙,掀眸看向萧衍。 一番折腾,终于是叫这小祖宗又吃上奶,乖乖睡去。 戚甄盯着襁褓里那睡得香甜的小婴孩,忍不住道:“你幼时可会如此挑嘴?这绝对不是随了我,桂嬷嬷说我幼时吃奶就跟灼灼一样乖。” 话音刚落,襁褓里那小姑娘大抵是知晓有人在埋汰她,小嘴一撇,又细着声啜泣起来。 戚甄:“……” 戚甄:“你应该也不是随你爹,你爹不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