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涂炭地(1 / 1)
门一合上,封水衿便开始收拾东西。 他只拿上了自己出远门都要带着的小枕头,以及几件衣裳,用小花布统统包起来,背在肩上,溜出了房门。 隔壁的房间已灭了灯,封水衿下楼时,脚步忽然顿住,回头望了一眼那处。 停下来的那一刻,他什么也没有想,仿佛只是一个告别的动作,而后决绝地离开了。 杨城是个边陲小城,这个时辰街上都已收摊灭灯,黑漆漆的只剩下惨白的月光,封水衿庆幸自己提了一盏小灯,一路磕磕绊绊走到了城门。 城门外,果然有还未归家的马夫,封水衿上前问道:“这附近最近的城是哪个?” 那马夫看了他一眼,便晓得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哥闹离家出走了,吹了吹指甲道:“双城。夜深露重,要过去,五十文钱。” 封水衿“喔”了一声,从荷包中摸了摸,掏出一颗银珠丢过去:“不用找了。记住,不许告诉任何人我今夜找过你,也不许告诉他我去了何处。” 马夫看着手中的银子,瞬间直起了腰,看封水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翻身从马背上下来,殷勤地替封水衿掀开轿帘:“好嘞!少爷,您请上车!” 双城虽是离杨城最近的一座城,却也用了快两个时辰才抵达。封水衿在马车上睡了一觉,一夜过去了大半,来到双城,寻了家还未灭灯的客栈,一沾床便又睡了过去。 这家客栈的床板十分硬,被褥也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封水衿睡得不好,夜里总翻身,大梦小梦不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会梦到封玄慎要成亲,一会梦到自己偷听到封玄慎对雪重璃说爱,一会又是些过往旧事……纷乱无序,而封水衿终于在梦到自己被封玄慎抓到后吓醒了过来。 天光大亮,封水衿下意识看向房门,见门闩还是紧紧扣着的,这才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他下楼躲在角落吃了早饭,又立刻跑回房间,反身锁好门。 站在屋内简陋的小桌前,封水衿思索片刻,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符纸,放在了手中。 双城只能落脚,不能久待,今晨醒来发现他不在,封玄慎必定很快便能找到此处。封水衿身上现下只剩下了这一张传送符,他没想好去哪,不过又觉得地点并不重要,他长这么大,在七星泽待了太久,几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说不定,出去走走,他便会好过许多呢? 说不定,就不喜欢那个人了呢? 他自欺欺人地这样想着,心情倒也真好了不少。将灵力灌入符纸,深色的符纹从底部逐渐像燃烧般亮了起来,那光愈来愈亮,封水衿闭上眼,在心中默念:随便去哪吧,离这里远远的就好。 强烈的失重感传来,接着屁股一疼,封水衿吃痛睁开了眼。 入眼,是满地焦黑的土地,阴云沉沉,仿佛下一秒就要压下来。封水衿往四处望了望,欲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掌黢黑得仿佛摸了煤球。 他立刻从地上跳起来,若有所感,扯起披风看了一眼,后边果然全黑了,封水衿气得直跺脚:“什么破地方啊!!” 明明是想体验新生活,怎么偏偏给他传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平日里封水衿对修习实在太不上心,不是课上睡着便是直接找借口不去,谁也说不得他。倘若他多翻翻书,或是听老师讲几堂课,便能一眼明白,这无边焦黑、寸草不生的“黑原”,便是百年前人魔大战的主战场、修真大陆离咒怨之隙最近之处——涂炭地。 发了一通脾气,封水衿迟钝地感觉到一丝燥热。他疑惑地望了望天,明明也没有太阳,大冬天的,为何这处这么热,就好像,好像有个大铁炉在地下蒸煮着似的。 封水衿解了披风,用手给自己扇风,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这破黑地中走着,侥幸地期待能找到离开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情绪的焦躁与身体的燥热都快接近顶峰,封水衿低头看着自己已经黑乎乎的绣鞋,这是他最喜欢的鞋之一,今日之后定是不能穿了,委屈得直想哭。 “到底还要走多久!” 封水衿对着空气发脾气,几乎想要将玉鞭拿出来将这一地黑石头通通砸碎! 他叉着腰,忽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风。 对于早已热得小脸满是汗珠的封水衿来说,这点细微的风简直就像久旱逢的甘露,左右探了探,找到风的来向,便迫不及待朝那边去了。 随着距离的拉进,原本与涂炭地浑然一体的裂缝逐渐显现出其广阔撕裂的原貌。 封水衿愕然望着眼前几乎与地平线融接一体的巨大裂谷,崖壁光滑得如同是由最锋利的刀刃割裂而开,他踮起脚,朝裂缝下望去,万丈悬崖下,翻涌滚动着的原来是暗红诡谲的岩浆,不由自心底生出震撼与胆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终于反应过来,这永无晴日,入目只有黑、灰、红之色的死地是何处: 魔界入口,咒怨之隙。 这最后一张传送符,竟将他传到了令无数修者闻风丧胆的涂炭地腹地,要知道,在此处斩获的妖兽,最低也是地阶级别的,别说过招,将封水衿一口吞了大抵也不是什么难事。 封水衿吓得腿都要软了,自己怎会如此倒霉,人生第二次离家出走便跑到这么个地方,现在又该如何是好?他、他还能活下来吗? 封水衿心里害怕极了,却连离开的法子也想不到,咬住唇瓣,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呦呦——”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悠远的鹿鸣。 封水衿望过去,一只通体灰白的鹿在崖边散着步,看它的鹿角与体型,应是有近百年修为了,双眼暗绿,透着妖鹿才有的血气。 封水衿感到不详,吓得扭头便跑,那鹿本未注意到他,此时却直接被吸引了目光。身为妖兽的直觉令它很快感知到了眼前这个人类的脆弱,长鸣一声,飞快朝这方奔来。 “不要、不要追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封水衿吓得大叫,用出此生最快的速度逃跑,可天不遂人愿,他手中抱着的披风太过碍事,慌乱间抱不住衣摆,垂下的布料将他绊倒在了地上。 “啊!”手掌被石块擦破,封水衿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呜咽着想要重新爬起来,眼睁睁看着妖鹿逼近,双腿一软,又跌了回去。 “不……不要吃我……”封水衿死死瞪着那鹿,一边不停朝后爬,妖鹿来到他面前,放缓了脚步,绿瞳闪过一丝得意,欣赏囊中之物垂死的挣扎。 封水衿不住抽噎,手中幻化出玉鞭,威胁道:“你再过来就完了!我一、一鞭下去,你一定会后悔的!” 妖鹿眯了眯眼,鼻翼翕动,还真从中嗅出了独属于强大修士的印记。 不过,也只是能挡合体期修为全力一击的程度罢了,它还不足为惧。 精光闪过,妖鹿猛地朝封水衿冲来。 “啊!滚!滚开!” 封水衿胡乱抽动鞭子,慌不择路地蹬着腿朝后退,眼见那妖鹿的鹿角就要刺入胸膛,却骤然感到身下失去了支撑,封水衿瞪大了双眼,甚至来不及抓住什么,整个人直直翻下了悬崖。 良久,妖鹿几个跨步迈近崖边,往下望,人影已消失在滚滚岩浆之中,只剩下破烂披风在风中纷乱坠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纷乱坠落的,是一碗凉透的汤圆。 碎裂的瓷片炸开在地面,被碎片戳破的汤圆缓缓流出浓稠黑密的内馅,流淌一地。 往上,是男人青筋暴起的手背,起伏的胸膛,封玄慎的视线一寸寸扫过屋内,脸色也一点点变得可怖至极。 一切仿佛还如昨天那般,可是,他一眼便看出什么东西少了,什么该待在此处的,消失了。 楼上的巨响将一楼的弟子吓了一跳,众人仰头看去,男人阴沉着脸从楼上大步下来,衣角如利风般从眼前掠过。 雪重璃见封玄慎如此模样,不安道:“封宗主,怎么了?” 男人抬起眼,雪重璃这才发现他的眼底尽是血丝,往日那般从容镇静之人,却隐隐能窥见失控的征兆。 封玄慎额间青筋跳动不止,胸腔怒火滚烧,压抑数百番亦是徒劳,他闭了闭眼,几乎是一字一顿道: “封水衿,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