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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血光之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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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已几乎从面上的伪装下渗流出来,聂阳垂在腹前的双手已握的发白,混着烦闷的不安让他快要忍耐不住。 仇隋的姐姐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在仇隋死前,聂阳都不想知道。 有些事能令他坚定,有些事也能令他动摇。他能预感到,那个开始昭显自己存在的女子,绝对属于后者。 但桌边坐着的几人,却还是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趣。毕竟基本排除掉赢北周的原因后,赢聂两家的秘密,九成就要落在这个神秘的女子身上。 不行……不要再说了……面具下的脸一定已十分苍白,聂阳踌躇着抬起手,实在不行,就在此处亮明身份好了。 他现在不想知道当年的恩怨,他只想杀了仇隋。他不在乎等仇隋死后再知道一切,即便会因此而后悔,他也在所不惜。 他不能允许自己人生的线,绷断在这样一个迫近目标的时刻。 就在他打断众人的谈话前,另一个声音代他实现了这个目的。 那是个有些紧张,带着浓重南乡口音的男声:“请问,哪位是赵阳赵大爷?”赵阳左眉一扬,长身而起,转头看着旅店门口进来的瘦小农夫,道:“是我,什么事?”那农夫拿着草帽扇着脸上的汗水,陪笑道:“有人给了我五两银子,叫我半个时辰内务必把那两箱东西送到这儿,紧赶慢赶,驴子都快抽了筋,好不容易没延误了,赵大爷您赶紧来收一下吧。”那农夫身子虽然精壮,但步履虚浮双目无神,确实不像有武功的样子,应该只是拿人钱财帮人送货。 这种手段江湖再常见不过,送来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田义斌与慕青莲同时站起,跟着赵阳走向门口。 聂阳心底松了口气,跟在田义斌身后,悄悄打量了赵雨净一眼,她精神似乎稍稍好些,想来是不知不觉间,仇人的死活已和她的性命牢牢捆在一起,形影相随。 外面停着一辆驴车,车极小,上面却驮着两口大木箱子,要不是几道麻绳交错固定,根本无法启程。那两口箱子两头顶出车数寸,这农夫无处可坐,多半是一路小跑跟来,难怪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就是这两口箱子?”赵阳走近驴车,鼻翼忽的一抽,浓眉跟着拧起几分。 他本就长的粗犷,眉头一皱,让那农夫顿时有些惶恐,连忙过去把绳子解开,一连声道:“对对,就是这两口箱子,我这就给赵大爷卸下来。只是……只是我实在搬不动,要送进去的话,还得劳驾赵大爷找个人搭把手。”慕青莲沉声道:“不必,你卸在这里,就快快走吧。”察觉到两人的语调都有些异样,聂阳也连忙走近几步,才一靠近,就发觉因由所在。 想必是那农夫一路跟着跑来已经习惯,才并未察觉,这两口箱子里,正散出淡淡的血腥气。 赵阳不愿惊到这老实农夫,知道问他也问不出什么,绳子一开,便一手一个将箱子托到门边地下,随手摸出一块碎银,催他走人。 看了看周围并没多少姓走动,赵阳双手一张,让众人往后退开几步。他将箱子开口朝向另一侧石墙,站在数步外一记劈空掌力砸去,将箱盖铰链从后砸开,跟着又是一掌,箱盖咔嚓一声倒在一边。 他如法炮制,将另一口箱子也打开,这才远远站定,探头望去。 没有火药,也没有暗器,看箱口的空气,也不似有毒。 他们这才凑近围了过去,看那两口箱子中究竟放着什么。 “咦?”赵阳一眼扫过,奇道,“这是什么人在发疯?花五两银子送两个我不认得的死人来做什么?莫非觉得赵某是三岁娃娃,凭这便要把我吓跑不成?”聂阳凑近目光一垂,便觉胸中一阵滞闷,一股说不出的苦涩之意从舌根泛开满嘴。 这两人他都认识。 一个是王凝山,另一个,却是慕容极已经令人去找的顾不可。 把这两人送来给赵阳,不如说是间接送给慕容极看。 聂阳握紧双拳,压低声音把这二人的名字告诉了田义斌,田义斌与顾不可似乎曾是旧识,闻言面色微变,俯下身去一把把箱中尸身提了出来。 那尸体面目略显浮肿,但不难认出身份,看他面目扭曲惊愕,也不知死前到底受了怎样的惊吓。按说以顾不可的武功定力,不应有如此神情才对。 “果然是顾不可。”田义斌喃喃说道,仔细看着尸身周遭。听到这名字,慕青莲的神情也是一变,凝神看了过来。 尸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一触肌肤,尚有余温,肿胀的面目略微发黑,紫色的舌头探出唇外,显然是中毒身亡。 慕青莲微微摇头道:“看样子,他多半是死在自己人手上。他想向如意楼传达的,必定是什么要紧的讯息。只是我还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他宁愿背叛天道。”“进箱子里的时候,他还没有死。至少,还没死透。”赵阳在一旁看着箱子内壁,突然开口道。 箱子内壁上,清晰地留着顾不可用已然紫黑的毒血留下的字迹。 想必是他强闭住一口真气封在心脉,才留下这么一条线。只可惜,全无用处,留下的几个字中,第一个杀字虽然写的歪七扭八,倒是并不难认,可第二个字却只能认出半边,是个歪歪扭扭的单人旁,至于右边那血糊糊的一团,只怕是神仙也分辨不出,第三个字只写了两笔,一点一横,仅此而已,不过位置偏高,应该是某个字的上部。 若是有人这样也能猜出顾不可要说什么,只怕连顾不可肚子里的蛔虫都要甘拜下风。 王凝山的尸体倒是已经死透很久,提出来时四肢都已僵硬。他面上仿佛仍凝结着死前那一刻的怒气,一双眼睛几乎瞪出眶来,牙根尽是血丝,那怒火中烧的感觉,仿佛能传达到此刻看见尸身的人心中一般。 他周身大大小小也不知留下了多少伤口,伤处并不很深,切口却极为怪异,倾斜的角度与常剑法略有不同。 聂阳不必仔细去看,也能轻易的辨认出来,那正是聂家剑法的绝招,浮生若尘。 尸体胸前的衣服被割开,胸膛上被划出一行血字,顺天者死。这一手目的倒是十分明确,昔年狼魂与天道斗得最为激烈之时,天道被诛杀的高手便经常会被在尸身上留下这样的字迹,王凝山的尸体被处理成如此模样,必定此前已经让他人过目过,既可以给王凝山扣上天道的帽子,又把杀人者的嫌疑引到了聂阳身上。 到时只要再把李玉虹处理妥当,凝玉庄的报复,必定会直指聂阳而来,说不定,连此前任凝风夫妻的旧帐也会一并清算。 这熟悉的套路,是仇隋的手法。 赵阳蹲下伸手一拧,将王凝山手指齐根掰断,从中扯出一块巴掌大的绸布,布边连着一根绳子,他低头看了看,冷笑道:“哼,到死手里还攥着块肚兜。”聂阳思忖片刻,觉得不能再对赵阳继续隐瞒身份,毕竟若是能得到这位前辈助力,外围的许多事情便都有所依托。 他凑近田义斌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田义斌先是一怔,跟着看了一眼王凝山,点头道:“好吧,我来说。”守着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在旅店门前,自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田义斌打个招呼,四人两两抬起箱子,往楼上走去。 不愿让血腥气污了卧房,赵阳丢下银子又专门开了一间上房,赵雨净不知他们几个要做什么,只是茫茫然跟着走了上来。 不愿让赵雨净知道聂阳方才就在,田义斌借口他们要仔细研究这两具尸体,把她哄了自己房间休息。确信再无他人,这才由他开口,将话头挑起说开。 揭破聂阳身份之时,赵阳并未太过惊讶,只是拍了拍聂阳肩头,微笑道:“原来你就是小杜的侄儿。”毕竟外围的事要是与天道有关,对自身的事情聂阳也就说的比较简略,加上近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人讲述,也已熟练许多,片刻就已经把大致的来龙去脉陈述清楚。 当年追杀邢碎影的发起者是上代狼魂中位居第三的前如意楼风绝尘,纵然她不愿旁人插手,赵阳也不可能闻所未闻,一些消息两相印证之下,反倒让他也起了兴致,冷笑道:“如此说来,仇不平倒真是找了一个好,天风剑派由此人执掌,才算是与当年一脉相承。”想必是忆起与六大剑派争斗的那些时日,赵阳的语气也略显讥诮。 但既是旧事,他自然不会再提,转而向聂阳询问这两具尸体的详情。 无奈聂阳所知也是极少,和盘托出之后,也只是了一些猜测的基础罢了。 慕青莲原本不太相信顾不可会加入天道,他与顾不可有位共同的好友,以他间接了解,顾不可与天道理应相看两相厌才对。直到说起原因可能与王落梅有关,慕青莲才略显释然,轻叹道:“这倒像是他这样的人会做的事。可惜,可惜……”赵阳屈指轻敲桌面,沉吟道:“按说他误会你杀死王落梅,以他这份情愫,本该对你恨之入骨,怎么这次反而动托你帮忙联络呢?”慕青莲接道:“除非他急着要说的那件事,足以让他暂时放下私仇。”如果慕青莲所言非虚,那对于顾不可来说,背叛天道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而能忍下对聂阳的恨意,反倒说明了他想说的话十分要紧。 聂阳颇为悔恨的咬牙道:“当时我若是不急着离开,多听他说上两句就好了。”赵阳哈哈一笑,道:“这种废话还是少说,你又不能当真到那天,何必徒增烦恼。有这心思,不如多看看眼下,想想将来。”他侧目望着箱中顾不可的尸体,道,“既然假瞎子对这家伙颇为了解,那总算可以开始猜上一猜。”田义斌点头道:“此事必定是与当下的税银案紧密相关,谋划的,也必定是天道中人,恐怕幕后使,十有八九便是仇隋。”赵阳轻笑道:“这仇掌门倒当真忙得很,税银案由他明暗两头持,还要借这机会收拾自家仇人,同时重新立起天风剑派的门户,几摊子事捏在手上,还要计划一桩足以让顾不可冒险叛逃去如意楼的阴谋,你说这人,莫非长了八个脑袋?”慕青莲摇头道:“先不论使是谁,关键还是先弄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事。我对顾不可的了解可能不如田爷清楚,他仁庄中江湖情报极为广博,不妨先让他说说看,顾不可的经历中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田义斌皱眉道:“我最早见他的时候,他还没有成名。混迹在我爹好心收留的一些流浪少年之中,他那时又黑又瘦,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我之所以记住他,也是因为他离开庄上之前,特地找到我爹,留下一张写着顾字的纸片,信誓旦旦说他将来一定会扬名立万,到时候必定会来报答什么的。”仁庄人来人往,田义斌这类事情想来也经历过不少,他一边仔细想,一边缓缓道:“他再来时,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剑客。那时,他才说他叫顾不可。在庄上盘桓了一些时日后,突然不辞而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了,他剑法有成再次来访的时候,龙十九已经在庄上住下。”“那关于顾不可个人,仁庄有什么了解?”慕青莲在旁问道。 “我没有特意留意过,去查一下的话,应该有一些记录。”田义斌记性虽好,也不可能记得住江湖上如此多的人物个个生平,就连皇城五年一度的风云天骄榜由多人收集江湖消息,仍间或沦为笑料,他自然不愿随口说些无从考证的传言。 赵阳却毫不在意,道:“不碍事,就算是小道消息,可信不可信的都好,你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假瞎子不是绕着弯子也知道他么,多少能判断出大致真假。 之后咱们来猜他的想法,总算也有个依据。”说话的都是前辈,聂阳不好插言,也想不出有什么可说,便只是听着。 田义斌只得叹了口气,道:“这种流言,也没什么真凭实据。你们权且一听。 他据说是将门之后,先祖一家满门,都间接死于北严侯手中。父债子偿,当时的小侯爷,现下的北严侯,自然就成了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与侯爷关系极好,时常来往走动,他那时混入仁庄,九成是为了报仇。”他顿了一顿,神色颇有几分不解道:“不过这传言未必可靠,毕竟直到最后他武功大成,我和侯爷也都不曾再遇到过他。可能这次税银遭劫,也和这血仇脱不了干系。”慕青莲略带无奈的微微一笑,道:“我那朋友也提过,此人生平一大憾事便是家仇未报,也不想去报。至于个中原因,当时只是闲谈提及,我也并未细问。”“若这传言属实,倒也并不难猜,”赵阳颇为玩味的看向顾不可尸身,缓缓道,“此人既是将门之后,自然懂得何谓家国平安。侯爷虽然年纪不大,统率谋略却皆是上等,北防重地他接手十余年间,与北蛮大大小小三十余战,未尝一败,那帮野人闻风丧胆,这顾不可要是为了一己私怨刺杀这样一位朝廷栋梁,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行走江湖。受人怂恿去劫了这笔税银,想必就是因他非要泄了这口吞不下的恶气而已。”他把眼一抬,接道:“这么一想,这倒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田义斌点头道:“的确,他第一次到我庄里,就没对我露出过好脸,最后一次见面时,倒是对我和善了许多,如果不是……唉,我还道能和他交个朋友。”赵阳盯着那凌乱笔画,沉声道:“说不定,他已经把你当作了至交好友。他这种人,心里的事,嘴上未必会说。你瞧他留下的这东西,像不像是要写杀仁庄三个字?他说不定是为了警告你,有人要杀仁庄庄。”聂阳皱眉,谨慎道:“要是个仁字,右面那半边,也写得太用力了……”“天道难道想要对我动手?”田义斌先是一怔,跟着苦笑道,“这么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龙十九在我那里待了这么久,我家中那些五湖四海的宾客,不知道已经混了多少他们的人。”慕青莲缓缓道:“难怪田爷这次说什么也不肯跟着上山,想必已经有所察觉了吧。”田义斌呵呵笑道:“我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但托多年刀口过活的福,总不至于有人算计我,我也浑然不觉像块木头。更何况这可不是天道第一次打我的意了。头一次向我下手之时,要不是小星兄恰好在我庄上混口粥喝,仁庄那时就要糟糕。龙十九突然发难这次,倒是托了聂兄的福。”聂阳连忙微微摇头,道:“不敢当,这是我份内之事。”赵阳拿起酒碗仰头喝下,哈的吐了一口大气,道:“暂且先当作这样,那帮杂碎要借这次大案的机会再向田爷下手,顾不可念在旧情份上,冒险想要通知与田爷关系不错的如意楼,结果死了。那你们两个在田爷身边,一定要格外小心。 聂阳,你家的宅子现下可不姓聂,一定不能大意。这几天他们就得动手,狐狸尾巴藏不久了。宅子里的事,就全靠你们三个了。”“那……”聂阳想到此行本是要拜托赵阳在外围行动,开口正要说话,却被赵阳抬手打断。 “姓玉的既然靠不住,总还有我在。有人巴巴的花银子给老子送两个死人来晦气,我要是还整天在这边喝酒,岂不是要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他反手将酒碗扣在桌上,冷笑道,“外面的事,就只管交给我来,那会点变脸本事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娘们,我非揪出她来剥光打一顿屁股不可。她手下那些孝子贤孙,我一个个拧断了脖子戳进她屁眼里。”“我把那便宜侄女送走,之后就行动。”赵阳起身走向门口,扭头道,“聂阳,你和她要不要说话?还是我帮你带个话?”聂阳略一踌躇,摇了摇头,道:“不必,我没话要对她说。”知道赵雨净隐瞒聂清漪遗言,他心中怎能不留下一个疙瘩,此刻又是紧要关头,哪里还有闲心去与她闲聊。 赵阳微微一笑,拍了拍胸口道:“男人还是要胸怀广阔一些,那好,改日再叙,少陪了。”他说走就走,话音未落,已大步离开。 听赵阳敲门叫出赵雨净就此离去,聂阳三人也不愿久留,将两具尸身装箱内,从后窗送出了个僻静处安置妥当后,时辰已近晌午。 挖坑埋箱,折腾了一身泥土,三人又找了家小酒铺,草草打理一番,吃喝一顿。 即将饭毕时,街中马蹄疾响,数名精干骑手一晃而过,直奔聂家而去,匆匆打量一眼,好像是程副统领带来的侯府高手。 他们不敢怠慢,连忙赶聂宅,不料行至半途,便看到那几名骑手策马返,仇隋也骑着一匹好马紧随其后,他在马上看到三人,还忙之中拱了拱手道:“在下去营地那边与程统领见面,田爷慕兄还请自便。”到宅院,正碰上赵万钧,他愤愤道:“北严侯手下好大的架子,非要带仇掌门去那边详谈,留下咱们一帮人在这边什么也不知道,跟防贼一样防着,凭什么还要咱们给他卖力?”慕青莲柔声道:“赵兄,此处人员繁杂耳目众多,程统领能有所防备,说明他行事谨慎小心,对咱们不是坏事。再说你们的行动本就是仇掌门一手负责,由他前去并没什么不妥。对咱们江湖人,这只是一场义举,对他们官府人,这却关系到此后的大好前程,赵兄还是大人大量不要计较的好。”赵万钧撇了撇嘴,总算收下了满腹牢骚,毕竟他只是面子有些挂不住,也并不是动了真怒。 仇隋不在,聂阳倒是松了口气。心中记挂着月儿,他便借着换热水的功夫去后面看了一眼。 月儿此刻是青丫模样,到不必担心会被哪个粗犷豪客看中陪房,周围尽是些新进丫头,也不必担心说走了嘴,看她们一边说笑,一边把各屋的被褥拿到院中晾晒,聂阳心中这才安定下来。 院子另一头一个大丫鬟正在训诫几个面生的年轻姑娘,想必是又招了些人,他不禁留心几分,暗暗生疑,这宅院虽大,却也不必这般不断招人,他心中思,要找机会让月儿打探打探,这来来去去的丫头中,一定有什么古怪。 机会不难创造,田义斌喝了几口清茶,便带着聂阳往后进走去,看到丫头们忙前忙后的样子,装作过意不去,随手一指道:“我这边没事了,你去帮帮他们。 看一个个身子单薄的,哪儿有力气搬这么多东西。”聂阳应了一声,立刻便跑去帮忙收拾。月儿心领神会,几趟出入,便找到个机会,脆生生的笑道:“这位小哥,翠姐叫我去抬几张旧桌子方便院子里摆酒,来帮个忙呗?”“好嘞。”聂阳装模作样的应了一声,颠颠跟在月儿身后。 即便身边已没旁人,两人也不敢太过怠慢,一边认真应付交代的差事,一边压低声音交谈。 先确认了彼此都平安无事,这才双双宽下心来,转入正题。 聂阳这边的消息月儿并不太感兴趣,简单应了几声,表示知道,也并没追问。 她那边从丫头们嘴里套出的话,有趣倒是有趣,可尽是些流言蜚语家长里短,和年轻姑娘情窦初开时常见的白日绮梦。 提到最多的,自然是那温文尔雅样貌俊秀的仇隋仇掌门,得着机会能去仇隋身边一趟,但凡胆子够大模样不差的丫头,都会拼着哪怕误了时辰也要找面镜子匆匆梳妆一番。 若不是那叫翠姐的大丫鬟看管的紧,只怕少不得有人青天白日投怀送抱。 白天管的严实,入夜却截然相反。翠姐已经成婚,自然并不住在聂宅,晚膳事宜安排停当,她就家打理自家儿女夫君去了,没人看管的年轻丫头们,每晚总有几个偷偷溜出去的,也正是托了这个的福,月儿替换青丫深夜返住处才压根无人理会。 想必是多少被子们知道了些,前前后后也打发走了不少丫头,说是给了加倍的工钱,所以也没人闹事,只是一茬茬收韭菜似的招人,反正仇掌门财大气粗,工钱比别家高了三成有余,连还在喂奶的小妇人都湿着胸脯跑来应征,总不会缺人用。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沉吟片刻,聂阳忍不住叮嘱道,“你还是多留心些的好,也别刻意打探那些走了的丫鬟,现在不是横生枝节的时候,保护好自己才是最为要紧之事。”月儿嘻嘻一笑,点头道:“是是是,我的好哥哥,月儿一定谨遵教诲。你只管放心办正事吧。”办正事……时下这一团乱麻般的局势,哪有什么正事可做,聂阳唯有以一个苦笑,将五六个凳子摞好,双手抱起,往院中搬去。 仇隋这一去竟一直耽搁到天色擦黑,赵万钧一副没了魂的样子,隔上半个时辰,就忍不住使唤个天风剑派的子前去打探,一下午过去,足足叫去了四人。 宋贤与净空大师在正厅下了两个时辰的棋,聂阳不通棋道,对那黑白方寸之争全无兴趣,幸好田义斌也不是沉得住气观棋不语之人,看他们下了一阵,便带着聂阳四下走动,借着探视招呼的机会,把宅子里其他值得留意的人大致向聂阳介绍了一番。 崆峒断空子聂阳曾经见过,此人颇为倨傲寡言,田义斌和他也没什么交情,便只是匆匆打了个招呼。按慕青莲的说法,此人在崆峒派同辈高手中剑法已算得上数一数二,若是仇隋的帮手,便一定要格外小心。 此前聂阳前来窥视时看到的那一老一少,也在留心之列,老者姓单名敬诚,与昔年名震西南四州的锦绣乾坤剑师出同门,不过继承下来的并非剑法而是拳脚功夫,那少年是他的关门子,对外不说姓名,只叫他痴儿。 住下的江湖女子除去孙绝凡还有五人,值得在意的却只有一个而已。那女子年逾不惑,容貌颇为硬朗,身形比起男子还要高大几分,面上隐约可见数道伤疤,说话中气十足洪亮浑厚,令人颇为怀疑投胎时是否出了些岔子。她名号叫做未亡夜叉鲁英虹,二十五岁前便死了三任夫君,此后守寡至今,十余年间为三位亡夫报仇雪恨,只是为人十分低调,平日几乎不曾离开卫州半步,名头并不响亮。 剩下一个最值得小心留意的,便是天风剑派副掌门林鹤鸣,论年纪他比仇隋大上不少,算辈分可以说是仇不平的小师叔,据说年纪轻轻剑法就已出类拔萃,当年对仇不平继任掌门便颇为不服,此次毫无异议心甘情愿奉仇隋为掌门,其中必有蹊跷。 这五人田义斌特意点出,或是因为与仇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或是因为极有可能已是天道中人,他们很可能就是这次天道行动的关键,至于其他住客,并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 “算一算这些值得怀疑的人,除掉那个痴儿还是个娃娃,剩下的人里,随便两人联手杀我,我怕是都只有逃命的份。若里面有一个是宋老头或那个断空子,我想逃命还真不太容易。”田义斌到房中刚一坐下,便苦笑道,“要不是有慕兄在,我还真想早早打道府。”慕青莲抚摸着胳膊上的伤处,唇角浮现一丝微笑,也看不出是讥诮还是苦笑,平淡道:“若不是感觉此间事情关系重大,我倒真想陪你一起仁庄去。”“哦?慕兄,你也怕了?”田义斌随口说道,并无半分讥刺之意,反倒颇有自嘲之感。 慕青莲却微微点了点头:“久未杀人,也打算绝不再杀人的人,总会有些畏惧血光之灾。”“谁的血光之灾?”聂阳关好门后,忍不住低声问道。 慕青莲微睁双目,缓缓道:“我若是感觉的出,也就谈不上畏惧了。也许是田爷,也许是我,也许是你,也许是镇上的每一个江湖人。无论如何,总不会是什么好事。”聂阳扭头看了一眼窗外,保持着恭敬站在田义斌身旁的姿势,冷笑道:“有这么多江湖人在的地方,何时发生过什么好事。”“你说的……也有道理。”慕青莲淡淡道,“也许,只是我杞人忧天罢了。”三人闲聊几句,已是红日斜挂,暮色漫天,才要说起仇隋为何去了如此之久,就听门外一阵噼噼啪啪的慌乱脚步由远及近,一个身量小巧的丫鬟竟不顾礼数的推门闯了进来,面色苍白满脸细汗,气喘吁吁结结巴巴道,“田……田老爷,快……快去前面,厅里……仇老爷、来了。”田义斌不由得起身笑道:“他来就来,怎么把你吓成这样。”那丫鬟仿佛被吓的不轻,抖抖嗦嗦的摇了摇头,道:“不……不光仇老爷来了,还、还有人送来、送来两口棺材……里面、里面是死人!两个死人!”屋中三人面色顿时都是微微一变,田义斌立刻挥了挥手,道:“你去叫其他人吧,我马上就去。”那丫鬟跌跌撞撞跑去下一间屋,聂阳立刻低声道:“莫非咱们埋下的尸体被人掘出来了?”慕青莲起身拍了拍聂阳肩膀,道:“应该不是,陷害你,不必再费事把箱子换成两口棺材。”田义斌眯起双眼,向门外走去,“不管死的是谁,去看看就知道了。”不知为何,走出屋门的一刹那,聂阳陡然觉得一阵心悸。他往旁侧看去,狭长院落远远地另一端,青丫模样的月儿正端着木盆收拾着晾干的被单,混在几个叽叽喳喳的丫头之中,并没什么特别。他吁了口气,抬手抚了抚胸口,加快脚步跟在田义斌身后,走向前厅。 比起早晨来时的清静无人,此刻前厅已是另外一副情景,两侧的座椅尽数坐满,只剩下一边的上首留着两个座位,特意留给姗姗来迟的田、慕二人。聂阳平心静气,小心走到二人背后站定,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站住,只用余光打量近在咫尺的仇隋。 仇隋的目光,正专注的落在那两口棺材上。 棺材是便宜的薄皮糙木,多半就是在镇上匆匆花了几钱银子临时买来,将就一用。 看田、慕两人进来坐好,仇隋长身而起,向棺材那边走了两步,抬手道:“人都到齐了,开棺吧。”田义斌侧头问身边坐着的赵万钧:“赵兄,这是怎么事?”赵万钧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和仇掌门前后脚进来,是在四周村子警戒的天风子找到的,据说死的是两个女人,因为尸首颇为不雅,便临时买了两口棺材。仇掌门把咱们都叫来,也方便认一下尸体。”话音未落,嘎吱一声,第一口棺材的盖已被撬在一边。众人顿时齐齐站起,往棺材周围围拢过去。 棺材内是一具赤身裸体的年轻女尸,身形娇小面颊圆润,看起来颇有几分稚气,两柄蝶纹匕首一左一右戳在两侧微隆嫩乳上,刺入小半,想必是死后才把匕首插上,伤口并未流出多少血来。尸身肤色极为苍白,以致有些发灰,股间一片狼藉,蜜唇外翻,干涸血丝随处可见,雪白的大腿内侧尽是浊液残痕。 一个踮脚探头看见的年轻人在外围倒抽了口气,惊道:“这……这不是乌煞双蝶里那个姓玄的吗?莫非……另一个在那口棺材里?”不知被谁请来的焦枯竹沉着脸挤到棺材旁边,一扯衣袖,附身在女尸肋骨四周按了一圈,掌心压上小腹,运起内力探了一探,接着双手交替捏出,把四肢脖颈摁了一遍,起身道:“奇怪,这两把匕首是死后插上的,除了右胳膊,没什么其他外伤,脏腑也都没受内创,且又不是中毒……”他盯着女子胯下看了一阵,突然哼了一声,弯腰二指一戳,抵在女尸脐下二寸有余之处,面上红光骤盛,一闪而没,收手胸,才道:“这女子阴关被破,九成九是被采阴补阳的淫贼活活奸死的。”一旁的宋贤面色微变,左右横了一眼,突然往后退了半步,不再言语。田义斌与慕青莲对望一眼,眼底均浮现一抹担忧之色。聂阳暗暗咬牙,心道果然不出所料,玄飞花这弃子被当作嫁祸手段,如此用上,若不是秦落蕊未死,这一桩罪名只怕再无翻案之机。 仇隋望着玄飞花的尸身,面露沉痛之色,喃喃道:“邢碎影已死,这顺峰镇周遭,应该没有其他会这种邪门功夫的高手才对。”似乎是怕聂阳按捺不住,田义斌悄悄手在他腿上拍了一拍。 果不其然,断空子冷冷道:“怎么没有。据我崆峒门人所说,这宅子家的后人聂阳,就会和邢碎影一样的邪门功夫。”仇隋微笑道:“你说的是影狼聂阳?可他此刻就在镇上么?咱们之中可有人见过?”这时,靠近门边的地方一个男子声音接道:“他就在镇上,到了好几天了。 这乌煞双蝶那天也和我们一起,我们几个一道往游仙峰走了一遭,见识了一下鬼煞的手段,要不是聂少侠功夫不错,我们几个都要折在山上。我觉得……这事应该不是他所作所为。”断空子冷笑道:“连自己家宅都不敢来,缩头缩尾谁知在打什么鬼意。 你说不是他,那倒是说说看,镇上还有什么人会这种采补邪功?”宋贤眼帘低垂,一路退到座位坐下,闭口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仇隋抬手截下话头,道:“没有确凿证据,不能擅自断定是谁所为,等到聂少侠现身,再仔细求证便是。来,看看这口棺材是什么人。”旁边有人喃喃道:“能是谁,多半是丧门蝶另一个姓秦的呗。”两个天风子抄起撬棍,咯噔两下,便把破掀到一旁。众人平移两步,顿时便有一人道:“咦?不是姓秦的,这……这是谁?”“龙……影香?”这次认出来的,却是田义斌,他着着实实b的露出一脸讶然,惊道,“怎么会是她?”不止田义斌,聂阳也着实吓了一跳,连忙从层叠肩膀缝隙间看了进去。 那尸身四肢周遭布满大大小小的细碎伤口,每一处都是在死后割开,只是皮肉翻卷,露出暗褐色的凝血死肉,那双丰盈玉乳,竟被齐根削去,仅剩下两个碗口大的暗红创口,两把短剑从锁骨上方插入,斜下穿出,被割下的两团乳肉便戳挂在那里,仿佛一双酥胸长错了位置。 尽管尸体被折腾得惨不忍睹,那张脸却没有半分伤到,就像生怕别人认不出尸体身份一样。明明即将死亡,那张灰败容颜却和方才的玄飞花一样,透着一股似痛非痛的愉悦之情。再看下身,一般模样的狼籍不堪,连后庭娇花也是一片血肉模糊,不消说,定是同一个人下的手。 带来棺材的子颤声道:“这、这位姑娘也是在同一处找到的。想必……是一起遭了毒手。”焦枯竹查验一番,点头道:“应该是同一人干的,致死之处,一样是脱阴而亡。”聂阳双拳紧握,掌心满是冷汗,千头万绪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一起。 龙影香是龙十九和仇隋的女儿,自然不会是他们的人下的毒手,那……那还有谁会做出这种事情?聂阳思不得其解,虽说董剑鸣的名字也在心中一闪而过,但他还当董剑鸣正被龙十九操纵,虎毒不食子,自然不信会是他动的手。 心念一动,聂阳微微侧目,往仇隋那边看去,仔细端详着他的表情。 没想到仇隋面上竟毫无任何变化,连方才对玄飞花尸体露出的沉痛之色也消失不见,一时间唯一能看出的神情,竟只有用一个“无”字形容。 田义斌和慕青莲也目不转睛看着仇隋,想必都认定这是个绝佳的观察机会,能抓到一点疏漏,至少能印证他们的猜测,也是好的。 一阵七嘴八舌的感叹之后,有人问道:“龙影香……这可是国姓啊,她到底什么来头?”田义斌略一犹豫,沉声道:“她是我门客龙十九的私生女,随了母姓,算起来,可以说是半个隐龙山庄的人。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死在这边。”一个屋内伺候的丫鬟低着头走出门口,跟着撒腿便往大门外跑去,也不知要赶着通知谁。屋内几双眼睛看着,却无人前去阻止。 从龙影香这名字被点出的时候起,就有几人的神情变得有些异样。 但不包括仇隋,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棺材中的尸体,半晌后,唇角竟好似挤出一丝微笑,跟着又连忙收起,无声无息的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这时,五官才仿佛一下放松下来一样,组出一幅沉痛万分的神情,惋惜道:“如此年轻的女子,竟惨遭如此毒手,真是令人心寒。待此间事了,咱们一定要集众人之力,将这穷凶极恶的淫贼诛灭正法。”他话锋一转,摆手道:“凶手一时尚无头绪,咱们过后再谈,来人,你们先把这两口棺材抬下去,明日找个地方好生安葬。当前最要紧的事还是游仙峰上的六万两税银,程统领的计划,就由在下来转告大家。”龙影香入天道时曾换姓为李,武功也并不十分出众,在江湖上更不要说什么名气,几乎没什么人认得。玄飞花知道的人虽然多些,但乌煞双蝶名声平平,口碑在正道中又极差,这么两具尸体,自然激不起什么惊天波澜。 江湖上每日不知要死多少人,除了他们的至亲好友,又能有多少人会被这种死亡触动。 所以,棺材抬下之后,这件事的讨论,便就此结束。只给众人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这残忍万分的手段,很可能是影狼聂阳所为。 对于天道来说,这无疑是最佳的结果。 若是有很多证据一起指向聂阳,反而会因过于巧惹来旁人猜测是否嫁祸,而仅仅是这么个印象的话,怀疑便会如毒草一样在众人心中生根发芽,最终结出流言之果,传扬成无边污名。 可这当真是一场嫁祸么?聂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玄飞花的死他早已料中,可平白添上一个龙影香,还死的如此凄惨,顿时便将他所有的思路堵得严严实实,一片混乱。 为今之计,只有更加谨慎小心,千万莫要在镇上暴露出身份才好。 仇隋坐座位,端起茶杯润了润喉,便开口将话题引到税银大案上来。他一举一动无不常普通,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就在聂阳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猜测有误,龙影香其实与仇隋并无瓜葛的时候,他猛然注意到,仇隋放在桌上的茶杯,杯盖上竟延伸出一道裂纹,直达盖沿。 这崭新的茶杯,断不会出现如此瑕疵,只可能是方才仇隋拂去漂浮茶梗之时,收力不住所致。 他那双手,恐怕此刻仍凝满了蓄势待发的真力。 程统领对这里的江湖人并不完全信任,因此托仇隋带来的指令,也让人颇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让仇隋把能调动的高手分成四组,两组白昼,两组黑夜,守住游仙峰山前山后两处,不必上山,也不许其他人上山,但凡有人从山上下来,格杀勿论。 原本已做好速战速决的心理准备,群豪一听这安排,就连最蠢钝的人也想的明白,这竟是打定了意要把鬼煞耗死在山上。谁也不知道鬼煞诸人在山上藏匿了多少食粮,加上山泉野果,真这样围困下去,何时才是个头? 更何况,行军打仗那一套,直接拿来对付武林高手,显然不同,诺大个山峰,几个轻功高手来去起落不过是一霎间的事,单凭这里几十个高手哪里照看的住,要是布置得太过分散,保不准还要被鬼煞暗下杀手。 这决定一说出口,厅中立刻便议论纷纷,反驳之声此起彼伏,连净空大师也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程统领这么安排,可能也有他的道理。咱们先姑且照他说的去做,要是三五日不见任何成效,在下再去与他交涉,实在不行,咱们再杀上山去,依江湖路数解决。这样可好?”仇隋等众人喧闹一阵,才缓缓开口,“咱们本就是来帮忙的,总不好太过任性,失了名门正派的气度。”众人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仇隋轻轻出了口气,正要开口商议分组之事,就听屋后院落中骤然传来一声短促惨叫,第一声未落,第二声紧接着响起。 正厅并没有对着后院的窗户,众人面色都是一变,起身各展所能,纷纷向后抢去。 最先一人还未踏出门口,第三声惨叫便响了起来。 聂阳不敢施展轻功,只好大步跑在最后,仇隋出门时还在他身前不远,飞身一纵,就已抄到最前,这一下轻功身形飘逸迅疾如风,被越过的人中还有一个忍不住喝了生彩。 绕到院中后,聂阳装作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喘了几口,才直起身子看去。 战斗已经结束。 院中本是四个抬着棺材要放到荒弃偏院去的天风子,因为一时没找到门锁的钥匙,便在那里等着。 而此刻,他们中已有三个倒在地上。 一刀断喉。 剩下那人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吓的面如土色,倒在地上双眼发直,裤裆湿了一片,骚臭扑鼻。 两口棺材一口被踢翻在地,玄飞花赤裸尸身倒在外面,另一口棺盖被劈成四片,四散落在地上,棺材内空空如也。 但龙影香的尸体并未不翼而飞。所有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她披散的长发,垂落在一个少年的肩头。 那少年用腰带将龙影香的尸身牢牢绑在身后,手中握着漆黑的刀柄,站在后排卧房的屋顶,俯视着院中诸人。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仿佛两颗自晚年冰窟取出的黑色宝石,寒气四溢。纵然隔着如此之远,仍有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对院中的其他人,这少年也许并不算有名。 但对于田义斌、慕青莲和聂阳,却绝对不会忘记。 田义斌一看到是他,唯恐旁人枉死,忙提气朗声道:“白继羽!你来做什么!”慕青莲也半是提醒般说道:“这把魔刀,竟在这时来了。”赵万钧闻言顿时一惊,失声道:“这就是那天地人魔如意连环八式?”“不错,正是此人。”慕青莲微微点头,抚摸着受伤右臂,向后退了两步。 原本已有两三人拔出兵器在手,听到后面他们的对话,脚下登时收住步子,互相打量起来。 仇隋微微皱眉,上前两步,拱手道:“这位白兄,在下的子与阁下无怨无仇,这位龙姑娘的死,与在场诸位也没有半点干系,你出手如此狠辣,是否有些太过冲动了?”白继羽的目光好似两根锐利冰锥,冷冷扫过院中每一个人,最后重新落在仇隋身上,一字字道:“我只问你,小香是谁杀的。”仇隋眉心锁得更紧,朗声道:“一切都还只是推论,并无明确实证,在下也无可奉告。”“呸。”白继羽盯着他道,“少给我装蒜!说,是谁下的手!”仇隋依旧平淡道:“在下确实不知。只知道她与这位玄姑娘一样,都是死于采阴补阳的邪门功法。”白继羽深吸口气,咬牙道:“我一定会仔细调查清楚,你们最好不要做得太过分,若是叫我查出和你们有关,我必要让你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虎毒不食子,我呸!你们这群疯子!”仇隋身后,已有人低声商量出手。 但他们才说了两句,已有两个身影出现在白继羽身后不远,手中拿着长剑,猫腰躬身,无声无息的靠近他背后。 赵万钧上前几步,扬声开口,打算引住白继羽的注意力,好方便后面两人下手,“白少侠,你……”他只来得及说到这里。 他嘴里的第五个字还没出口,屋顶上的白继羽脚下已动。 就如背后长着眼睛一样,白继羽双脚一蹬,人逆着屋瓦斜坡滑后丈余,眨眼间就已到了那两人身后。 紧接着,便是院中众人也能清楚听到的一声锵。 灰蒙蒙的刀光只是一闪,便到了鞘中,逼人的杀气猛然一现,便消失不见。 “不管是谁,想要拿小香的死做什么文章的话,就先问问我这把刀。”他一字字说完,扭身纵离。 而直到他的身影落在另一重房檐上,这边屋顶上的两人才晃了一晃,噗通倒下,骨碌碌滚下屋顶,摔在半空的脖颈骤然喷出一股红箭,化作漫天血光。 没人去追,只因仇隋横展双臂,拦住了身后诸人。 几个声音同时低声叹道:“好快的刀!”聂阳安静的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但血腥味还是如影随形的飘散过来,挥之不去。 他皱了皱眉,这味道,何时变得如此好闻了呢……乳硬助性第九十二章(一)慕青莲沉声道:“不必,你卸在这里,就快快走吧。”察觉到两人的语调都有些异样,聂阳也连忙走近几步,才一靠近,就发觉因由所在。 想必是那农夫一路跟着跑来已经习惯,才并未察觉,这两口箱子里,正散出淡淡的栗子花味。 “妈蛋,难道是两箱纸巾?”(二)他们这才凑近围了过去,看那两口箱子中究竟放着什么。 “咦?”赵阳一眼扫过,奇道,“这是什么人竟如此了解我的兴趣?竟然这么讨好我?”“等等……这里面……死人……男人……”(三)“进箱子里的时候,他还没有死。至少,还没死透。”赵阳在一旁看着箱子内壁,突然开口道。 箱子内壁上,清晰地留着顾不可用已然紫黑的毒血留下的字迹。 “操,没wifi。”(四)他周身大大小小也不知留下了多少伤口,伤处并不很深,切口却极为怪异,倾斜的角度与常剑法略有不同。 赵阳端详一阵,沉吟道:“这刀工,像是松鼠桂鱼……”(五)赵阳轻笑道:“这仇掌门倒当真忙得很,税银案由他明暗两头持,还要借这机会收拾自家仇人,同时重新立起天风剑派的门户,几摊子事捏在手上,还要计划一桩足以让顾不可冒险叛逃去如意楼的阴谋,你说这人,莫非长了八个脑袋?”“还别说,他以前有个外号叫做八歧大蛇。”“……”(六)那女子年逾不惑,容貌颇为硬朗,身形比起男子还要高大几分,面上隐约可见数道伤疤,说话中气十足洪亮浑厚,令人颇为怀疑投胎时是否出了些岔子。她名号叫做华英雌,二十五岁前便死了三任夫君,此后守寡至今。 “我猜,是这人名字没取好。”(七)没想到仇隋面上竟毫无任何变化,连方才对玄飞花尸体露出的沉痛之色也消失不见,一时间唯一能看出的神情,竟只有用一个“囧”字形容。 囧丁乙……(八)聂阳安静的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但血腥味还是如影随形的飘散过来,挥之不去。 他皱了皱眉,这味道,何时变得如此好闻了呢……好像就是从被爱德华咬了一口之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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