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段墓(7)(1 / 2)
风扬起了,满地芳草柔弱地摆腰,为云空的歌声叹息。
“魂兮魂兮!舍君之乐处,勿归勿归,尘世之乐不可久,天地之乐长存……”
挽歌唱完,云空已挖了一个长形的浅坑。
他将岩空拖到坑旁,让他仰卧坑中,但只有背部的半面身子进入土坑,前半面露出地面,野风吹得岩空的胡子悠哉地飘动。
云空一面将泥土拨到岩空身上,一面又唱起来了:“魂兮魂兮,在上鸟鸢食,在下蝼蚁食,舍身与万物,施血与草木,不亦乐乎?”
唱累了,拨土也拨累了,云空坐在一旁歇息,最后一次观看岩空露出土外的脸孔。
他估算,二十日后,赵墓墓前会只留下一堆枯骨。
再陪了岩空一会,云空便回到小屋,收拾好行装,再度上路。
看过江船,尤其是漕运用的江船,云空已经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了。
见到海船,云空更是讶异。
人怎么有办法在水上建起像庙宇那么大的东西呢?
海船结构更大、更复杂,在更大的水域行驶更远的距离,不似江船尚可见到岸边,辽阔的海洋更荒凉,一旦被海洋吞食,就尸骨无存了。
这些船所前往的,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呢?
云空漫步在大港边缘,观看人群像流水般东窜西窜,工人将货物搬上海船,海船上也人头攒动,不清楚在忙些啥。
看那些工人皮精肉瘦,肤色像抹了油的泥巴,从他们凹陷的肚皮和凸显的肋骨,也看出他们的劳力换来并不多的温饱。
码头上也有不少异国人,有留着卷曲红棕色长须的、围着头巾的、穿着花色大袍的,说着完全听不懂的异国语言。
各色各样的外国人,令广州这里跟其他城市完全不相同,云空感到自己根本是身处于大宋以外的异域。
在此地待久了,他逐渐知道朝廷在此地特别设有“市舫司”管理进出船只和贸易,还有专给外国人的居住区,在市舫司工作的甚至还有外国人。
云空穿梭于人群中,商人、工人、小贩、妓女的对话在他耳边溜过,他找到一块空地,歇下了脚,趺坐在地上,立起白布招子,昏黄的布条上摇晃着墨渍转淡了的“占卜算命?奇难杂症”八个大字。
他静静的呆坐着等待有人找他解惑,观看人来人往,没像以往那般思考人生哲理,也没打算静坐冥思、修长生之道。
他心中系绕着一个人,只要一闭上双眼,红叶的脸便马上浮现在眼前,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三年,自从红叶离去之后就不曾中断过。
在这种状况下,他根本无心修行,因为红叶的影像在闭眼比睁眼时清楚,清醒时比入睡时清晰,她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有时他忽然发起呆来,才惊觉自己正在想念红叶。
但今天不知为何,他忽然心念一动,感觉因缘俱足,便收起白布招子,找个阴凉棚下盘起腿来,半闭着眼睛,开始久违的冥想。
果然,今天好顺利进入状况,只不过一会儿,他就有如掉入深洞,马上进入了冥想状态,仿佛这一刻已经等待他许久。
一旦进入冥想状态,各种画面忽然间跳跃出来,在眼前如走马灯那般,短短一分钟就掠过了无数画面,把他此生所有的经历,不管是记得的或忘记了的,乃至于过去百年、数百年,千年的记忆,风驰电掣的闪过了一遍。
顷刻之间,云空看见了所有的来龙去脉,想起了无数曾经刻意要忘记的事情,不禁热泪盈眶,即使在冥想之中,依然流下了两道眼泪。
他突然明白,今天来到这个港口并不是偶然,也不是命运趋使,而是在潜意识之中,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不多时,炎日当空,地上的影子畏缩起来,躲到主人脚底下去了。
一个人走到云空面前,挡住了阳光:“道士,占问前路要几多?”
云空自冥想中戛然张眼,泪水模糊了人影,他擦了擦眼泪,回道:“占一事只需卦金十文,推禄命百钱。”
那人沉吟一阵:“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不在中土,这样会准吗?”
“运随身行,到哪里去都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