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1)
春困秋乏的时节,一场雨绵绵不绝地下了半个月,南方的秋天很短暂,也就这一两个星期过完,气温骤降,一秒入冬。 收到一条寒潮来袭的预报短信,提醒市民多穿衣,是官方发送的。 纪珍棠收拾了一下换季的衣服,此前用的冬季被褥过旧,于是买了新的。对漂泊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够长期储存的东西,换住处就换新。 心情时好时坏,不好的时候就不骑车,纪珍棠复诊那天是乘地铁去的医院,低落的时候似乎也没有那么喜欢粉白白了。 她穿件米色开衫,觉得有些发凉,裹紧了外套,手里拎着病历单和上一回的ct、心电图,一个人坐在诊室门口等待,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社交软件。 大数据不懂事,给她推荐了Serein这个新型个人珠宝品牌的宣传短片。 纪珍棠本来想刷过去眼不见为净,但还是没忍住好奇,被封面大片的氛围吸引住,点进去看了看。 赵斯齐是给他的宣传片花了不少心思的,一支短片拍下来,成本大概够得上纪桓的一套房,三位国内顶级平模都在为他即将上市的珠宝品牌坐镇。短片以秋冬季节氛围奠定复古基调,宣传了他设计的几款胸针、手链和钻戒。 艺术本就抽象,从无高下之分,但纪珍棠不是很喜欢赵斯齐的花里胡哨的风格,她属于简约派,尤其对秋冬系列的首饰,如果是她做,一定抓住特有的洁净、凛冽的感觉。 用她的眼光来看,赵斯齐的设计样样芜杂,缺乏重点。 不过她的看法毫不重要,只要一个品牌能够打出去,价抬得够高,久而久之,负面观点就会被划为不懂欣赏。 她如鱼得水的同学,珠宝世家的赵公子,走到哪里都像开了vip通道,因为有了世家传承人的头衔,四面八方的美言向他涌来。 【这个胸针超美!太期待了,什么时候上市?】 【听说这个设计师是赵航的大儿子?好牛啊,我还以为他儿子被送出国了。】 【没出国,在青大学设计。反正混个文凭就行,在国内靠他老爸关系走走捷径,能早点把新品牌推出来。】 【但是感觉赵家现在已经不太行了啊,我亲戚买他家的股都快跌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说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赶紧把他儿子推出来力挽狂澜。】 【赵斯齐真的帅啊?有没有图发来看看,他大几了?】 …… 纪珍棠正刷着这广告片底下的评论,宿舍群里同时发来这条新闻的链接。 周栀不留情面吐槽:我的妈认真的?这个手链也太土了。。。我拼夕夕十块钱买三条还送一面小镜子。 苏云梨:哈哈哈哈。 林瑰雪:笑死,我奶奶都不会去捡便宜的地摊货。资本家的丑孩子,模特的气质都被严重拖垮了。 苏云梨:没办法啦,谁叫他老爸是赵航。 周栀:你说他们这种人出国多好,非要来 跟我们卷。 林瑰雪:出国还怎么高高在上凌驾于他的同龄人, ⒁_[(, 我现在越来越讨厌他。 吐槽歪瓜裂枣的男人能够引起广大少女的共鸣,她们聊得太快,纪珍棠没跟上速度,只笑着刷了几下,头顶传来叫号声:“请纪珍棠到3号诊室就诊。” 她进了诊室,坐下后,医生问情况。 原先抓着医生倾吐不快的心情也不复存在,纪珍棠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直接做测试吧,可以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半小时后,她拿着诊断书走进医院电梯,尽管躯体化症状已经好了许多,诊断结果却没变。纪珍棠挺平静地阅读着病历上的字迹,电梯在三楼停了一下,有人进来,带来一股幽香,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浅香气如雨后的茉莉。纪珍棠不禁抬头看了一眼,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让她想到亭亭净植这个词。 她稍往后退,让出路,却听见对方轻轻浅浅地开口,问了句:“身体好些没?” 纪珍棠愣了愣,有点惊讶地回视过去:“我最近还好,没有心悸问题了。”随后又挺意外地说,“你还记得我呀祝医生。” 祝青萤说:“钟家的老太太过寿,你也去了。” 她愣了下,笑说:“对。” “你是钟逾白的女朋友吗?”她问得很直接。 纪珍棠被吓一跳,飞快摆手:“不是不是,怎么可能!” “他很关心你爸爸的情况。” “为什么?”她更吃惊。 祝青萤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他觉得,你爸爸变好了,你才会变好?” 说完,她眼里露出一点点淡淡的笑意,“不知道,我猜的。” 纪珍棠百感交集地看着她,心中想着另一个人。 最后,祝青萤望了眼她的薄薄开衫,说:“天凉了多穿几件衣裳,别总往医院跑了。” 她感动地点头:“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回落棠阁的路上,纪珍棠看着纸上冰冷的文字,想分享一番闷闷堵堵的心情,又不知道找谁去说。翻开微信,上一回和钟逾白分开时,她终于加到他的微信,不知为何,看着钟逾白这个名字,就有着踏实心安的感觉。 纪珍棠斟酌着,在输入框里打下几个字:好难过,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呀? 悬着指尖,犹豫许久才发出去。 但撤回只需要一秒钟。 人家对她的照顾和好心,是情分,不是本分。 纪珍棠回归现实,将手机揣回衣兜,哈了哈自己冷得发红的指关节。 最后一根稻草是纪心荷。 姑姑看完了她的诊断报告,摆到桌上:“这怎么办?吃药也不管用?” 纪珍棠态度平静,说:“我在努力调节了,最近好转很多,应该是见效的。” 纪心荷叹了声。 “送你四个 字:境随心转。一定要调整心态,我从前书念不下去,在流水线的工厂里做生活,什么样的苦头都吃过,实在不理解你们年轻人犯这些情绪疾病,简而言之,想得太多,做得太少。别觉得我太冷漠,这是事实。” “?_[(” 纪心荷:“哪里小了,都20了还小?我16岁没有书读,早就出来混社会了。” 纪珍棠哑口无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纪心荷披件外套,起身:“不同你噜苏了,客户要见我,我出一趟门,你看着店啊。” 她点头:“好。” 跟大人讲心事,到最后都会以“别想太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就是矫情”这样的句式收尾,聊来聊去不欢而散。 纪珍棠郁闷地趴在厅堂的八仙桌上,歪着脑袋看檐雨,淅淅沥沥的,净化不了她的心。 “收一下衣裳哦小囡!”有人在外头喊了她一声。 “晓得啦。”纪珍棠速速起身,出门收回晾晒在杆的衣服,两件t恤,被她团在手里,转身要回屋时,瞥见停在街口的黑车。 她缓缓驻足,看过去。 车是横停,让她看不见车牌。在浓浓的水雾之中,如一场缥缈的梦。 但从驾驶座的车窗里探出的那只手,她认识,还挺熟悉的。骨节分明的白皙指尖,此刻正松松地夹一根烟,烟尘随雨散,这只手不久前也为她夹过一枝玫瑰。纤长矜贵,不染纤尘。 纪珍棠坐回堂前,托着腮呆呆看雨。 男人容貌周正,风度翩翩。没有撑伞,风雨里走来,添一道风尘仆仆之感。黑色长风衣敞开,里面搭一件黑色的西装马甲,西裤皮鞋,工作装束的标配,皮鞋上也沾了些水珠。他可能是忘了带伞,也并不在意这点湿身,面色维持着白净儒雅,斯文从容,微抿的唇线在看到她的时候轻轻扬起一点弧度。 好像电影画报里的人物,无论多少次,出现在这里,都让她觉得他身上清净的贵气无法与这里湿漉漉的氛围相容。 “小囡。” 钟逾白轻轻地、温和地唤她一声:“在做什么?” 纪珍棠放空中:“我在发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迈进门,不请自坐,正方形的桌,他坐她左手边,以一种比较自适亲近的姿态,目色云淡风轻望着她,没有流转打量,只是看着她。像家中长辈,又 没有家长的那股子尖锐和逼迫。 钟逾白的气质让她联想到白鹤或者古木, ?, 高洁不张扬,年轻一些的古木,沉淀不腐朽。 身上带一点苦涩的烟草气味,大部分都融进冷冽的水汽。 纪珍棠望着外面的雨水时,钟逾白倚靠在座,不讲来意,云淡风轻地看着她。 “你怎么坐下了?”她问。 钟逾白淡声应道:“陪你发呆。” “……” 她弯了弯唇角,开启话题:“你今天好酷啊,只需要一顶全黑的费多拉礼帽,可以去演浴血□□,叱咤风云的枭雄霸主。” 钟逾白浅笑,眨眨眼说:“还缺两位为我效劳的马仔。” “我惜命,不想当,让迦陵给你打头阵好了。我负责在旁边献唱主题曲。”她说着,还真的有板有眼地唱起来,“浪奔浪流,浪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思绪又乱飞,开始编故事:“在我的bgm里,一片枪林弹雨,危急存亡的关头,一颗子弹划破天际,迦陵跑过去扶住你,老大,你有没有事!” 纪珍棠托着腮帮,天马行空地想象着,将脑内情境描述地绘声绘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钟逾白安静地听着,嘴角噙着笑,由她胡言乱语,他还默默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端着一次性纸杯饮水,等她话音落下,他煞有其事地接一句:“幸好子弹只是擦过我的帽子,我说不要紧。” 纪珍棠很起劲:“迦陵心有余悸地护住你,老大你快走,我打掩护——这时候歌曲唱到高.潮:爱你恨你,问君知否。又有喜,又有愁!~” 钟逾白不疾不徐说:“我与你情同手足,要走一起走。” “迦陵痛心疾首地回头看了你一眼,念念有词,老大,我、我……然而他的话还没讲完,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噔噔噔,本集结束。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她导完一出大戏,满足地笑看他,又转而有点难为情,抿抿嘴唇:“我的戏瘾比较大,为此还报过话剧社团,是不是好幼稚?” 钟逾白纵容地笑了一笑。 她喜欢玩,他就陪着胡闹,还一本正经地夸一句:“很有趣,考不考虑拍成电影?” 自己的水平几斤几两她还是懂得,吐一吐舌:“不啦!志不在此。” 纪珍棠说完,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喝一口,“还没有说呢,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他似无奈,摇一摇头,“什么都要理由。”像是借口都编到山穷水尽。 末了,显得有那么几分气馁与怠惰地说一句:“不如你帮我想一个。” 他说着,提起茶壶,不紧不慢替她倒满茶水。 她怔然,懵懵地“啊”了一声。 钟逾白看着她,继续说道:“我想见你的理由。”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纪珍棠垂下了脑袋,揣摩着这句话,脸色变成很复杂的红润,过好半天。 她很小声地,问一句:“你是不是看到了啊,我给你发的,又撤回的内容。” 钟逾白不答,浅浅地凝视她片刻,轻喊一声:“阿珍。” 随着她抬头,他正色问:“告诉我,为什么难过?” 她摇头,不肯多言:“不想说了,说出来你一定会觉得我玻璃心,伤春悲秋,自讨不快。” “玻璃做的心?”钟逾白好像是没太听过这样的说法,他沉默地思索片刻,说道,“那我把它捧在手里,再听你说。” 他说着,将手中的杯子托在掌心,给她示意:“免得摔到地上,会碎掉。” 她不说话。 “好吗。” 如果不是他出现,她是察觉不到难过里还裹着一层委屈的情绪。如果不是有人告诉她,流泪不是罪过,她也会以为一颗玻璃做的心罪该万死。 纪珍棠扁了扁嘴巴,像是在克制着情绪。 钟逾白见微知著,取出一块干净的白色手帕,掖进她的手心。 “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