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洛神,琴与钟(1 / 1)
暮秀村外那一夜,望岳剑并未出袖。但聂君怀与胡不喜酣斗二百七十,看得大半灵山弟子目瞪口呆。
至于那小部分没有目瞪口呆的,倒并不是旁观过多少高手对决,见怪不怪,而是因为自身修为过低,早在胡不喜与聂君怀蓄势之时,就已经受不住气浪冲击,昏厥在地。
二百七十六手走毕,胡不喜收刀退步之时,赵无安掠安晴入怀,一气驭出六剑,疾冲三十余丈,当即又逼得聂君怀倒退十步,几乎下一手就要唤出袖中望岳。
但一切终究还是在胡不喜一声狂笑之中止住了。
“江湖浮沉,往来不息者,尔等亦半甲子余。庸庸扰扰,勾心斗角,为蝇头蜗角,又有何忙?”
“却不知天地永寿,而走兽岁不过数十,人亦难百。”
“何如我这一刀劈天地、碎星辰、覆日月、倒江海、尽破武林!”
那一夜,胡不喜晋入一品造化境界。手中斑驳胡刀出鞘之时,碎尽星辰、倾覆日月。
夜深,灯火阑珊,清笛乡早已陷在一片静谧之中,大多村人也都已沉入了梦乡,只余村头黄狗,半夜里还兀自发出几声吠叫。
南国夏早,淮西的夜里却仍有些暮春寒意。起夜的安广茂披了身棉麻外裳,解决完事之后,反倒因而没了睡意,便温了一壶冷茶,在庭院之中小坐片刻。
夜风微凉,衬着天边如水月色愈发清凉幽寂,仿佛清笛乡中永远都是这般,岁月静好安详。终老与此,的确让人心生惬意。
想想自己当年在外征战,无数个不眠的思乡之夜,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的,便是家乡的这一轮月亮啊。
而今圆月依旧,安家这座紧挨着衙门的小小院子,却寂寥了不少。
人到半老不老之时,尚未来得及享到膝下儿女成群,就得先忍受子女离散之苦。家中的那位看着没多少变化,仍是得按时喝药,一天下不了几回床,有事没事就拉着安广茂劈头盖脸地唠叨来出气,安广茂也得好脾气地应和着。
其实那位每到夜里,睡着做梦的时候,总会呓些子女之事。安广茂听在耳中,也只能当做没有听见,留自己这位夫人自己去化解那些难言的不舍之情。
夫人虽然身子弱,但心地却是他所见过的女子之中最为坚实的。早年长子初显戍边之志时便大力支持,二儿子言读书升官无用,宁可去海上讨日子,夫妻俩点着长灯商量了一宿,最终还是决定任由孩子放手去做。
到了现在,就连一直都缠着他们说这说那的小女儿,也跟着江湖上不知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高手远走高飞。原本热闹的安家小院,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不过饶是如此,夫妻二人也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安家的儿女,便是敢想敢做,江湖庙堂来去自如,才不愿受那世俗拘束。
安家的一对夫妻是这么做了,他们的三个孩子也都是这样去做,为人父母的便有了儿女成材的欣慰之情。因而除了这偶尔的一丝落寞,安广茂倒还真没感受到多少中年之苦。
忽然有人敲了敲门。三下,再三下。
捧着热茶的安广茂尚以为是自己错听了风吹石走,愣着眼睛望向门扉,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那门在停顿了几息之后,却又响了三下,不快不慢,声音与之前一模一样。
这下却是再也装不得糊涂了。安广茂放下茶盏起身,走向门边,心中径自盘算着有谁会在这三更半夜来敲安家的门。
俩夫妻一世为人俱是端正自在,在乡中名望颇高,不做亏心事,半夜自然也不怕鬼敲门。
安广茂沉着脸拉开院门,却在见到门前那一袭白衣之时,生生愣了神。
许久不见的白衣居士正负着暗红剑匣站在门外。他面色寂然,风尘仆仆,怀中打横抱着个熟睡的红衣少女。
“安提辖。”
多日不见,但赵无安打招呼的方式并未改变,仍是简洁至极。
安广茂又生生呆了两息,这才如梦初醒般猛然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讶然道:“是赵居士啊。你从苗疆回来了?小女这是……”
“她只是睡着了,无碍。”赵无安摇摇头,伸出双臂,便想将安晴往安广茂怀中送去。
安广茂连忙让开身子关切道:“这么晚了,一定跋涉了许久,未曾歇息吧?快来喝两盏茶水,好好睡一觉。赵居士不必拘泥,将此处当做自己家即可”
“不了。”赵无安摇摇头,“我只是送安晴回来而已。”
安广茂一怔,一时不知赵无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望着安晴的睡颜,心头又悄然爬升起一份忧心之情。
女儿毕竟与这居士在外飘荡许久,未曾修书回家,究竟是何情况,他这个当爹的也是两眼一抹黑,一概不知。而赵无安深更半夜出现在安家院前,却言要送完安晴便走,未免有些令人生疑。
但尚未等安广茂将那长篇大论的腹稿打完,赵无安便已看出了他的担忧,淡淡道:“无安以性命相保,令千金未有纤毫之伤。”
此言出自赵无安之口,安广茂倒是不必太过怀疑那真实性,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但仍是面色沉肃道:“既然亲自送小女回来,赵居士又是要去往何处?小女定然思君,何不歇息一段时日再走?”
赵无安面上浮现出为难之色,良久,向着安广茂微微低了低头,眼底竟是罕见的愧意。
“无安,不敢见她。”
安广茂皱起眉头,心中不妙的情绪愈来愈浓:“何意?”
“我答应她,回了清笛乡,便向您与夫人提亲,迎娶安晴。”
赵无安沉着声音,一字一句说道。
“但就在将离苗疆之时,偶发奇事,使我知道,这天下还有我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关键是现在若不做,将来便再也不会有可能去做。”赵无安叹道,“只是此事极为凶险,我一旦去了,便很难再全身而退。我,并未对安晴如实相告。”
“这……”圆滑世故如安广茂,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赵无安。自己的女儿向来直来直去,想想也不会喜欢撒谎的人。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骗了她的是赵无安,就连安广茂,也不敢说自己有资格指摘这位来历不明却心怀正道的居士。
“离清笛乡三里之时,我弄晕了她,料到您歇息未熟,所以才半夜前来叨扰。若是打搅到了雅兴,无安赔个不是先。”赵无安微微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