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江湖旧琴钟(1 / 1)
白舜怀呆呆地望着胡不喜自观远阁顶一跃而下,空挥出手中胡刀,看似没什么威力,却以刀锋为分界,将横亘面前的无数细碎绸缎,刹那间斩做两团布球,轰然坠地。
而那个刚才还懒懒地趴在长桌之上痛饮美酒的胖子,也自空中放任自身下坠,身形在地上投出一个硕大的影子。
砰!
随着一声巨响,胡不喜稳稳落在许昶与宁丹桐中间,犹如流星天降,激起了半尺高的尘土。
宁丹桐倒退了一步,眼中满是震惊之色。许昶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胡不喜,微微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
看见那个胖得颇有些喜感的背影出现在自己面前,安晴的眼泪几乎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老胡!”
“小姑娘还真是不认生啊。”胡不喜略略撇过头来,饶有兴味地瞥了她和赵无安一眼,没一会便又自我纠正道:“不对不对,现在该叫嫂子才对。”
安晴没能忍住,一下子又破涕为笑。
“嫂子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老大他吃了武林盟主都垂涎半甲子的灵药,区区一发羽箭要不了他的命,现在只不过是在蓄意养神罢了。”胡不喜把袖子一甩,举起手中斑驳胡刀,“至于说,有谁敢在这个时候伤害老大的话,老胡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他挑起眉头,环视了一圈面前的人,又一脸理所当然地转过身子,弯下腰跟躺着的许昶对视了一眼。
“有吗?”胡不喜认真且大声地问道。
宁丹桐皱着眉头退后了一步,死死咬牙。
“嘿,别生气了,说的就是你。”胡不喜冲他点头。
宁丹桐心下一沉。此人能做到从观远阁顶不作任何防备跃下而无伤,是连他自己都确信做不出来的举动,显然修为不浅。再加上这一身并未刻意显露却丰沛充盈的气机,手中一柄残边缺角的胡刀,更让人难以参透。
但宁丹桐已然在宁府中人面前露出了全部的獠牙。他既然决定出手,就已经没有可以用来回头的理由。
眼底骤然闪过一抹狠厉神色,宁丹桐决心已下,当下不再有一丝犹豫,伸手在琴弦之上猛然一拂,七弦骤然齐鸣。
铮铮铁响,一声盖过一声,重音叠曲,密集的气劲如狂风斜雨般向胡不喜劈头盖脸弹来。
第一道气劲还未触及胡不喜周身护体真气,宁丹桐便又将古琴向前一掷,挽起手中长刀,飞快地顶在木琴中段,灌注入全身气力,向前推进。
沉重古琴受刀劲锋锐气意加持,疾去如风,破开之前宁丹桐所叠的一层层音障,发出了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炸鸣声。
而这个时候,胡不喜尚且还在看着躺倒在地的许昶,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像是根本感觉不到来自身后的危险。
琴音音障已然触及胡不喜周身护体真气,伴随着一道刺人耳膜的嘶声,空气中骤然飘起一道白雾,相接触的地方,空气被压缩到了极致,甚而连风也扭曲凝固。
“好机会!”宁丹桐心脏狂跳,自琴下一跃而起,高举手中长刀。刀刃因灌注气机,赤色纹路霎时金光大作,耀眼无比。
“吴钩流霜、千秋散!”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疾电,在古琴前后穿梭,刀意凛然。
而胡不喜这个时候才堪堪转过身子来,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眸中的颜色轻轻一动,像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你还真要作妖啊。”
而后他才不急不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刀,眼神平淡得波澜不惊,与出招前的赵无安倒真有几分神似,只是身上的气机仿佛静止了一般,连一丝一毫的变动都看不出来。
他就这么站着,淡淡看向竭尽全力向之攻来的宁丹桐,手中的胡刀未灌注丝毫气机,却自有凛然刀意。
刹那间,天昏地暗,万籁俱寂。七弦琴的音障,刹那崩溃为万千细碎铮鸣。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想避过那稍后便会炸开的惊天巨响。安晴也连忙抱着赵无安向后缩了好几步,躲入空棺材的阴影里。
但是那意料之中的巨响却没有到来。整片院落,从胡不喜出刀,到宁丹桐中刀到底,都安静得落针可闻。
或许在真气爆裂之时,的确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但就在它扩散开来之前,却又被另一道真气给死死压了回去,最终就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就如宁丹桐和他的琴、他的刀,在同一时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面委实安静得有些不像话,本已躲得好好的安晴按捺不住心中的忐忑,又从棺材底下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想一窥院中真相。
却一眼就望见那七弦尽断的古琴,撞在铜柱之上,而后又摔回地面,四分五裂。木材与银丝飞溅,老仵作猝不及防,给一根弹飞出来的锋利断弦割破了脸颊。
随着扑通一声,半边脸颊沾染着宁丹桐血迹,满面惊恐的锦岚跌坐在了地上。她眼中也满是骇然神色,四肢并用地连连后退。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她面前几步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件完好无损的白衫。
又过了大约四五息的时间,一声悠远的刀鸣自头顶响起。众人抬头去看时,却见宁丹桐此前所用的那炳刀,自半空之中掉了下来,笔直地插入那件白衫之中,柄部犹颤抖不止。
满院寂然。
只有胡不喜,仍是我行我素地吹去刀上血迹,将之在袖子上擦了擦,漫不经心地收回到袖中。
而后他抬起头,意识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诧异目光,不由侧了侧头,“我怎么感觉,胖胖的自己忽然变得受欢迎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