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威逼利诱 生死抉择(2 / 2)
巳时,刘瑾、丘聚和谷大用,在一队校尉和一队小太监的簇拥护卫下,登上了监刑指挥台。指挥台东西北三面蒙着黑绒布,前脸横挂着大红横幅,上书“首恶严惩,从恶必究;镇压邪气,抵制歪风”,两边的木柱上,竖吊着两幅红布,左右一副对联是“提倡忠孝,忠于朝廷孝敬圣上;弘扬仁义,仁施者苍生义待万民”。指挥台上三张虎皮交椅,刘瑾居中而坐,丘聚和谷大用陪坐左右。随着三位大太监的上台,一队内行厂探子和一队锦衣卫校尉分散到指挥台四周,护卫着指挥台;同时,指挥台两侧的乐队擂起鼓,敲起锣,吹起长号。诸事已定,锦衣卫都指挥使石文义驱马向前,扯着喉咙禀报道:“钦差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千岁门下、小的石文义,特向司礼监提督太监、钦差提督内行厂厂公刘公公、丘公公和谷公公禀报,经小的仔细巡查,集体廷杖准备事宜,已经一切就绪,受刑囚犯全员到位,陪刑百官,除了出差在外的,人人到场。特别需要禀报的是,门下严格遵照刘公公的指示,在京给事中和御史,已全部押送到此。门下禀报完毕,请刘公公示下。”
刘瑾威严地扫视全场,之后,他点了点头,两手捧起桌子上黄布包裹的大印,扯着公鸭嗓子宣布道:“本太监宣布,集体廷杖现在开始!”刘瑾一手指着台下的石文义,“第一项,请给事中和御史,出列,绕行,集体参观戴枷囚犯。”
石文义转身吩咐执行刘瑾口令。四十多人一队的给事中,六十多人一队的御史,被逼出列,绕着红衣囚犯,列队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
指挥台上,刘瑾恶狠狠地打量着囚犯和百官。谷大用指点着囚犯方向,对刘瑾笑着说:“刘哥,你……”刘瑾闻言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了,他表情变得冷淡而有薄怒。谷大用一愣,发觉自己失言了。刘哥已今非昔比,自己虽然掌管着西厂,这西厂是刘瑾建议万岁爷恢复的,在宫外西厂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它还要被刘瑾掌管的内行厂监督,于是谷大用改口叫:“刘公公!”他伸着大拇指,脸上堆着笑,赞叹:“还是您老有新点子好点子。这一百五十斤的木枷,坠在脖子上,就是楚霸王在世,怕也支撑不了几天。过去那些十几斤重的木枷,简直是玩具,对付这些嘴硬、脖子硬、不怕死的主儿,不动重刑还真不行。”
丘聚指着台下的给事中和御史,奸笑着说:“刘公公,您这招高。真是杀鸡吓猴,打十儆百。打残了南京,吓瘫了北京。您看您看,那个人,吓得腿都打弯了,差点栽倒。刘公公,咱宫里,要论有办法,您刘公公,永远是第一。”三个太监,像三只意外发现了一堆蚯蚓的公鸭子一样,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参观完毕,行刑开始。
东厂、西厂、内行厂的探子和锦衣卫校尉,分成四个行刑小队,卫卒执行,内官监刑。王阳明和首犯被分在一个组。
第一位是戴铣。四个锦衣卫卫卒卸除戴铣身上的木枷,把戴铣两只胳膊往两肋一贴并,用一个绳兜,从头往下一套,网住戴铣身子,把戴铣捆成了一根木棍形,就势放倒在地;四个卫卒蹲在戴铣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个方向,拉拽着绳子;六个手拄木杖的卫卒在一旁等着,由专业行刑的卫卒上来行刑;站在旁边的一位锦衣卫百户和一位小太监,一个喊数,一个计数。
锦衣卫百户高声叫喊着“一、二、三、四、五”,看着木杖的起落,控制着喊号的间隔;行刑卫卒根据锦衣卫百户的号子,掌握着行杖的快慢。行刑有行刑的潜规则。行刑前,卫卒要先看计数内官的暗号,暗号在两只脚上,两脚平行站立,是正常,既没有恩典,也没有必要无辜加重;两脚内八字站立,从轻;外八字站立,从重;丁字步,要命。
卫卒看了一眼内官,见内官是丁字步,第一杖下去,便下了狠手。戴铣每挨一杖,伴随着击打的噼啪声,都要本能地哎呀一声,随着哎呀声,身子本能地上抬和上翘。一个卫卒杖打五次。第二个卫卒打完,血肉模糊。第三个卫卒打完,已经听不到哎呀声,也不再有身子的上翘了。第四个卫卒蹲到戴铣头旁,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对内官说:“没气了。还用打吗?”
内官说道:“万岁爷的圣旨,三十杖。你敢抗旨吗?”
已死的戴铣又挨了十五杖。
薄彦徽也立毙杖下。
轮到蒋钦了,这可是刘瑾的眼中钉。石文义、丘聚和谷大用陪着刘瑾,来到主犯组的行刑处。刘瑾要看看,这个一直嚷着要诛杀自己的蒋钦,这个天不怕地不怕、连阎王老子也不怕的蒋钦,到底是血肉凡躯还是铜头铁臂。石文义过来问锦衣卫百户:“蒋钦打过了吗?”
百户恭敬地答道:“马上就是。”
刘瑾哈哈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倒要看看你蒋钦……”
蒋钦正在被套绳兜,听到身后这公鸭嗓子,心知肯定是刘瑾一伙的,便扭头问道:“何人要看我蒋某人?”蒋钦早有死志,也已见识了戴铣和薄彦徽被拖下去的场景,心里很平静,杖刑已经领教过两次了。它就是一个疼,身上的疼在强大的精神支撑下,是能忍受的。只有死亡还没有体验过,人死如灯灭吗?绝对不是!昨晚上在梦中,已经过世的爷爷和太爷爷,还在苦劝自己低低头、忍一忍,不要争一时之短长,说起家中还有七十二岁的老父亲。自己昨天夜里犹豫过吗?确实有过一闪念的犹豫,生不能孝养死不能送葬,是做儿子的不孝,可是孝有大孝和小孝,一家之孝,再大,和忠孝国家比起来,也是小孝。国家蒙难,多一个人疾呼,就多一分希望,早一些疾呼,就有可能早见一天光明。要抗争,就可能有死亡。为大孝舍小孝!所以面对死亡,蒋钦很坦然。
石文义斥责道:“混账!这是刘公公,刘千岁!”
蒋钦讥讽道:“可是叫刘瑾的阉人?”
石文义冲上来,抬脚就要跺上去,被刘瑾喝住道:“退下!待咱家问问。蒋钦,咱家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为何口口声声要置咱家于死地?这就是你们读书人的仁义道德吗?”
蒋钦怒目圆睁,呵斥道:“呸!贼刘瑾,一个无赖混混,也配说仁义道德!我蒋某人与你贼阉人,是没有私仇,可是有公恨。你惑主乱朝,祸国殃民,天下读书人谁不想得而诛你!”
刘瑾恼羞成怒,咆哮道:“死到临头,还在胡言乱语,咱现在看看谁杀谁。行刑!”
蒋钦狂笑后道:“呸!贼胚子!老子死得光荣!老子流芳百世!倒是你,要遗臭万年!吾心圣上可鉴!”
刘瑾狞笑道:“蒋某人,你抬头看看,城楼上,黄罗伞下,万岁爷也正在观刑呢。万岁爷他在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挨打。”刘瑾指了指城楼上,然后右手向下一砸,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下着命令:“给我狠狠地打!”
蒋钦呸的一声,一口血痰喷向刘瑾。刘瑾忙向后撤着身子,因为太慌乱,他仰面向后倒去,被站在身后的石文义和丘聚伸手扶着才没有跌倒。
蒋钦被按倒在地,被绳兜捆得结结实实,他想看看城楼上他心中的圣上,是否像刘瑾说的,真在看他挨打,他挣扎,身子却起不来。行刑卫卒不用看小太监的暗号,直接下了死手。蒋钦狂笑着,声嘶力竭地喊道:“贼刘瑾,我蒋钦变成厉鬼,也要找你算账!”在噼啪噼啪的击打下,蒋钦扯着喉咙吟诵起了自己的奏章:“贼刘瑾……”
不怕死的人最可怕,厉鬼更可怕。刘瑾见状心里发慌,脚下发虚,踉跄着,恨不得赶紧逃离刑场。
生死一念 触及灵魂
王阳明眼睁睁地看着戴铣、薄彦徽在自己眼前死去,活生生的正气凛然的大丈夫,好像一眨眼的工夫,由生到死,由阳入阴。正义意味着死亡,邪恶者却正得意扬扬。这是为什么?生命真的这么脆弱吗?这不见得!自己格竹子得病,虚脱出汗,气若游丝,几乎踏进鬼门关,可是最后自己仍顽强地活了下来。自己奶奶,慈祥善良的老寿星,看着儿孙满堂,家庭和睦,快九十岁了,还活得有滋有味。奶奶要是知道自己孙子的生命马上就要走到尽头,真不知道会怎样伤心。不敢想!还有父亲,父亲会怎样呢?好在自己还有三个弟弟,守俭、守文和守章,大弟弟已经十二岁了,即便现在自己死了,父亲老了还有人照顾。只是自己,唉!一大把年纪了,膝下空虚,竟然没有一男半女。走了就走了,将来连个到坟头烧纸的孝子贤孙也没有。真是空手来,空手去,赤条条一个人!好不凄凉!好不孤单!
求学路上,师友难寻,一直孤独地摸索圣贤学问。好不容易,去年才遇上了一个湛若水,刚刚有了个伴,又要分手了。一念及此,王阳明潸然泪下。
三十六年了,活出个啥名堂没有呢?金戈铁马,保境安民?一直存这个痴心,一直没这个机会。泼墨挥毫,激扬文字?一直藏着这个夙愿,回忆检索一下自己以往的笔头,好像还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想做个圣贤,像孔圣人一样,立坛讲学,传续孔孟儒家智慧学问,可叹到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怎么会没有一撇呢?周围人的心思都奔着升官发财去了,人人步履匆匆,没有谁顾得上圣贤学问。自己是不是已经学问在身呢?也不敢确定。虽然自己在会稽山阳明洞天证到了身空,可是这个世界毕竟没有空;虽然在阳明洞天体证到了大爱,可是孔圣人是时时刻刻安住在这个大爱的境界,自己呢,有时候身心能仁,有时候,比如现在,就仁不了,安住不了,心定不了,神静不了。王阳明眨巴眨巴眼睛,挤落眼角的泪水,做了几下深呼吸,平定一下情绪。看来佛家是对的,一切都是空,就像自己这三十六年,忙忙碌碌辛辛苦苦,就是一个空。怎么竟然会是这个结局呢?
王阳明抬头,看看指挥台上,望望城楼上的黄罗伞,是他们!是他们让自己一切成空,是他们要剥夺自己的生命。怨他们吗?没有抱怨!自从证得仁的境界后,王阳明心中已没有了恨,没有了怨,只是还有烦恼。不恨不抱怨,道理得弄清楚。读书不就是为了明理吗?读书人,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他们是尊长,忠孝他们,这是应该的。可是忠孝就要被打死吗?孔圣人怎么说忠孝来着?忠心是不偏不邪的心,是正直的心,是中庸的心。孝呢?圣人说过,“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眼下是打死人的要命的大杖。谁忠孝要谁的命!这是不偏不邪的忠孝吗?愚忠愚孝呀!王阳明想到了逃遁。可是抬眼看看,这午门广场,天罗地网,插翅难飞!看来《易经》上的卦辞,也多是骗人的,或者是自己摆卦没摆对,或者是老祖宗骗人。王阳明想起了狱中的那个遁卦,摇了摇头,只有苦笑,只有凄惨的笑。
逃遁,看来是不可能了;死,看来是躲不过了。奶奶,父亲大人,是我不孝,不能在你们床前尽孝了。“四书五经”,再见吧!不知道是我耽误了你们,还是你们耽误了我。天地众神,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都永别了吧!一切都是个空!王阳明凄然了,麻木了,早一刻,晚一刻,就是个等死。王阳明的眼神空了,心空了,天地空了。广场上的嘈杂,广场上的五色斑驳的人群,好像都安静了,连受刑者的呻吟和号叫声,也恍如隔世。
蒋钦的言语举动,还是惊醒了王阳明空寂、恍惚、缥缈的心智。王阳明目睹、听闻了刘瑾和蒋钦的交锋。蒋钦的浩然正气,冲击着王阳明的胸怀;刘瑾虚弱的邪气,像风中的炊烟,是虚飘的,是颤抖的。这,是正与邪!这,是圣贤与奸佞!这,是浩然正气与污浊邪气!这,是光明正大与卑鄙苟且!
生死一念间?哪有什么生死呀!佛家是对的,没有生没有死,是涅槃,是永恒的寂静和光明。佛家说空,却不昧因果。都是个死,却有死得伟大,重于泰山,也有活得无耻,轻于鸿毛。圣贤如何面临生死?一定会像蒋钦一样!既然不能生,不能活着做圣贤,那就像于谦忠烈一样,像蒋钦、戴铣、薄彦徽一样,视死如归,死也要死个圣贤的样子。王阳明胸中生起了浩然正气,神情变得庄严。
刘瑾溜走了,蒋钦被拖走了。该王阳明了。杖刑还得进行。行刑的卫卒已经摸着了规律,这一组里的囚犯都得死。第一个上来的卫卒,没有序幕,也不看小太监的暗示,恶狠狠地敲了五棍;第二个上来的卫卒,又是要命的五棍;到了第三个卫卒,正要举杖,听到了小太监暗示的咳嗽声,举起的木杖停顿在了空中。卫卒扭脸看小太监,小太监指指自己脚下,眼下受刑的是个要照顾的。原来,小太监被蒋钦镇住,神鬼怕恶人,邪鬼怕正神。太监们被剥夺了做男人的资格,多多少少都信命,这辈子看着女人有心无力,这辈子断子绝孙,这辈子晚景凄凉,都多少有个积德的心,求盼着下辈子做个完整的男人。这要是碰上蒋钦变成厉鬼索命,那下辈子也没指望了。小太监心里打着冷战,腿脚有些哆嗦,也忘了看名单,哪里还顾得上做暗号。只呆呆地看着卫卒下死手。待醒过神小太监见地上的王阳明已奄奄一息,真怕再多一个索命的厉鬼,于是,他手哆嗦着,手里的名单被哆嗦得扇动着。这才想起来看看名单。一看名单发现,这是一个陪刑的。小太监马上蹲过去探探鼻息,谢天谢地,这个不能做厉鬼了,还有口气。圣旨不能违,三十杖要打完。剩下的四个卫卒,都有经验,杖杖高举轻落,杖头落在地上,木杖似挨身似不挨身。休克过去的王阳明保住了一条命。
朋友探监 生死无畏
王阳明醒过来只觉得痛,火烧火燎的、刺骨的痛。啊?怎么这么痛!心里除了痛一片空白,思索起来也费劲,依稀记得自己是诏狱里的囚犯,是圣上的敌人。啊,明白了,自己和南京来的二十一位因言惹祸的囚犯,被拖到午门受廷杖,戴铣、薄彦徽和蒋钦,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舍身成仁。自己不也成仁了吗?是呀,只记得自己挨了十杖,是行刑的发了善心,还是圣上法外施恩?王阳明试着抬了抬头,头,听使唤,再抬了抬手,手还能动,自己还活着。王阳明的感觉复活了,这才感到嗓子眼里火辣辣的,干得冒烟。想喝水。王阳明嘴里喃喃着“水、水”,只听旁边有个压抑不住的惊喜的声音:“醒了!醒了!”随着声音,一杯水被捧到王阳明嘴边。王阳明本能地抬起头,凑近,贪婪地喝进一大口水,一下子被呛着了,甘洌的温水润泽着干涸的喉咙,咳嗽声震动着整个身躯,全身的感觉复活了。身边有人道:“伯安!你醒了?慢些喝!”
王阳明抬了抬上身,想坐起来,旁边人说道:“伯安,还是别动了,趴着好受些,你一时半会不能坐。”
王阳明抬起头,扭着脸,平静中有着惊喜,惊喜中有着淡然,说道:“是本端?”
倪宗正俯身轻声应道:“伯安,我和甘泉先生,还有仲默,来看你了。”倪宗正说完,看了看王阳明,表情相当凄楚,他摇着头,撤开身子。湛若水和何景明凑近床前。湛若水俯下身子轻声道:“伯安,好了,挺过来了!大难不死,必成大境界。生死关一过,学问该熟了。”
何景明声音稍大些:“伯安兄,你昏睡了一整夜。醒了就没事了。本端兄我们在大栅栏老黄家药铺买的跌打损伤药。本端说,你是万幸,没有伤筋动骨,躺上七天八天,就没事了。”
王阳明看监舍,戴铣、薄彦徽和蒋钦,他们三人的确没有回来。
湛若水俯身问道:“伯安,现在感觉怎么样?”
王阳明静静地惨淡地笑了笑,小声说道:“虽然痛,能忍受。”
湛若水也笑了笑,再问道:“除了痛,还有呢?”
王阳明道:“没有了生死,没有了天地,没有了过去,没有了未来,没有了四肢,没有了头脑,只剩下眼前的痛。除了痛,”王阳明摇着头,“再也没有了。”
湛若水笑出了声,笑着说道:“痛着,安详着,过几天,去了痛,就是好境界!”湛若水直起身子,自言自语道,“不经一番彻骨寒,哪得梅分外香!”
倪宗正和何景明,疑惑地看着湛若水。湛若水笑了笑,说道:“皮肉之苦,何足道哉!心灵煎熬,才真难受。好了,伯安现在,就像我们老家的甘蔗,身经煎熬磨难,熬出了。”
三个朋友一起看着王阳明,王阳明虽然一脸憔悴,憔悴中却透着纯粹的安详恬淡。王阳明品味着湛若水的话,回味着这一天一夜的经历,他少气无力地说:“甘泉兄所言极是。昨天在午门,看着他们一个个从生到死,好像一眨眼的事。当时心中一无所有,像打坐入静一样,没有天地,没有生死。那时和现在比,就是多了一个痛。昨天面临的死,今天所谓的生,好像没有什么差别。”
倪宗正一脸疑惑。何景明伸手去摸王阳明的前额,疑惑地说:“药劲发散了,不烧了。”
湛若水哈哈笑出了声,说:“伯安,磨难像烈火,越猛烈越能锻造出好兵器。过了这一关,就是晴空万里。”
何景明听了这话,不满地望着湛若水,指了指王阳明破布娃娃一样的身体。湛若水摇了摇手,不再说话。
何景明关切地说道:“伯安兄,几位诗友等着你出去召集聚会呢。大家很关心你,都想来看你,可都进不来。可恨康海那个驴脾气,甘心看着你受苦,就是不登刘瑾的大门。”
倪宗正的脸阴沉下来,湛若水脸上也没有了笑意,何景明不明就里,还在抱怨。何景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道:“伯安,我写了首诗,有空请你看看。历朝历代,忠臣坐监的多了。冤死屈死没办法,活着出去,就像甘泉先生说的,越磨难越纯粹。经过磨难的正气才是真正的浩然正气。”何景明把诗稿放在王阳明床头。
王阳明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仲默,你们怎么能进来?”
何景明看着倪宗正,回答道:“本端兄叫我来的。本端兄神通广大,认识锦衣卫的有权人。”
倪宗正俯身下去,对王阳明说道:“伯安,安心养伤。锦衣卫的人,我根本不认识,我也犯不着认识这些人。有人托我、托我,给你捎话,我想着正好趁机会来看你。昨天只知道你受杖,不知道死活,不知道轻重。没想到这药真派上了用场。是我叫上甘泉先生和仲默兄弟的。”
王阳明疑惑地看着倪宗正。倪宗正继续说道:“伯安,他们让你写几篇诗文,就在诏狱内写,写好马上可以出去。他们说要登在最新的《邸报》上。我想问清楚,他们说,你自己知道。我为了进来看你,也没详细问。伯安,这是怎么回事?”
王阳明心里明白了,淡淡一笑,说道:“这是阉党在招降。”
倪宗正听了这话,紧张地问道:“国子监祭酒王云凤是阉党?那怎么办?”
王阳明坚定地答道:“一片丹心在,生死何所惧!此心通天地,光明耀日月。仁心不存邪,哪容一点尘。”王阳明吟诵完,轻轻笑了笑。
湛若水若有所悟,对倪宗正说道:“本端,我们难得有机会看看伯安。机会没有善恶,没有对错,你不要在意,他们有他们的目的,我们有我们的打算。泾渭分明,清者自清。我们光明正大,胸怀坦荡,正好有机会给伯安敷药治伤。这一切都是缘分,是天意。你放心,伯安不会怪罪你,伯安不会有事的。”
王阳明一直俯卧在床,现下,他抬起身子,扭头说:“本端,你放心吧!我没事。过了生死这一关,天宽地阔,满心都是艳阳天。甘泉,你我心有灵犀,此心相通。谢谢你了!仲默,回去,请你代我向大家致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