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你是我脸上的一道疤(2 / 2)
鲁文其实很容易开心,我就说了这么简单的六个字,他都能开心一晚上,并且这种开心的情绪还能延续好几天。后面接连几天他只要想起来就会说:“哎,真想回去看看草儿们!”有时候他甚至能说出一点略略耐人寻味的笑话,他说:“我们一起滚了,草儿们都清楚着吧?”
我住的地方随处都能翻出来点承子念生活过的痕迹,这些痕迹鲁文每天都要见识一点,但是他并不说破,对于我和承子念分手的事,他早已在第一天送我去医院的时候就明白了。
我想我真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在我安静地疗伤的时间里,我享受着鲁文带给我的一切安宁的气氛,然而在即将拆线的那一天,我忽然意识到我和鲁文的关系应该结束了。说什么不想耽误一个大好青年这种话纯粹是给自己找借口,其实就只有一个原因,我不需要他了。
也许还有另外一个根本原因,那就是我不爱他。
也不会有可能爱上他。
于是我对鲁文说:“你以后不用来了。”
鲁文哦了一声,就真的没有再来。
但是后来我是多么庆幸我在拆线之前赶走了鲁文。
因为那天我在医院对着镜子啊地一声惊叫起来,那声音连同镜子中的自己都把我吓坏了,我在那一瞬间变成了一个丢失了洋娃娃和妈妈的手的孩子,站在人流涌动的大街,放眼望去全是我不认识的腿……于是我哭了。
我不敢相信这疤痕如此丑,它像条毛毛虫一样趴在我的脸上,嫩红嫩红的,扭动着一个极难看的姿态,它完全不可能成为浪客剑心脸上的那道带着剑气的伤疤。
这个样子超出了我的预期,我之前天真地以为这可能就如同长青春痘,成熟之后挤掉,过几天就什么都没了。
然而它不但不像是过几天就没了的,而且好像永远都不会消失。
医生看我的反应,安慰我说:“没事的,接下来你注意保养,定期美容,慢慢就不会这么严重了,鼓起来的部分也会消下去……”
问题是接下来这个时间要多长!
医生说,估摸着也就两三年吧!
我抓狂一样地从医院出来了。我一点也没有信心对着医院说,不怕,两三年后又是一个美女!
医生的话跟童话似的,可以感叹但不能相信。而且,医生说的只是没有现在这么严重,至于到时候会多么严重,谁也不知道。
我站在医院门口给宋楠楠打电话,我说:“我毁容了!”
宋楠楠以为我在开玩笑,说:“那正好,我要结婚了,你来给我做伴娘!伴娘越丑越好!”
我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
我此时是真的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我无法接受自己的人生从一个可以肆意横行的状态忽然就跌落到小心翼翼地低头从人群里卑微地穿行的样子。女人,容貌有时候就是自信的根本!
走在街上,我的回头率不减反增,只是现在大多回头的都是女人,我猜着她们看我的时候一定在心里得意着:原来自己这么漂亮!
我并不知道是不是事实就是这么糟,至少谈谈在看见我的时候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就是青春痘抱成条地长了嘛!”
可是我觉得所有人都在看我,甚至有个人抱着孩子走在我面前,那孩子本来在她怀里好好的,可是那孩子忽然转过头来,正好看见了我,然后他愣了几秒,随即放声大哭……
谈谈笑话我想多了,说这人生本来就都是这样,处处都是巧事,比如我跟她的相遇,比如她和宋楠楠还有邵君的关系,这全都是巧事。
可是那孩子的哭声总是叫我耿耿于怀。
我恨不得砸了家里所有的镜子甚至一切能照出人像的东西,可是谈谈用一种富有哲理的语气说:“你只有先自己接受了自己,才能让别人接受你。”
于是我随口就问谈谈:“你能接受现在的我吗?”
“能啊!”谈谈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刚才说的不就是谬论吗?我并没有先接受自己这个样子,怎么你就已经接受我这个样子了呢?”
谈谈被我这么一问,一时语塞,然后叹口气,说:“跟你们这种高材生谈这样高深话题,我真是一点赢的机会也没有啊!”
我所有的心思都在自己的脸上,根本没注意到谈谈今天情绪不对,也许谈谈这一段时间都情绪不对,可是我每天都把精力耗费在假想一场与承子念的偶遇上,对其他人全然不知。
我按照谈谈说的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看着看着我就想到了那晚乐扣给我打的电话。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清楚,这不可能是一场车祸,没有那么多车专心致志地只撞我一个人,油钱很贵,将有限的汽油浪费在我这种无聊的路人身上简直就是白痴行为,显而易见,这是欧姐干的事,这也很像她会干的事。
交通事故,很好的借口,很简单的案子,就算出了人命欧姐也有办法摆平。
我知道,欧姐所想的并不是想叫我毁容这么幼稚,她想要的,是我的命。
好吧,既然你如此想和我纠缠下去,那么我们就永不相忘地纠缠一生吧!
“槿,咱们一起走吧!”谈谈忽然冒冒失失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从自己的思绪里挣脱出来,看着谈谈,说:“不行!我坚决不离开这里,我要是走了,她还以为我怕她呢!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拼起来我就一条命,她可是千万身价!”
“你胡说什么呢?你怀疑你这个事是欧姐做的?”谈谈想了想,说,“我看也有可能,虽然交通事故这种事几率是很高,但是这种穷追不舍就要追你一个人的交通事故还真没见过。不过你可别犯傻,小命最重要!”
我指了指脸上的疤痕,说:“不出这口气,老娘誓不为人!”
谈谈忽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你不相信我?”
谈谈摆着手,说:“不不,我相信你,但是我仅仅相信的是你的决心,我不相信你的实力,再说,你也没什么实力可言。你除了说点狠话,跟人家打点浑架,你还会做什么?像这种事你做的出来吗?”
我想了想,没回答。过过嘴瘾确实是可以的,但是如果真的叫我找人拿把刀去把欧姐捅了,这种胆子我大概还没长全。
“你做不出来的,槿,走吧!”
我很奇怪地看着谈谈,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想走。她和邵君的事已经结束了,现在宋楠楠正在张罗着自己的婚礼,她离婚的时候都没想过要到其他城市去,没道理在这件事上还耿耿于怀了。
谈谈看我这样看着她,又去摸烟了。
等到她一口烟圈吐出来,我基本上把她看的差不多了。
“你跟邵君还没完?”我直截了当地问。
谈谈哼地一声浅笑,说:“你以为是因为我看着他娶另外的女人会受不了?”
看看谈谈这样的态度,我放心了,说:“既然这样,那还能有什么事让你非走不可?”
谈谈又吐了一个烟圈,说:“那是因为我不会看着他娶另外的女人,我要带他走!”
我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从谈谈的烟盒里也抽了一支烟出来,然后凑到谈谈的烟上,点上火,一边跟谈谈一起吞云吐雾一边说:“你说你开这样的玩笑到底是说明你在乎呢还是不在乎呢?”
谈谈笑了,说:“竟然被你听出来是玩笑了……”
“你要是带他走你还会叫上我?对于你们来说,我就不是灯泡那么简单了,我还具有杀伤力!”
谈谈一听,乐不可支,笑的剩下半支烟都抽不下去了。
于是我也跟着笑。
谈谈歪着头一边笑一边说:“看看,不开这种玩笑你能笑吗?这生活不就这么简单吗?你也别看不起你脸上这个疤痕,它至少拯救了很多纯真的小男生,你以后就真的不再想继续这么折腾了,放下身段,放下脸蛋,好好研究研究怎么居家过日子做个贤妻良母吧!于是,就这么个疤痕,让你走上了一条正规的女人该走的康庄大道!这么看来,你一点也不应该记恨欧姐,相反的,你应该感谢她,感谢她……”
我一口抢过谈谈的话头,说:“我感谢她个大头鬼!”
谈谈一听,愣了一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女不开窍,女不开窍啊!”
我很无奈地摇头,说:“是汝不开窍!”
“咦?我说的也没错嘛,只不过我说的是全称你说的是代指嘛!”
我完全不理解地看着谈谈。
谈谈解释说:“我说的是女人,你说的是女人身上的一部分——乳房嘛!”
我学着谈谈刚才说话的强调,说:“跟你们这种花瓶女谈这样高深话题,我真是一点赢的机会也没有啊!”
其实这不是我生活的样子,我的生活里还藏着另外一种样子,只是我很少说出来。
比如自从我拆线之后的这些夜晚,谈谈开始陪着我,在我这个不能与她的家相提并论的地方整夜靠着我入睡,然后夜里拿过面纸给我擦眼泪。
那些眼泪是怎么流出来的呢?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带出来的呢?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我一场恍惚的梦境。
我开始不可抑制地梦见承子念,梦见与承子念在一起时候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梦里的笑声张扬地飞过这城市的上空,我们像是两朵永远都不会凋零的花,拿着最美的容颜铺张浪费着。
是不是爱一个人,这爱又有多深,这种类似的问题全部可以在无止境的分离里看到答案。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善于谈情说爱的女子,从鲁文到邵君再到承子念,甚至是李孝全,都可以看出,我总是很茫然,我不知道为何要在一起,为何要分开,又如何处理暧昧和藕断丝连。但是与承子念的分离至少让我看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我有多爱他。
这种爱和思念让我最终在乐扣面前软了下来,我在电话里极尽肯定的语气,让她想办法,我要见承子念。
我必须要见他,不是为了什么未来还是在一起,就仅仅是要见他。
我要看他一眼,然后确定他还在这世上,然后用一个真实的他来解我的相思。
原来世上真的有相思这种东西。
乐扣最终答应了我,她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自从我认识她以来她说过的唯一的一句叫我喜欢的话,她说:“其实他从未离开过你!”
我觉得这话太抒情了,于是我对着乐扣就说了一个字。
我说:“靠!”
但是说完那个字我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最近因为时常的流泪,很多情绪得不到积压,于是眼泪再也不来的歇斯底里,我可以感受到流泪的时候收放自如的畅快。
乐扣说:“一周后,我电话通知你和他见面。”
“为什么还要一周?”乐扣不能了解我此刻的心情,我希望立刻马上一瞬间就见到承子念,我又有新的资本要亮出来给他看了,那就是我脸上的伤疤,这伤疤归根到底是要算到承子念的头上的。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比他任何一次离开都想见到他,因为这一次更像是永远的离别。
“要见就再等一周,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乐扣跟我摆谱,我很无奈地答应了。
但是接着乐扣又话里有话地对我说:“有一点我要告诉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承子念了,甚至,他就不是承子念了,你见了也好,见了就死心了。”
我完全不懂乐扣的话,我想问清楚,可是她已经挂了电话,我再打过去,她拒接。
我只能等待,像等待一场灾难那样等待承子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