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1 / 2）
温晗的公寓是毕业后租来的, 只是两居室, 不算太大, 布置上却花了心思，显得非常温馨。
接受了一番温父温母激动紧张的情绪, 温晗温言温语地将两人劝慰好，这才让着让所有人都进到了屋子里。
客人进来后，温晗转身想去倒茶, 顺便再切个水果。
结果没等他动手, 温父温母就赶紧上去接了过来, 嘴里还都是让温晗快坐, 生怕累着他，看起来温晗比他们还像个客人。
两人像是看珍惜国宝一样的眼神看着温晗, 生怕一个眨眼，人就从眼前消失了。
孩子！
这就是他们的孩子！
哪怕还没做亲子鉴定, 两口子心里的感觉却非常强烈。
这回终于没认错, 他们的孩子回来了！
这种激动狂喜的心情下，夫妻俩全都手忙脚乱的。
倒水时水洒了好几次, 切水果时还险些切到手, 得亏温晗在一旁看着, 趁出事前赶紧拦住了老人的手, 这才避免了小事故发生。
于是, 等茶点和水果上桌, 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一直到所有人都在沙发上坐下来，也就只有老两口, 激动地不能自已，除了嘘寒问暖什么都想不起来问。
其他人经历过最初的激动之后，心里免不了有些疑惑。
看起来，温晗对他们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
他像是早就知道自己另有亲生父母，也早就做好准备等这一天一样！
有些知道情况的警官，来前听谭局说过，十一年前有人曾在局里备过案的事，这会儿有些恍然，倒是不那么好奇。
温乐还有蒋海平父子俩，则真是好奇坏了。
好在很快，温晗就给了他们答案。
警方还有温父温母问，温晗还记不记得当时是怎么丢的。
温晗摇摇头。
那时候他三岁多，又经历了这么多年，许多事还真是模糊不清了。
家在哪儿，父母是谁？
在外面待了这么久，那时候也根本不像现在通讯这么发达，而且他一个小孩子，也完全没那个能力回去找父母。
加上时间一长，而且最开始那家人对他也很好，温晗渐渐地就忘记了。
就知道当时是在街上玩游戏，然后稀里糊涂的，就被姑姑捂着嘴抱走了。
没错，那个抱走他的女人。就算没有养母提醒，温晗也记得很明白，是他养父的亲妹子，也就是前姑姑。
他姑姑把他抱回去，目的也很明确，养父养母生不了孩子。
两人结婚七八年，一儿半女都没生出来。
刚开始，好多人都觉得是养母的问题，这也算社会常态。
养父一家也这样以为。
为了这个，许多人逼迫着要让养父跟养母离婚，觉得老x家不能没有后，不下蛋的女人坚决不能要，早点甩了也能早点娶新媳妇，态度还非常坚决。
二十年前，乡下可不像现在，女人被离婚了都是大事。不仅女人自己丢脸，娘家也跟着一起丢脸。
养母娘家不肯啊，来养父家里求过几场，都没有用。
那家子态度很坚决，就连养父，据很多熟人说，当时窝在一边都没表态，意思就是听家里人的，渣男的属性已经暴露无遗了。
养母只是一个村妇，书都没读过几天，也几乎没出过小镇。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能在他六七岁刚懂事的时候，那时候家庭还没破裂，就把他是被偷来的真相偷偷告诉他；而且还能在离婚之后，独自带着他这个养子到大城市闯荡，虽说不富裕，却能吃饱穿暖。
那可是十年前啊！一个女人还是很不容易的。
由此可见，这个女人无论品性还是胆量，都不是一般人。
当时也是如此，娘家求她没求，而是问丈夫是不是真的想离婚。
逼着丈夫得到肯定回答以后，养母就说要去医院检查一次，就当让她死心，费用她出。
免费的检查不去白不去，养父去了。
结果也很滑稽。
养母一切正常，什么事儿都没有，反倒是养父，被诊断出来精.子活力不行，远远低于正常人。
这下子闹大笑话了。
原本赶人的变成求人的，被污蔑的反倒是受害者。
后来温晗问过养母，她不像是会咽下这口气的人啊。
养母说她当时憋着一口气，委屈到了极点，确实是想离婚。她当初说要去检查，也是存着让自己明明白白死心的想法。
可无论是夫家还是娘家，这时候竟然全都反对。
夫家也就算了，一旦离婚，渣男生不了孩子的事不就暴露了吗？
暴露的话，还哪里能娶到媳妇？留下这个媳妇凑合着过吧。
这些无耻的话，养母就算不听也能猜到的。
没想到娘家也逼她。
说离婚不好，离婚的女人没人要，会被人骂破鞋影响家里人等等。
关键养母“不下蛋”的传闻已经传出去了，在附近村镇沸沸扬扬的，就算把医生的话甩出去，大环境下，多数人都会觉得生不出孩子是女人的问题，旁人信的也不多。
双方连环打击，加上渣男那时候也跟着求情，养母终于松口同意了。
凑合着过吧。
本来以为这样就算完了，没想到半年之后，小姑子不知道从哪里抱回来一个孩子，就是温晗。
说是家里没个孩子不行，让两人养着，以后好给兄弟养老。
养母看出来那孩子像是好人家出来的，身上衣服就比他们好出不知多少档次，还养的白白胖胖的，看着多喜人。
她不同意，知道偷孩子太缺德，说不定人家父母都要急死，让小姑子哪偷来还哪去；又问她孩子是从哪偷来的，小姑子当然是不说。
渣男就又跪下求，说你这样是想逼死我；养母当时已经不吃这一套，奈何小姑子人狠啊。
你不收，行！想让我还回去，没门儿！
要真遇上找孩子的那几人，还不得把她弄到派出所去，她当然不干了。
前姑姑抱着孩子就走，说你不要有的是人要，白送给你你不收，卖给其他人还能拿个两三万块钱呢。
别说，这一招还真的有用。
至少养母当时就想了，养在自己这里，至少她不会有坏心，也能管住丈夫，旁人家就不一定了。
温晗就这么留了下来。
温晗这话一说，在场人表情不一。
温教授温奶奶先是庆幸，庆幸孩子虽然丢了，至少不是被拐卖的，少吃了很多苦头。现在他能健健康康站在老两口面前，让他们死之前看上一眼，两人就心满意足了。
然后就是古怪。
对偷孩子的女人、还有温晗嘴里的渣男，两人自然是恨得到，因为他们就是这场丢失案的罪魁祸首。
可养母呢。
两人很想恨，偏偏想起她做的事，又怎么都恨不起来。
这种感觉就比较难受了，还不如坏到彻底，让他们恨个痛快。结果这人……
当然其他人，当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温乐年纪最小，见其他人都沉默着，她忍不住开口了。
“哥……哥哥，你说你养母跟你说过，你是被偷过来的。那怎么……怎么这些年……”
这些年没见你找回来过？
温乐很想问出这句。
毕竟，他们一直没搬过家，除了钱捐出去买不起好房子外，最主要的是怕温晗找不到回家的路。
又一想，偷孩子的是养姑姑，养母应该知道内情才对。既然跟温晗说了他是被偷来的，那怎么不告诉他地址。
是养母善于伪装，还是……还是温晗主观上不想找人。
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该多伤爸妈的心啊！
温乐问出来以后，就有点后悔了，她恨不得当场咬掉自己的舌头。
温晗对这个多出来的妹妹，还是有些不适应。
不过，迎着亲生父母忐忑的目光，他笑着道：“养母只知道我是偷来的，具体在哪一家，她也不清楚。离婚之前，养姑姑害怕养母脑子不清醒，会把我送回去，当然不肯说；等后面养父母离婚了，当时离婚闹得太难看，她生怕养母用我的身世做文章，把她举报到公安局去，咬死说不知道，还到处散播谣言，说我是养母偷汉子生不出来的……”
在场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这女人还真是极品，怪不得能干出来偷孩子的举动。
眼见他们都面露恶心和嫌弃，温晗笑了笑，没有继续往下说。
事实上，如果他继续说出来，这些人估计嫌弃的更厉害。
实在养父一家都太极品了。
这得从养父母离婚说起。
离婚的原因，当初乡里的人都知道。
十几年前，养父出去跟人打工的时候，买彩票意外中了大奖，开出了一百万。
哪怕是税后，一百万在当时都是笔巨款了，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就好了许多。
男人有钱就变坏，何况是暴富，家里的二层小楼才竣工没多久，养父就带了个女人回来。
女人肚子还大着，说里面是他的孩子，让养母尽早滚蛋。
这男人有多恶心，头一回闹离婚的时候养母就清楚了，对于丈夫暴发后会出轨，她也丝毫没感到意外。
她就是太恶心了，因为那个女人根本不是外面来的，而是养姑父的亲妹子。
据说还是养姑姑牵线搭桥，介绍给养父认识的。一年前刚暴富的时候两人就在一块了，明着说是做生意，暗地里其实是出去造娃。
出轨逼着离婚还不够，当时养父一家还到处散播谣言。
说养母就是私生活太混乱，跟了不少人，养父嫌恶心，两人这才一直怀不上孩子。温晗算是意外，是她在外头跟野男人生下来的，借种说是养父的孩子。
虽然大多数人都明白，这些话不过是谣言，毕竟温晗被抱回来时，已经很大了，而且跟养父母都不像。
耐不住人家有钱啊，方圆几个村谁有他富？
消息越传越烈，她娘家人也不是什么爱女儿的人家，收了养父几万块钱，跟亲家一块把女儿逼的净身出户。
不仅如此，有了亲生孩子人家就看不上养子，温晗也跟着被扫地出门。
母子俩不得已外出，选城市的时候养母特别慎重，虽然不知道具体在哪，但孩子被偷时养姑姑刚好在海市打工，没弄错亲生父母就在海市。
以前是没办法，一个女人从农村里出不来，出来以后偏偏养母条件又不好。
养了这么多年，说没感情是假的，养母也不想让温晗受自己拖累，于是就想找到亲生父母把他送回去享福。
“离婚以后我们就找来了海市。刚来海市的时候，我们就往警察局那里找过，可是去了几次都没有结果。当时耗时又耗钱，我们又是刚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没结果就停在那儿了。”
说到来到海市的生活，温晗又笑了起来。
“好在我们比较幸运，从那以后就没再遇到多大的坎儿，养母还把我供上了大学。就是很意外，我在海市大学待了那么久，咱们居然一次都没遇到过。”
温晗说的轻描淡写，许多跟他相关的波折，他都是一句话带过，脸上还一直带着感恩满足的笑容。
但在场人却不会觉得，事情真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就如温教授温奶奶，此时已经难受的掉眼泪了。
孤儿寡母两个人，一直是在山窝窝里待着，没钱没人脉没经验，就凭着一股气过来闯荡海市，哪有那么容易。
日子苦是肯定的，要不然，温晗话里话外那么坚强的养母，离婚的时候都没放弃孩子，也不会一来这边就想帮他找家人了。
想找是一方面，最主要还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吧。
原本对养母还有一丝微词的温教授温奶奶，此时彻底无话可说。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吸吸鼻子，哽咽道：
“……这些年，你受苦了。还有你养母，我……我得谢谢她，我们必须得好好谢谢她……”
别说什么偷不偷的了。
人又不是养母偷的，再说要不是养母把人留下，不定那个黑了心肝的养姑姑会把人弄到哪里去，他们还能不能见到孩子，都是个未知数。
而且，只看温晗如今的修养气度，还有感恩乐观的态度。
温教授温奶奶都不敢相信，他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从孩子能看到父母，可见养母这些年是用了心的，就是他们自己教，都不一定能把孩子教得这么好。
养母姓林，跟丈夫一块在步行街租了间门面，现在每天卖烧烤和小吃，生意还挺火爆。
由于生意集中在晚上，温教授温奶奶还想多稀罕儿子一会儿，在场人就没急着找过去。
只是电话里联系了一下，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再正式拜访。
认亲结束，虽然没做亲子鉴定，但不出意外是这个人没错了。警察就先走了，随后，蒋海平也很有眼色地提出了告辞。
出去的时候，温教授对着他欲言又止。
蒋海平拍拍老伙伴的手，说了声当年是我对不住，话不多说我都懂。就推着让温教授赶紧回去了，才见面总要好好陪陪孩子。
等人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蒋海平走出公寓。
一直到距离公寓很远了，看着外头朗阔的夜色，蒋海平才突然松了口气，然后捂着嘴大哭起来。
“爸？”
蒋成烨被爸爸的反应吓到了。
老人家大半夜痛哭，看起来还挺可怜的，蒋成烨赶紧扶住了他，着急问他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爸就是高兴。”
蒋海平抹抹眼泪：“这么多年了，爸还从来没像今天这么轻松过，爸爸高兴。走儿子，回去咱爷俩喝两杯去……”
说着，蒋海平又大笑起来。
负罪感像是秤砣，在心口压了二十多年。
不止是温家夫妻难受，他这些年……也同样是在折磨中度过的。
能有今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