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挨打了(1 / 1)
贾府的风水养人,这些年来袭人都长得十分姣好,虽无倾城之色,可身形窈窕,莹润丰满,一眼看过去如同一只熟透的蜜桃。 不过,往日里八面威风的大丫鬟卸去了钗环,连常穿的素色绫罗今儿也换成了一件棉绸褂子,好颜色一瞬间就暗淡了几分。 庄子上的日子明显不如贾府。 “袭人,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就打算这么在庄子上老死不成?!” 花自芳先发制人,质问声伴着前倾的身子,显得咄咄逼人。 这话叫袭人不好接。 “你有话直说就是,何必拿这样的事激我?我在庄子上住着,也省的回家叫爹娘费心,难道不好?”袭人沉吟片刻,缓缓说着,眉眼间遮不住的计算与哀愁。 宝玉定然是气急了,眼下只怕还没寻着法子搭救自己,也不知道他眼下可否看见自己留下的旧帕子,若是迟迟不能回到宝玉身边去,岂不是叫晴雯那蹄子白占了好处? 倒是花自芳,走南闯北自问也见识了不少人心,虽然袭人是叫太太撵出来的,可是宝玉到底是府里的少爷,又是在老太太跟前站稳脚跟的,只要他想,袭人回去不也是几句话的事儿?于是软了声音,眼底不由得生出几分赞赏,拉着袭人的衣袖温和道: “你说得有道理,你伺候宝玉精心,他定然是不能叫你就这么明明白白的离府的,你且安心休养几日,我寻个机会去探探宝玉的口风,他必得给我妹妹一个说法!” 斩钉截铁的样子,袭人看了也温顺的跟着点点头,心下却兀自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宝玉虽重情重义,可到底年岁小,只怕太太给他硬拳头吃,他受不住。 花自芳这番话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他身为贫家子,好容易靠着妹妹的关系在贾府捞了些油水,若是往后没这关系,宝玉又能认他几日呢?毕竟,想给贾府办事的人,正可谓数不胜数。 …… “如今咱们升了二等,你我都是下个月生辰,喜上加喜的好事情,不若也学鸳鸯姐姐她们似的,置一桌席面热闹热闹?” 眼见是同屋的红玉端着脚盆进来,云珠点点头致意。心想红玉自幼在贾府长大,规矩礼仪自然是出挑的,绛芸轩暗地里风起云涌,可众人见了面依旧是笑脸相迎,一团和气,这才是功夫到家的职场丽人。 置个席面庆祝一下? 云珠知道袭人她们为何被撵出去,心中虽是惊怒交加之下,日常伺候或是与众人相处时更是极力约束自己,小心翼翼的不教人挑出错处,置席面宴宾客这样的风头,她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你不说我都忘了生辰了,小红你的生辰也是六月吧?只可惜二爷如今心情不好,否则咱们也能庆祝庆祝的。”宴席?那得多少钱啊!云珠捂着腰间荷包,脚在木盆里搅了搅,心里飞速的计算了置席面的花销,然后拉出贾宝玉这个挡箭牌。 “唔……”红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想也对,正要转移话题时,猛听见外间茶碗摔碎的声音,好似贾宝玉又在发脾气,两人一时也顾不上擦脚,忙扯了衣服套上鞋袜就往屋外去。 往日都在说人多工作少,如今猛然人少工作多起来,不过两日,众人脸上已添了不少疲惫。 秋纹不过是想着素日和袭人的交情,帮着花自芳进来传个话而已,谁知道宝玉受了伤,当下也懵了,喃喃就将花自芳的转交之语透了个干净,正不知道该如何收场间,这会儿听见外头走路的声响,想也未想,赶忙借口出门。 云珠也有些懵,一时未想到素日乐呵呵的宝玉会一下子变得这么暴躁易怒,进门就见绮霰在一旁收拾着碎盏子,麝月身后站着蕙香同坠儿,三人俱是垂着手站在那里。宝玉一人面色沉沉又极其痛苦的趴在榻上,身后还有点点殷红,面上余怒未消。 云珠同红玉两个从外间奔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她忙托着新茶盏,惊慌道:“二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转眼就受伤了回来了! 面对云珠这张还挂着婴儿肥的脸,贾宝玉心中愈发烦躁,怒道:“往后外头什么香的臭的都不许往我院儿里来说了!嘶……” 许是牵动了伤口,刚才又掷了茶盏,眼下放了句狠话,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嘴里一忽儿金钏,一忽儿鲸卿,一忽儿又劳什子琪官的,噫噫呜呜的哭得好不伤心。 众人听了连连应是,还是绮霰说请大夫,云珠才惊醒,正要跑出去找人,却是刚到门口便有婆子丫鬟与大夫鱼贯而入,老太太也神色匆匆的进了正屋,周身寒气笼罩,端的是一副气急败坏样。 “老太太来了。”众人行礼,又忙铺设桌椅茶水。 贾政追在后头,嘴里忙道大热的天儿,母亲慢些。身后跟着亦步亦趋挂着泪珠儿的王夫人,以及哭哭啼啼的珠大奶奶李纨。 老太太没等二人行礼,又是气喘吁吁劈头盖脸怒道:“可怜我积德不够,没生出个好儿子来,你夫妻两个,一个嫌宝玉不上进要去了他身边的知心人,一个嫌宝玉没正形,要这般严厉的教子!” 说着,胸口剧烈起伏,面如金纸的样子吓得鸳鸯一面直拿眼睛剜贾政,一面忙给老太太顺气,忙指使琥珀去备上救急的丸药,又听老太太急促道:“你们,你们还不如将我一并打死了去,岂不干净!” 一听贾宝玉在内室处理伤口时的哀嚎,又连连叫苦,老太太唾沫横飞,将贾政夫妻两个喷得狗血淋头。 原就心疼宝玉的王夫人一听,也跟着哭嚎道:“忠顺王府不过是丢了个戏子,一些娼妇粉头之流,也值当大张旗鼓的阖府丢人?你这个做爹的也不分青红皂白!我的儿啊……” 贾政连称不敢辩驳母亲,却转头对着妻子冷笑道:“你说那戏子是交友往来,那秦钟是同游郊外,那金钏又做何解释?” “如今秦家父子俱亡,眼瞧着同这孽障有些干系,若是无人置喙也就罢了,若是有人翻起来,那逆子将来还要做人不要?!与那下九流的戏子称兄道弟,收人家汗巾子,还要脸不要!” “更如今,府中都传遍了,那丫鬟投井,分明就是那孽障逼迫,咱们这样的人家,教出这样的子孙,你要我往后在朝堂如何立足!你说!” 这一连串旧账,翻得众小厮、丫鬟等避之不及。王夫人同老太太的眼泪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将这父子之间的温情撕得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