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1 / 1)
郑茂勋瞪着他,在自己的皮革椅上也坐下来,却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顿显气势不足。 他倒也不是故意这么颓唐。昨天情况特别,他和狐朋狗友飙完车,又去通宵喝酒。一圈朋友玩性正浓,就他自己中途退出,说明天得去家里公司上班,怕不要被嘲笑半个月。 陈文港刚要说话,他立刻翘起二郎腿,哼哼起一支什么调子,荒腔且走板。 陈文港顿了顿,令他坐好:“坐有坐相。” 郑茂勋说:“你想管我,不看看自己有什么资格。” 郑家二少爷大概有一项技能,是光坐在那就显欠揍。 陈文港倒没和他发火,只说:“你不知道你爸爸以前怎么上班的吗?他身体硬朗,每天还来公司的时候,至少要比上班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到,全公司连保洁都没他来的早。” “对……那怎么样?” “那时候,这栋楼的电梯几乎都没人用。”陈文港说,“因为他自己喜欢爬楼,不管去几楼都要走楼梯。董事长不坐电梯,大家就全都不敢用,怕显得自己贪图安逸。” 郑茂勋再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对郑秉义的了解也没细节到这种程度。 应该说,居然还没细节到陈文港所知这种程度。 他甚至真的回想自己小时候。他偶尔来父亲的办公场所,想坐电梯自然没人拦。 而去年郑茂勋进公司的时候,郑秉义已经回家修身养性,并不常来。 这些或许有一些意义,或许只是说来唬他的,他并没能立时转过弯来。 陈文港两肘支在桌上,看他:“你不懂吗?这说明你爸爸对集团有多大的影响力,管理公司作风有多强硬。你可以觉得这些都很扯,很无所谓,但事实就是,没人敢不把他当回事。 “但大家都知道,他老了,郑氏也总会改朝换代的。 “现在所有眼睛都盯着你和你哥哥。谁管我的名声是好是坏?将来我又不分你们家遗产。倒是你,但凡你疲懒一点,大家就会想,哦,郑秉义的儿子不像他。有的人觉得谢天谢地,以后总算不用对着个说一不二的老板了。有的人会觉得,那怎么办,集团的未来要往哪走? “以后你至少会做到高管层,你想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形象?你觉得郑玉成不成器,但是你就这个样子,你比他能镇得住人?你在哪方面比他强了?” 郑茂勋终于不哼歌了,脸拉了下来,心有不服竟又无言以对。 等到陈文港再跟他要工作台账的时候,郑茂勋犹豫一下,抬手递过去。 其实刚递过去后他就后悔了,因为陈文港坐在那一张张翻阅,样子像给小学生检查作业。 郑茂勋开始觉得诡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他察觉到是因为自己气势太弱的缘故,才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不由暗自懊恼,陈文港就比他大两岁,摆什么长辈的架子。 然而可恨的是,他真的很像一个长辈。 郑茂勋甚至莫名担心,对方检查完他的“作业”将露出不屑的表情。 他像河豚似的鼓着一身刺,随时准备好反唇相讥。 陈文港却只说了个谢谢。 郑茂勋一愣:“就这样?” 陈文港询问:“你还有什么要说?” “你……我……”郑茂勋舌头打了个结,“我没话和你说。时间到了,我要下班了。” 陈文港却主动问他:“你是怎么来的?自己开车?方不方便稍我一程?” 这是郑茂勋今天鬼使神差地做的又一个决定,他不怎么乐意,却还是同意了。 到地下车库,郑茂勋解锁车门,扭头睨陈文港一眼,突然恶作剧般改了主意。 他得意抛了下车钥匙:“差点忘了,我这跑车还是新的呢。我要是不想让你坐了呢?” “你如果不想载我,我去地面上叫辆计程车就可以了。这又不用勉强。”陈文港莫名其妙地看他,很难理解这算什么威胁,“因为你也回家,我才多问一句。” “……嘁。”郑茂勋拉开车门,觉得没意思,“上来吧。” 附近的专用车位上,一辆银色宝马忽然冲出来,抢先驶出了通道。这速度在地下车库过于危险,好在郑茂勋还没打火,他骂了一句,却见那车牌倒很眼熟。 认出这是谁的车,倏忽之间,他反而不气了,心里的小恶魔蠢蠢欲动。 郑茂勋突然换副面孔,向陈文港道:“其实仔细想想,咱们俩的关系就算以前不好,也用不着那么僵,对吧?以后上下班我方便的时候,都可以顺路带你。” 陈文港宠辱不惊地给自己系安全带:“那先谢谢你了。” 一有事做时间就过得快,一晃快两周过去。 上辈子顾虑郑玉成的感受,陈文港和郑茂勋相处不多,彼此甚至多有陌生。 现在三个人的关系反像成了种较劲: 郑茂勋为了和他哥置气,宁可捏着鼻子天天和陈文港相处。 而郑玉成冷眼旁观,索性好像打算把冷战进行到底了。 平心而论,陈文港并不特别关心他们两个怎么水火难容。 然而听郑宝秋说,霍念生暂时回了彰城——这是陈文港仅能得到的一点动向。他如今霍念生身边的人一个也不认识,更无从得知他的具体行程。倒是霍念生花边新闻繁多,或许狗仔都比陈文港更了解他住了哪家酒店。可惜娱乐小报也不是gps,不可能给大众一个实时定位。 陈文港只得安心工作,奉命看着郑茂勋好好上班,跟他朝夕相对。 这么几天来,同事们也天天瞧热闹。饶是以陈文港的脾气,有时候也难忍他: “郑茂勋,再提醒一遍,我不是你的保姆。我不会给你代办所有的事。” “我不管,是我爸让你来教我的,这就是你的责任。”郑茂勋得意洋洋。 其实这也算一种屡败屡战的韧性,因为他气陈文港,陈文港是何等经验丰富的社会人,总会有办法让他不痛快。郑茂勋赢少输多,常被堵得说不出话。 可也头一次发现,这人还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 不是那个沉默温驯站在父亲背后的影子,永远没有自己的想法和喜怒。 五楼,郑玉成去茶水间,便听有人在里面讨论得飞起: “哎唷,幸好大老板开了眼,派人来把这位二公子收了。我就说按董事长的风格,早晚要派人来治他。上次我路过,偷偷看到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真是旷世奇观!” “有没有录像?有没有录像?我想看。” “哪敢拍?没遮没拦的怕被发现,真让他看见了还不炸锅,下次有这种热闹我叫你。” “他那张不中用的嘴,上次没给我气死,早该有人管一管了,我先管小陈喊声菩萨。” “你别说,我看好这对冤家,说不定吵着吵着,以后还能吵出点感情来呢?” 郑玉成知道这是员工给他们的绰号,背地里喊: “二公子”是郑茂勋,提到他自然就是“大公子”。 这时也终于有人想起他来:“不会吧……那大公子呢?小陈以前不是是他的人吗?” 茶水间里静了片刻。 有声音开口:“最近他们好像不搭理对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闹掰了吧。” “或者这会不会是郑董的意思,两个儿子一碗水端平,以后好打擂台?” 茶水间不远处有员工路过,看到郑玉成端着空杯子,沉着脸跟自己擦肩而过。 公司派发下午茶,陈文港拣了两块小黄瓜三明治,感觉身后被拍了一下。 他一回头,是郑玉成,趁其他人还没看过来,示意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上了楼,推开玻璃门,楼顶天台是一片空地。 靠墙根摆了一圈花草,叶子被阳光烤得绿油油的。 陈文港的目光很温和,脸上没有一丝生过气的痕迹。事实上,似乎从来没人见过他生气。就算跟郑茂勋吵吵嚷嚷,都没人听他说过一句难听的话。 迎着那种目光,郑玉成欲言又止,一阵悸动突然梗在喉间。 “我……我回去想了很久,我已经想清楚了。”他定了定神,说得认真,“我理解,你现在顾虑爸爸的想法,我不为难你,但只要能过了他那关,我们是不是还可以继续在一起?” 陈文港一时没点头也没摇头,靠在被烤热的水泥栏杆上,眼神渺远。 他透过郑玉成阳刚英俊的外型,看着的是自己的过去。 “我不想跟你闹成现在这样,所以不如我们先搁置吧。”郑玉成从他的态度里仿佛看到希望,“我知道,现在嘴上说什么都没用,只会说得好听,不可能真正过得了老爷子那关。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有了成绩再说话。我愿意将来向他证明,不一定需要出卖婚姻搞联姻。” “至于何宛心,我真的跟她没有什么,我绝对不会跟她或者其他女人谈婚论嫁。” 前面的话,陈文港听就听了,最后半句却忽然给他一个提醒: 如果郑玉成最后不娶何宛心,将来也不娶其他女人,就结果来说是桩好事。 说到底,这世上多一个同妻,不管什么性质的婚姻,始终是一个悲剧。 如果别人真心要谈婚论嫁,他是不可能拦得住的。 郑玉成此时信誓旦旦,他这辈子又能做到哪一步?把这条路带到哪里去? 人心复杂。这不是陈文港能预知,或者决定的将来。他思索片刻,对这番誓言终究没有去浇冷水。而郑玉成心中是另一番心事,他眼中映着陈文港,被一股冲动促使,不管不顾想吻上去。 一抬手,碰到旁边的绿植,嗡地飞出一只硕大的虫子,极有分量地拍着翅膀绕了一圈,啪,撞到郑玉成的胸口,然后找到路,飞走了。 陈文港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还有心思想这些?等你能证明自己再说吧。” 说完转身先往楼下走。 郑玉成关了天台的门,匆忙追在后面跟上。 路上遇到熟悉的几个秘书,两拨人互相打了招呼。 她们人走过去了还扭过头悄悄地看。茶水间的新话题可能会是探讨两人是否和好了。 这让郑玉成心里一时别扭,一时沮丧,一时侥幸,一时希冀,五味杂陈混在一起。 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郑玉成想借口多留他一会儿:“我现在负责的活动,虽然你突然调走了,毕竟咱们两个一起熬夜做出来的。能不能再帮我看看还有什么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