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1 / 1)
织田作之助对自己的生活没什么不满的。 自由杀手这份工作完全可以根据字面意思来理解,一方面是不受社会实体约束而职业自由,一方面也可以说因为想要当杀手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自由”。 有约束的人干不好这一行这是很多主顾即使顾及他年龄小也依旧托人联系他的原因。 不过这都是无所谓的事,甚至不比「今日咖喱的土豆不够软烂」而让他多花半分精力。 杀人对他来说就是如此简单,不如说,只要能承受枪械的后坐力,再无知的稚童也能从事这份工作,困难的或许是在杀人之后如何全身而退。 而织田作之助的异能力完美填补上了拼图缺失的一块。 异能「天衣无缝」,能将五秒以上六秒未满以内的未来映射在脑内。凭借着这个异能,他才能安稳活到现在。 如果不是因为在上个任务被背叛,他一定得当场报复回来,织田作之助绝对不会被福泽谕吉抓住,送到这个地下拘留所。 虽然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走就是了。 就像一直以来的想法,被关在这里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该有的陈设都有,看守的市警甚至还会开空调,因为之前和福泽谕吉的交易,三餐的食谱里还破格加入了咖喱的选项,这样一来,和外面完全没什么区别。 啊,还不用工作这样想的话甚至是一件好事。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了那一天,市警来通知他,需要他更换牢房。 那完全不能算作牢房,说是比较简单的旅馆也毫不为过。这样天降馅饼的代价则是,织田作之助被迫拥有了一位“狱友”。 狱友欲言又止的样子被他无情抛在脑后,对方是犯了什么罪、为什么市警会对他这样客气、自己被安排来这里的原因、半夜从影子里探身的男人他通通不感兴趣。 可是就在第二天早晨,牢房外的尖叫声炸响,「天衣无缝」发起了警报。 脑海中出现几秒后的画面,画面显示他将置身于一片白雾中,暗中的子弹瞄准了他的眉心。 对于现在的织田作之助而言,没有那样多的阅历来支持他弄清楚这次袭击的原理,唯一能肯定的是,不想直面危险就得赶在白雾弥散开之前从这里逃走。 可就连做到这一点也是困难的。 不难看出,灾难的源头来自牢房大门外,那么能逃生的只剩下窗户在防爆玻璃的另外一边。 来不及。织田作之助冷静地做出了判断。打破防爆玻璃,然后从窗户逃离,在六秒之内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白雾如异能所展示的那样弥散开了,而织田作之助什么也没做。他甚至有闲功夫想起自己之前执行杀死富豪的委托时,从他家里拿走的那两本小说。 本来想去找最后一册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小说的结局呢。 这样想着,枪声响起了。 子弹却没有如约而至。 白雾很快消散,不明所以的织田审视周围的环境,牢房的门大开,门外的血腥味道浓郁得能让嗅觉不发达的人也吓得打颤。 防爆玻璃的另外一方多出了一小说家多开几个马甲怎么了,牢记网址:1个白发少年,正站在他的狱友面前倾听着什么,半侧的脸庞上眼睛瞪大,配上嘴角上拉的弧度显得非常违和。 或许是交谈结束,白发少年兴奋又快活的拉起狱友的手,就像是孤儿院的孩子依恋和蔼院长的姿态一般,仰起头说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啊啊,原来是这样啊。实在是太感谢了,入野老师,我知道了” 狱友摸了摸他的发顶“这样做的话或许会很无聊哦,世界太大了,你会在永无止境的「收藏」中反复期待,又反复失望的。” “嗯嗯,那就一直,一直,一直找下去就好啦。我一定会找到那块特殊的「宝石」,只要拿到它,我就能被拯救吧。” 少年突然看了眼门外,尽管那里此刻还什么也没有。 “真是讨厌啊,明明是廉价的货色,像秃鹫一样一直围绕着。”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由普通人组成的部队将牢房包围,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牢房里的三个人。 “涩泽龙彦,你的任务结束了,立刻和我们离开。” 被下达指令的少年露出不悦的神色,狱友意有所指说“去吧,秃鹫总是跟着气味寻觅尸体,那正是你需要的。” 少年乖巧点了点头“您说的没错。” 名为涩泽龙彦的危险少年被带走了,异能特务科的人还拿走了狱友的电脑,为首的人露出苦恼的表情,最后掏出一套镣铐。 “抱歉,入野老师,但我们不能让您继续写下去了。”他愧疚地锁住了狱友的双手和双腿。 意外稀里糊涂地发生,又在转瞬间门结束,一群人乌泱泱离开了房间门,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织田作之助一眼。 但还没结束,织田作之助有一种直觉,是杀手生涯带来的,如死神鼻息、又或是礼堂晚钟不清楚是好或者不好的,一些事情即将以势不可挡的姿态降临的直觉。 到了晚上,一股震动将织田从睡梦中唤醒,并非地震的地动山摇,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壳破壳而出,伸出的爪牙将天幕都要撕碎,所有的声音都被轰隆声掩盖了,在间门隙偶尔逸出不知是谁的哀嚎。 大愕中,织田作之助看见了。 在世界的裂缝中静静站着的狱友,他站在防爆玻璃前,表情平和,对正朝他们踏步而来的灾难不以为然。 茶色的瞳孔随着他的指尖而迁移,指尖的破口不断溢着血,由上及下,由右及左,在玻璃上划出富有韵律的文字。与其说是在写作,更像是指挥着末日来临的演奏家。 看着茶发青年的表情,不知怎么,一无法言喻的孤独充斥上织田作之助的五脏六腑,不断挤压胸腔,让他心乱如弦崩。 最后一个红色的句点落在玻璃上,伴随着大地的轰鸣。 那是世界的句点。 然后画面便结束了。 织田作之助喘着气,手按在胸膛上试图压下所有情绪,而不妙的是,正如他所提前看见的,狱友正正对着他站在防爆玻璃前。 为了能在上面写字,被套上镣铐的青年不得不举起双手,粗铁制品将手腕摩得通红,而他不为所动,在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中一笔一划下笔成文。 织田作之助冷汗直冒,毫不犹豫地展开了行动。防爆玻璃并不难对付,短短几秒内,织田已经灵敏地穿过了房间门,流动的风传来硝烟的味道,窗外已经有了若隐若现的动静。 他伸手拽住狱友的手,对方没有表露出任何反抗的意图,等镣铐落地,那声脆响惊扰了某个沉睡的意识。 狱友的表情有了变化。 那股拖拽着人跌入黑暗的孤独感消失了。 “别那样写。”织田作之助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如释重负般缓缓吐出。 每一个被繁重作业逼疯的学生都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梦想要是我睡觉的时候,手能自己动起来,替我完成作业就好了。 入野一未没想到这种事情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还不只是代笔这么简单。 从狱友的口中得知,他似乎还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糊弄了某个真诚求知的少年,用似是而非的话把人唬得像进了传销组织一样。 而自己就是那个负责演讲的罪魁祸首。 “不过他好像已经被异能特务科带走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一未轻而易举说服了自己。 说起来异能特务科还真是一个讲信用的机构啊,辻村深月向他保证的东西全部一一实现了。 和「思想犯」见面后,他终于弄清楚了自己异能的原理。 并不是能影响别人的思想这样恐怖的东西,完全相反,「思想犯」其实是将自己的大脑意识敞开让别人观看。 大脑意识是个十分难解释的东西,现如今都没有对「意识」这个词汇的权威性解读,生物学家将其概述为大脑神经运作的协作现象,心理学家则划分得更复杂属于人人都知道,去不清楚该如何阐述的观念。 但「思想犯」的机制是可以解释的。 如果将自己大脑里的想法比做图书馆,异能发动,对方就会置身于图书馆之中,阅读里面的所有代表他想法的书籍,可能是即时的念头,也可能藏着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隐晦心思,所有的一切都大大方方向对方敞开。 总体说来,是个没什么攻击性和影响力的异能。 一细想,好像最适合的用途,是在和别人吵了架又不好意思主动和好的时候。 「思想犯」一发动,对方就能看到他倔强又不服输的面容下,满脑子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样一想好像还挺实用的 也正是因为异能的特质,入野一未终于知道了自己需要面对的困难是什么。 又看着玻璃上还没写完的文章,手腕的疼痛提醒他,少年狱友并没有说谎,他就像在写遗书一样写下了这些文字,里面充沛的感情做不了假。 “这么一看好像我写的也没那么差劲。”他阅读着自己的文章,越看越觉得出乎预料的满意,这似乎是再好不过的结尾了,也没有「思想犯」说的那么垃圾嘛 所以说,虽然对方说的有一定道理,但目的还是在折腾他的心态。 而少年狱友坚持重复着“别那样写。” 见面这么久的第一句话便是“教”人如何写作,说出这话的还是一个看上去与文学毫不相干的少年,换任何一个作家都会感到莫名其妙。 但一未刚刚才被自己的异能准确指出了痛点,现在处于“大家都可以是我的好老师”的贤者状态。 “为什么不能这样写”他问。 “人在不清醒的时候写下的东西是不作数的。”还不想说明自己异能的织田作之助这样解释道。 “这也是一种说法,不过靠情绪驱动的作家写下东西的时候大多都是不清醒的哦。反而是完全清醒的时候什么东西也写不出来,这也是常有的事。” “原来是这样。”织田说。 入野一未稍稍睁大眼,不敢相信对方就这样接受了他的观点。 明明之前还斩钉截铁认为不能这样收尾,连一些反驳的话都不说吗 “但是你不能这么写。”他再次重复,这次带上了佐证,“我看过别人的小说,那位作者不是这样的。” “每个作者的写法都不一样,完全一样的话那算是可耻的抄袭。” “原来是这样。”织田说。 入野一未“” “但是你” “不能这样写,是吧”一未抢答完了他的后半句话,啼笑皆非道,“你对我的小说并不感兴趣,也提不上评价或者批判,这样的话我按照这个结局写完之后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吗” 织田作之助“” 看来是说对了。 “可是我想不到别的结局了。”一未抿了抿唇,无可奈何说,“我无法写出不合心意的文字,写下我自己无法接受的结局。要是被编辑听到这句话说不定会气的跳脚,完全是摒弃了商业的任性的家伙呢。” 他看着玻璃上的文字,指尖的破口因为没有继续摩擦已经不再渗血,针刺的痛感和手腕相比不值一提。付出疼痛的代价而留下的记录之差一点就能收尾,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张及格的答卷。 足够让他开新笔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你要认输吗”织田突然说。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说出这样尖锐的问题,只是看见青年落寞的眼神后就脱口而出了。 “写不出更符合心意的结局,所以干脆放弃,觉得这样也无所谓,反正已经写了。就像这样做就能对得起自己一样,什么都无所谓的话” 说到这里,织田作之助已经不知道自己其实在说谁,是这个奇怪的青年,还是一直虚无的自己,他完全搞不明白了,只能难为情地收尾。 “什么都无所谓的话,就会变成我这样。” 入野一未默然良久,似乎明白了少年如枯萎的老人一样空洞的原因。 也明白了他凭空产生「纯白灵魂」的概念是因为什么。 他其实是清楚的,和需要异能提醒才不再逃避的入野一未不一样,少年对自己的处境再明白不过。 「在思考后放弃思考,依凭本能的活着。」 织田作之助别开眼,盯着墙上的文字,不愿意面对入野一未的视线。 好麻烦,早知道会这样煎熬,还不如让他写完,世界毁灭算了。 “说起来我还没自我介绍过。” 对方体贴的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织田也松了口气,转回头。 “我的名字是入野一未,”青年揉揉手腕,笑说,“是因为写了一些东西被关进来的。” 他想了想,走到玻璃前擦掉了几个字,已经可以独立成篇的文章缺少了足以定论的结局,再次成为了悬篇。 一未后撤一步,将残缺不全的文章牢牢刻入心里,连带着文字中的情绪也悉数接受。 还不能结局,他还没有和狱友好好交流,搁置这样一个复杂又纯粹的灵魂完全是一种浪费,一些缺乏的东西来不及填补的话,至少不能让自己创作出来的东西变成无能为力的结果。 这样想着,一未朝红发少年露出一个浅笑“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如今,孤岛上只剩下迷茫灵魂在注视着流浪的旅人。 他无意开解我的烦恼,或许每个人的立场将会决定他的答案。 父亲是错误的,他盲目痴愚。 母亲是错误的,她包庇过我,却没能一始而终。 达达先生是错误的,妄图以一己之力庇护尖叫的羊羔。 手术刀是错误的,黑色血液抹不开黎明。 石碑是错误的,沉默就是最大的过错。 我也是错误的,做出了所有错误的判断。 旅人的虚无倒映出我背负的罪名,是自以为受操纵的罪,是我主动背负的罪,是囚禁我的枷锁。 思考被认为是错误的,而我错误的思考难道又是正确的吗 我不知道,疯癫是一种随时间门而变的异己感,而我此刻正置身其中。 唯一清楚的是,所有犯人都触碰到了自己想要的。 我们都不得善终。 只是,。被抹除 思想犯终节选 红色的满月高悬在黑色帷幕中,灰烬如雪花般飘下。 地下拘留所外一片狼籍,电影里曾经出现过的断壁残垣陈列在大街小巷,原先和拘留所比邻的警察署门大敞,身着制服的负伤市警进进出出,狰狞地拿着武器试图维持早已千疮百孔的秩序。 没人有功夫阻拦他们的离开。 入野一未被外面的场景吓了一跳,他被送进拘留所的时候还是一副平和的局面,怎么两天时间门就变成了这样 织田作之助倒是对此见怪不怪,拉着入野一未避开因为爆炸而飞溅的碎石。 “哇怎么连rg火箭推进榴弹发射器都出现了,横滨这是怎么了” 虽然说要一起离开,但一未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回原先的住处肯定不行,说不定江户川乱步也回去了那里。 现在被乱步撞见的话,他们之间门的输赢也会就此定下。 一未从来不小瞧乱步,他知道自己这个小伙伴的本事,被他看见自己落败又狼狈的样子只有这个,绝对不行 织田看出了他的游离,干脆带着他穿过小巷,往自己以前的住处飞速蹿去。 “救,救命”巷子转角处有虚弱的声音冒出头,“无论是谁,拜托了,救救我们” “喂”织田抓住入野一未的手,对方发出一声痛呼,他手指顿了顿,松开红肿的手腕,“现在是自顾不暇的状态,你有这样的自觉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啦我们就去看看,如果有不对劲的地方再离开也是来得及的吧”一未说,“毕竟织田君有着那样的能力啊,不用管我,自己离开是绝对做得到的。” 所以说才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能力啊,织田作之助烦闷的想。 他还是拗不过一未,保持着警惕往声音的源头走去。 巷尾塌陷了一角,水泥板掉落下来围成小堆,碎石中隐隐冒出了一双满是血污的手,声音就是从碎石缝隙中传出来的。 不行,以他们的力量没办法处理这些水泥板,而且周围还有拿着枪四处奔走的黑衣人,怎么看都是无计可施的处境。 “还是走” “这边这边” 织田作之助的话被一未的高呼压下,他听见了窸窣的脚步声正在快速靠拢,心中警铃大作。 让他还能维持镇静的是「天衣无缝」并没有预查到什么危险。 高大的黑衣人如乌云般降临,一群人都拿着武器,面色不善地打量着入野一未和织田作之助,空气沉闷得令人想要呕吐,连石缝中的声音也察觉到什么,呜咽着沉默。 “啊,晚上好,先生。”一未向黑衣人打招呼,“虽然在你们正在忙碌的时候打扰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现在需要您的帮助,您有时间门吗” 这个人脑子坏掉了吧不管怎么看我们都是凶恶的afia,干的全是能被送进监狱制裁千万遍也不足以谢罪的丑恶罪行,他居然在向我们求助 有这样想法的黑衣人不止一个。 而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为首的黑衣人向不知死活的青年恭敬地鞠了一躬,“晚上好,看见您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有什么需要做的请您吩咐。” 多亏afia标志性的墨镜,才没让众人露出眼珠子快要哭框而出的窘迫画面。 一未指着碎石堆“能麻烦您把里面的遇害者救出来吗她的情况似乎很不好。” “没问题。”黑衣人答道。 一群afia就这样在本该执行杀戮任务的时刻救起了普通市民。 其他人不敢违逆大哥的指令,只能在救人的同时小声嘀咕“他是谁啊不像是我们的人啊。” 一旁干活干得酣畅淋漓的同伴低声怒斥“蠢货,那是入野老师” 于是所有困惑都消失了,再也没有人提出任何意见。 虚弱的女性重新见到了光线,还没等她从劫后余生的狂喜中回过神,不善的人群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黑色阴影就此落下。 我就要死了吗她绝望的发抖,被钢筋洞穿的腰腹还在汩汩冒着血。 她是在本地工作的报社职员,前段时间门有过调职前去东京的机会,但她拒绝了。 向官方和黑色势力屈服的同事不在少数,大家痛苦又迷茫地报道着那些经过粉饰的消息,其中不乏在大战中依旧坚持学习新闻学和传播学的同学和前辈。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在遥远天际淡淡陈述,却振聋发聩到逼迫他们从地面重新抬头的声音。 有人听见了,有人看见了,有人在思考,在关注他们欣喜若狂,并认为这是一切即将转好的开端。 可事实狠狠给予了一股重创。 横滨这个地方真的烂透了,这个世界真的烂透了。就像入野老师写的那样,即使有那么多人想要改变现状,可硝烟和痛苦让他们睁不开眼。 就算有无数声音震荡出强力的回响,还是能被那些巨人轻描淡写地摧毁。 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前仆后继的尘埃,灾祸来临的唯一方法还是那样,低下头,俯下身体,等待着巨石从身上碾过。不幸的人就次毙命,幸运的人被压碎脊骨,再也无法抬起头来。 我做错了吗 那些思考才是招致死亡的罪魁祸首,我应该和无数前辈一样屈服,挣扎着离开横滨,不要被所谓的责任感束缚,这个社会变成什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应该逃走的,离开横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我应该那样做的”她发出崩溃的呻吟。 突然,阴影中裂开一道缝,巷子闪烁的路灯送来了暖光。 一个瘦削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她面前。 “不要动,也不要说话,保持清醒,不要睡过去。”是一个非常宁静的声音,“你会被送去医院,所有的争斗都会避开那里,你会安然无恙。” “把她交给我们吧,入野老师。”阴影说。 啊入野老师 她想起来了。 血污和热泪模糊了视线,她即使奋力地睁开眼也看不清逆光青年的模样。 “我做错了吗”她不由得想要寻求一个结果。 而青年拨开她粘附在一起的头发,替她抹开眼泪和污泥的手是凉的,却很轻,就和他的文字一样,飘在表面上,却带着千钧的力量。 “我没有回答的资格,不要问别人,问自己。” 那股力量让孱弱者呼吸,让绝望者前行。 在晕倒之前,她最后的想法是 原来发出那样轰然声响的是一个这样的老师啊。 我没有错,思考是不会有错的,我只是太过于弱小。 可即使弱小,我也绝不要低头。 事态平息得很快,和织田作之助躲了两天后,横滨街头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原来的喧嚣。 这里的人似乎有着适应灾祸的能力,叫卖的小推车向出门购置物品的行人叫卖着货物,买家踩在废墟上和他讨价还价,小孩苦恼这样的环境没办法奔跑,来让自己手里的风筝飞上天空。 “非常值得尊敬的一群人啊”入野一未站在窗边,这样感叹着。 织田作之助端上来两碟咖喱放在“桌”上,拿起勺子,吃起颜色更为红艳的那一份。 一未盘腿坐到他身边,也开始将食物往嘴里送“不过大清早就开始吃咖喱,真的不会腻吗” “不会。”织田说。 准备食物的人才有发言权,即使出资方是入野一未也一样。 他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开始闲聊起来。 “说起来我看了你给我的那两本小说,织田君之前提到的小说就是这两本吧。” “没错。” “也难怪你会认为我不应该那样写了。” 差距太大了。 织田作之助给入野一未的两本小说并不是完册,还有最后最关键的一卷缺失了。 小说同样讲的是一个城市所发生的事情,里面有众多登场人物,用类型来判断可以姑且分作群像小说。 里面的人物并没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也没有背负着太大的责任,他们渺小、虚弱、正常。 他们是活着的。 这就是和入野一未的思想犯最大的区别。 即使是因为一些生活的琐事而东奔西走,那些人物还是异常鲜明,没有太宏大的主题也能吸引人下去,以至于看不见最后一卷的时候,一未发出了和织田作之助相同的喟叹。 “想要看到结局啊。” “我去书店找过了,没有找到结局。”织田喝了口水,继续吃着光是闻上去就火辣辣的咖喱,面不改色说,“也可能是横滨的书店不全,书籍本来就是容易点燃的东西,每次发生些什么,一把火就全部烧光了。” “不过织田君的眼光还真是独特,很多人只看得下去带图画的故事,那种天马行空又光怪陆离的刺激情节,像这样的小说很少有小孩会阅读吧。” “我不是小孩。” 而入野一未的眼神直勾勾写着“怎么不是呢” 织田作之助不和他争辩,吃光咖喱后就开始收拾勉强能称作餐桌的大纸箱。 被他当作“家”的地方其实只是一间门很小的仓库,即使他因为委托出门很久,或者被关进拘留所,这里也一直没有别人来侵占。 狭窄的木床,被当作万用桌子的纸箱,好不容易才从犄角旮旯翻找出来的两个蒲团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觊觎。 “你什么时候走”织田问。 “不知道。”提起这个一未就开始陷入苦恼。 听说横滨的事情后,禅院研一给他拨来了电话,叮嘱人身安全之类的事,写稿可以放在一边,等局势稳定了再说也不迟。 异能特务科那边也联系了他,说事态暂时得到了控制,但是希望入野老师还是可以稍微斟酌一下再写结局,这对他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没编辑催稿,也没什么经济压力,见到了比自己要优秀得太多的作品,还被赋予了莫名其妙的责任,脑子里空空的没有灵感。 这样写得出来才怪了 “织田君会尝试写作吗”一未靠着木床,仰头百无聊赖问。 “我”织田罕见的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并且认真思考了很久,“我也能写作吗” 一未一骨碌坐起来“即使是小学生也会在不想学习的时候写一些奇思妙想的故事,你怎么就不可以呢” “可写小说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吧,不然你也不会被困扰这么久。” “这不一样。”一未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这个观念,“很多想要成为作家的人都会陷入的误区,他们觉得必须得做好一切准备才能开始写作,可写作不是这样程序化的事情哦。” “高兴了想要和人分享,难过了想要找人倾诉,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写下来大学时候,教授就是这样指导我的。” 织田作之助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就当一未觉得他应该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说“可我没有想分享的,也没有想倾诉的。睡觉、吃饭、工作,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阅后感呢” “什么” “在阅读了那两本小说之后的阅后感。”一未指着纸箱上的陈旧书籍,“一定是有想法才让你留下这两本书的吧,毕竟在这个房间门里什么也没有,这两本书完全格格不入啊。” “因为没有看见结局。”织田也看向了那两本书。 委托方要求他杀害富豪,并盗走富豪的名画,这两本书原本是不在委托范畴中的,可他像个拙劣的小偷一样将它们带走了。 织田也不知道这两本书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他一遍又一遍的阅读。不管是在暴雨天,在杀了人的午夜,还是在沉闷知了耗尽生命啼叫的夜晚,他都会捧着书看起来。 “「迷茫感」也是创作意图的一种啊。”一未很认真的说,“让写作来完成写作,让你自己消失你只是在记录涓涓流动过你身体的思绪而已。娜妲莉高柏是这样说的。” 那句经典的“原来是这样”又一次出现在织田作之助口中。 “不过好像说出这话的人是我的话,就一点信服力也没有了呢,啊哈哈”一未想起自己的处境,干笑两声,又一次跌回颓废、迷茫、不想动笔的摆烂状态。 听说上次和一未见面的afiaboss在这次混乱中受益颇多,异能特务科也处理了不少危险分子,织田作之助开始思考起关于写作的事情 不管这些是好是坏,大家都朝着目的踏步,只有一未,卡在这里浑身难受得不行。 这就是所谓的焦虑吧。 不知道要怎么创造“人类”的话,要给主人公一个怎样的结局呢。 因为故事的发展其实和他没什么紧密的联系,讲这个角色挖掉,全篇故事依旧是成立的,他甚至不需要什么结局。 他什么也没改变啊。 而就在不久后,入野一未的这个想法被织田作之助彻底打消了。 一未颓唐了三天,在每日三餐都是咖喱的煎熬中对着文档抓耳挠腮。织田则是沉默了三天,不是以前那样“少来烦我”的模样,而是在思索着什么的寂静。 就在第四天的太阳升起,将这个没有窗帘的房间门照亮的时候,入野一未睁开眼就看见织田作之助正坐在身边。 少年垂眸凝视着手里的纸张,眉头紧锁。 一未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你拿着的不会是给我的悼词吧” 织田作之助抬起头“” 平淡中夹杂着无语的表情让一未松了口气“你的神情太像是正在参加我的葬礼了,呃,这么一想,我还挺感激的。” 让一个才认识几天不到的人如此肃穆,关系一定是非常好才行。 “我想让你看看这个。”织田将手里的纸张递了过去。 接过纸张,一未扫了一眼,发现这居然是一份文稿。 他立刻端正了坐姿,用谨慎得过头的态度说“请稍等。” 这无疑是织田作之助所写的文稿,完全手写的字迹不算工整,下笔却很流畅,字符间门没有水墨的钝感,也没有太多添加修改的地方。 受到别人启发而书写自己故事的人很容易陷入一个误区,因为太过于喜爱他人的作品,迸发出的感情基调一定是相同的,不自觉地被牵着鼻子走也是常有的事。 可织田写的故事和那两本小说是不一样的。 也不是全然不同,织田的主人公是一个杀手就和未完卷小说中的某个角色身份相同。 不同的是,他只是在写杀手。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或者说是天赋。小说中并未大段说明主角的心理活动,连他做某件事的动机也很少,剧情展开得缓慢,看到末尾也不清楚这到底想要讲述一个这样的故事。 但是入野一未“看见”了那个杀手。 五官模糊,身型模糊,像是雨天撑着伞的人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又像雾气里亮着的灯塔。 你看不清本尊,但你知道他就在那里,他是存活于人世的人类。 “难怪” 织田有些紧张,手指攥紧床单,身体不自觉前倾“很糟糕吗” “不是那样的。”一未深吸一口气,“难怪你会在那天晚上指点我,告诉我不能那样写。” “”少年难为情地避开眼,“请不要这样说,在下笔之后,我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可是很优秀哦。” 听到现在横滨炙手可热的作家这样说,织田的心脏砰砰跳起来“真的么” “我从不撒谎。”一未将文稿叠好,郑重地交回到少年手中,轻盈的纸张带着沉甸甸的重量,无限充实着织田内心的空洞。 “我只是在写现有的事,因为不知道后续发展,甚至想不出要怎么接着继续。” “可时间门一直在流逝,故事的主角一定会遇见更多的事,做出更多的抉择,只要慢慢写,总有一天你能看见结局。” 这也正是一未无法结局的原因。 他感叹道“你拥有写作的天赋,那恰恰是我缺乏的东西。故事的中心不是主人公,他没有改变任何事,以人物弧光来说,就是一条笔直的线,怎么也落不到终点。” 织田作之助还不知道什么是人物弧光,也不了解一未苦恼的根本原因,他一向只发表自己认定的观点,这也让他的话每一句都带有肯定性质的说服力。 “可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人啊。” 一未看向织田“你说什么” “横滨的港口afia壮大之后,官方开终于表态了,异能特务科的人分散到各个部门协作,报道里陆续出现了对上次骚动的辛辣社会评价,这都多亏了入野老师我听外面的人是这么说的。” 一未苦笑“这只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即使没有我和思想犯,故事的结局都会是这样。” “那我呢”织田定定看着他,“我在思考后抛弃了犹豫,做出了「我想写下一些东西」的决定,如果没有你,这是不可能的。” “” “在动笔之前,我去看了思想犯。” 一未心里扬起巨浪,捂住脸“这实在是太难为情了,我没给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说实话,我没看懂。”织田说,“我只知道好像是在说横滨发生的事情,因为篇幅很短,很快就能看完。” “是啊,因为篇幅短,所以才能让人来不及浮现放弃阅读的想法我知道写得很糟糕啦。” “但是感觉像是一种鼓舞。” 入野一未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织田作之助的目光还是和以前一样,十分漠然,能完整倒映出自己无处容身的身影。一未能感觉到一些事情正在发生,他的世界正随着这个少年正在说出口的话而一点一点改变。 织田十分笃定道“哪怕你的本意不是如此,我也没有完全了解文章的内容,可我的确听见了你文字里传出的呐喊,这一点绝没有错。” 看着少年认真的目光,入野一未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他默默凝视着那双茶褐色的眼睛,试图从里面剖析出安慰、或是劝解的色彩,可茶棕色晕染得纯粹,呼之欲出的是对方那颗纯白无瑕的真心。 这样啊。 所以我并不是与世界毫无牵连,我的行动确切地改变了某个人。 没有灵魂的主人公也发出了虚弱的呼喊,被流浪的旅人所捕捉。 思考没有对错。 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攀附上入野一未的脸,让他此刻露出的笑容温暖又真挚。他不由分说的抱住了织田作之助,两个瘦削的身躯在墙面拉出一道庞大的影子。 “我知道要怎么写结局了。”一未说。 织田作之助很不适应地挪动了两下,想要挣脱这个怀抱,他确实也能轻而易举的做到这一点。 可青年的喜悦是那样真实,就像他所说的那样,高兴了想要和人分享,难过了想要找人倾诉,他身体力行的做到了这一点。 入野一未松开他,洋溢着笑意的满足脸庞将整个简陋的房间门都熏得暖洋洋的。 他不顾形象赤脚跳下床,像找回了丢失玩具的孩子一样高兴地走到纸箱面前,毫不犹豫打开文档。 “对了,织田君。等我写完稿件交给编辑之后可能就要离开了哦。”一未一边写一边说。 织田作之助也盘腿坐在箱子的另一边,手攥着自己的文稿“离开横滨吗” “谁知道呢。”一未快活地说,“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走弯路了,织田君做了一个很好的表率啊,说你是天赋型选手还真没说错。” “或许过几年,文坛就会冒出一个让人大吃一惊的超新星呢,我也得腆着脸来寻求织田老师的指导,到时候请织田老师务必不要拒绝。” “原来是这样。” “这个时候吐槽就好了,不用迁就我的啊,不过还是有值得改进的地方。” 织田紧张问“是哪里” “下次拜访,请务必不要一日三餐都吃咖喱了,实在是吃不消啊,吃不消。” 织田作之助“哦。” “都说了这个时候吐槽就好了啊织田老师” 禅院研一收到了入野一未的终稿,同时收到的还有入野老师即将外出取材的消息。 电话里,对方十分兴奋地告知他,思想犯的所有版权全权交付给他,不管怎么样都无所谓,一些决定也不用通知,他自己做主就可以。 “您这样的发言真的很危险啊,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禅院研一忧心忡忡道。 “不,是令我精神振奋的好事所以,如果没有特别严重的事,研一君就不用联系我哦,当然,大概率是联系不上的。” 禅院研一想破头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能比横滨更危险,危险到无法联系的程度。 而入野一未在通知完他之后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看着最后的终稿,那些文字和网络流传出的残缺孤篇呈现出完全截然相反的倾向性,像是作者留给大家的最后一个俏皮的玩笑。 他放下手机,叹了口气,将稿件录入进待编辑文档总集里。 很快,薄薄一册思想犯由一家默默无闻的出版社所出版,考虑到众多因素,禅院研一最终决定首发十万册,作为新人作家和新立出版社而言,这完全是一个冒险的数字。 出乎他意料的事,书籍在上架一天不到全部兜售一空。 出版社不得不紧急联系印刷厂加印。 一周时间门里,即使是那些从来没看过思想犯,或是对这个题材丝毫不感兴趣的人也会去书店买一本回去。 江户川乱步在看了结局之后发出愤愤不平的嚷嚷,那个卑鄙的家伙就这样心满意足地逃走了,话还没说完就被同样在阅读的福泽谕吉用眼神制止了暴言。 中原中也捧着书,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计划着今晚又要去哪里偷盗的「羊」。 森鸥外合上最后一页,询问刚遇到的浑身绷带的郁气少年“有什么是能够帮到你的吗” 涩泽龙彦将手里的宝石放进书页,红色的瞳孔闪烁着期待的光。 织田作之助从书店出来,将思想犯放进装满现金的包里,决定用存款搬去一间门宽敞一些的房子。 横滨最中坚的报社评价道 每个人都埋着头,我们需要的,或许只是即使承受罪名也要抬头的勇气。 希望所有人都能从入野老师的结局中,看见那个昂首挺胸的自己。 结局这样写道 「思想不会犯罪,我一生的罪行皆与此无关。」 我豁然开朗。 羊羔还在尖叫,不知手术刀切断的是病灶还是动脉,石碑上的箴言缄默不语,流浪的旅人寻觅到灵魂的锚点。 而我不再留恋的飓风屋檐下的安稳,不再畏惧奔跑前的蹬地的胆怯。 即使没有太阳,我的心中依旧天光乍现。 我亲爱的朋友们,你所知晓的故事已经变成历史。 我自愿踏上白色刑场,只由衷的希望,在我死后的新世界,我将是唯一的犯人。 请拥抱思想,去去写作,去用信息在世界纵横捭阖。 陷入甜美的梦境前,我似乎看见了达达先生正站在梦的尽头。 他抱着他的小羊羔向我道别。 有谁哼唱着童谣。 歌词唱道 生命不会停留。 愿思想永垂不朽。 思想犯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