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一百分的男人 未免再闹出什么贻笑……(1 / 1)
未免再闹出什么贻笑大方的事,一顿饭匆匆散场。 男女眷最后还是被迫在中间放了一个大屏风,一桌在南一桌在北,彻底隔断了史姑娘望向丈夫的目光。 虽然这道屏风可以轻易跨过去,但当它写上“男女大防”四个字之后,就是把刀架在史姑娘脖子上逼她过去,她也会笑着撞上利刃。 千方百计地隔开两个人之后,史宝衫怒目而视,目光几乎快把赘婿撕碎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妹妹和这个男人是这样相处的。 他指着人骂了一句姓戴的,就差捋袖子揍人了。 赘婿嘴里还是麻辣水晶粽的味道,他很想说自己是冤枉的。 在外头他没有想过要这么张扬,这种闺房之乐他也不打算跟任何人分享,但史大姑娘要做什么他压根就拦不住! 宁宣打量着好友这个看起来格外老实的妹夫,心里倒是吃了一惊。他到现在才知道史家竟然连姓都没有让他改。 以后史姑娘的孩子还能姓史吗?这还能算入赘? 怕场面变得难以收拾,宁宣扯着史宝衫站在院子里透气。 段裕看了一眼孤零零坐在里头的赘婿,也跟着姐夫出去了。 他心里值得一视同仁的人绝对不是会吃软饭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没有自尊,也换不来别人的尊重。 史宝杉在外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妹妹是个傻姑娘,她是上了这狗货的当了。” 史宝杉对这个妹妹很愧疚,她是代替自己被爹娘送到祖母身边的,他从小就知道如果没有妹妹,被教歪的就是自己。 妹妹在史宝杉心里是个很单纯的姑娘。只是不经夸而已,前十七年她的日子都过得安安稳稳的。 一直到姓戴的发现了这个弱点。 他先在成亲之后粗茶淡饭地吃了七天,除了新婚之夜外在人后都不怎么理史姑娘。 史姑娘备受冷落,看到丈夫事事亲力亲为,很快就“醒悟”过来,认为自己的生活太过奢侈。接着她就主动脱下了华贵的发簪,穿上了只比下人好一些的普通绢绸做的衣裳。 姓戴的又要试探着给了史姑娘一个好脸色,夸她“持家有道、贤良淑德”,史姑娘当真如获至宝,对他更加恭敬友好。 从此就把史姑娘拿捏住了。 本来史老爷是想让这个精挑细选的年轻管事改姓史。可赘婿改姓只是约定俗成,并没有写入律法,如果史家没有儿子,需要赘婿来延续香火,才会强行要求男方改名。其他情况下,男方如果不愿意,也可以另外再商量。 史家这个赘婿就不愿意,他本来有一个哥哥,谁知道在史家下聘后不久这个哥哥一病没了,家里也需要他继承香火,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肯改姓。 如果告诉史老爷,这门亲事或许就作罢了,但史家几代积累,赘婿只是过了几天好日子,父母就不用向别人下跪福身,大哥虽然最后没有治好,但他死之前流着泪跟他说还不知道人间有这种好日子,他前二十年加起来都没有躺在床上这几天痛快。 这样的滋味,只要尝过一次,谁肯轻易放手? 史姑娘知书达理,素来以贤惠著称。 姓戴的想着,或许这个贤惠的姑娘能够理解他要为戴家传宗接代的心。 于是在改姓前,他跟史姑娘进行了一次深入交流。 赘婿:“现在的入赘的男子跟以前的男子不一样了,赘婿也是人,衙门不会允许女方随便把赘婿扫地出门,而且只要我以后给爹娘养老送终,就算告上衙门,衙门也会让我继承史家的一部分家业。”说完,他才解释自己不是要继承史家的家产,只是说明朝廷开始重视赘婿了,就像朝廷重视牌坊一样,以后迟早会允许赘婿保留自己的名字,生下自己姓氏的孩子的。 他轻轻地问史姑娘:“虽然天下对赘婿误解很深,但姑娘一定跟那些人不一样,对吗?” 史姑娘博览群书,看过律书,她知道赘婿说的是真的,现在的赘婿跟从前的赘婿真的不一样了。天授皇权,也就是说,——让赘婿过得好是神的旨意。 太好了!史家很快就能有一块善待赘婿的牌坊了! 史姑娘亮晶晶地这么跟爹娘哥哥说着。 史宝杉和爹娘宛如晴天霹雳,史家老太太还拍着腿说好孩子我没有看错你,这辈子你就是我唯一的宝贝啦。 有了老太太撑腰,不管史老爷夫妻和史宝衫怎么反对,老太太都非要玉成此事,不然就要死要活。 老太太素有“贤名”,她娘家的娘子军威名赫赫,史老爷没办法抵抗孝道,只能节节败退。 最后赘婿就这么保留了他的本名戴守成,之后又用贤字哄得抬了两个妾进门,现在在家挺着的肚子一个比一个大。 史宝杉铁了心非把这个男人赶出自己家不可。吃里扒外的东西,现在他和爹娘还活着,家里尚且能护住妹妹,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这个人立马就能让史家改了姓戴。 这种隐秘的家庭烂事,史宝杉也是斟酌了许久才会对宁宣开口。 宁宣帮助他很多,也不是外人,为免兄弟家也出这么一个男版“史宝章”闹得最后家破人亡,他还是拍着段裕的肩膀说了出来,道:“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子,以后段家交到你的手上,你也要让它像史家一样为了虚名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吗?” 宁宣叹了一口气。 段圆圆觉得表妹是史宝章,宁宣觉得圆圆亲姐眼太深,分明段裕才是史宝章。 段裕从小天资聪颖,全家都对他寄予厚望,十几岁就中了秀才,围着他的都是夸奖他的人。 段老太爷是个仗义的人,乡亲都喜欢他。到了段裕这套已经行不通了,他以后要做官,在官场不同流合污已经算得上青天大老爷。 他的仗义和善良,就像招赘后的史家姑娘还坚守女德一样不合时宜。 段裕要是一直这么下去,以后圆圆就要抱着他的尸体伤心了。 女人在宁宣心里不是问题,没有这个表妹还有别的表妹,是段裕自己有漏洞才会让人钻空子。 所以今天宁宣带段裕来看的是,——一个人原本可以做继承人的人,是怎么毁掉自己家的。 史宝章在他看来,不是段家乡下的那个表妹,分明是另一个段裕。 段家对儿女过于溺爱,下不了手让他们沾上墨水,表妹有他在还好,只要自己活着总不会让她出什么事。可段裕不行,宁宣还指望他走得又长又选以后给自己的子女保驾护航。 段裕是段老太爷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孙子,他还不算太傻,史家的一切都让他惊掉了下巴,在今天之前他绝对不会信世上还能有这么扯的事。 事实胜于雄辩。 听到史宝杉语重心长的话,他马上就理解了宁宣带他来的目的。 原来自己也有可能让段家落到这个地步,让父母和姐姐姐夫担忧吗? 可是自己并不是为了名誉去救人,而是为的自己的良心和公道。段裕小声地说。 宁宣知道他不服气,看着他道:“如果没有我,你的良心可能就会祸及家人。公道也不在你手上。你想要公道,去做能给她公道的人。”段裕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他只要考中举人,起码可以做一乡之长,到时候多少表妹不要他说底下人就替他办了。 如今这个表妹未必不知道是自己把她捞出来的。可她仍然只敢给段裕写信,不敢对他和蜀王府递帕子,就是捏准了段裕不会对她怎么样。 就像这个赘婿捏准了史姑娘看重名声。 “让你的良心藏在大家的良心之中,把你的公道替换成大家的公道。你想要的结果就会自然而然地出来,就是不成也抓不找你的小辫子。”宁宣拍着小舅子的肩膀笑:“你长大了,别让老太爷替你扛太久。” 段裕想到祖爷的白头发眼泪就往下掉,他用袖子擦着眼泪说:“姐夫我明天就去青城山!” 史宝杉对宁宣悄悄竖起大拇指。 他真希望自己也能这么轻易地用别人的不幸来给妹妹当镜子。 可满城好像没有比他们史家更大的笑话了! 段圆圆也在里头跟史家姑娘说话。 史家姑娘穿着鹅黄色的对襟春衫,头上戴着银丝荻髻,顶心什么的都没戴,只在两头各插了一朵浅红色的红宝石桃花固定头发。 刚才大家离得远,段圆圆还没太在意,现在三个人凑近了,她才发现这个小姑子比她嫂子穿得简朴多了。 还时不时地给嫂子递个茶端个水什么的,粽子没了,她又开始剥瓜子,剥满一碟子就递给嫂子说:“嫂嫂,你别嫌我手笨。” 嫂子怎么可能嫌小姑子剥得双手通红才剥出来的东西? 虽然孙氏不爱吃瓜子,还是熟练地端起来,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一口气吃干净了。 史姑娘高兴得眼睛都亮了,嫂嫂嫂嫂地叫个不停,叫茶水都不让丫头送了,非要自己给她添不了。 孙氏喝了一口她就马上满上,孙氏不喝她就用一种“啊,嫂嫂果然不喜欢我”的表情看着人。 孙氏没一会儿就喝了一肚子水出门解手去了。 段圆圆肚子都快笑破,默默地离这个魔王远了一些。 难怪外头一直都没什么指责她的话传出来,就是看到她这穿戴打扮,和恭敬侍奉嫂子丈夫的样子,也不会有人信这个姑娘想霸占兄嫂家产。 大家只会说赘婿狼子野心,嫂嫂苛待小姑子,哥哥有了媳妇忘了妹妹,只有史姑娘收获的永远是怜惜和同情。 就连史二夫妻知道她有问题,也不会轻易责备她。 史姑娘看着落单的段圆圆轻轻凑了过来,瓜子剥完了就开始剥小虾仁。 她说看段圆圆不停地夹河虾肯定是喜欢这个菜,她打听过了自己比圆圆大一岁,都能当她的姐姐,既然是姐姐当然要照顾妹妹啊。 段圆圆怕被塞一肚子鱼虾河蟹,眼珠子一转,羞涩地低头说:“表哥让我只吃他剥的东西。” 丈夫不让啊?史姑娘懂了,她也不逼段圆圆吃了,看她这么听丈夫的,以为自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自来熟地跟她说起话。 问她在家怎么跟丈夫相处,平日里看些什么书,怎么没听外头人说过她呢?夸她贤良淑德,竟然吃什么都肯听丈夫的。 当然自己也一样是这么好的姑娘! 段圆圆被她连珠炮似的话说懵了,看着史姑娘凑近的脸想,自己好像不小心启动了隐藏开关。 天啊,嫂子,你赶紧出来吧!段圆圆默默祈祷着。 孙氏解完手出来看到小姑子凑在段圆圆身边,悄悄地把凳子挪远了一点。 听着听着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段圆圆想把责任都推到宁宣身上来拒绝她,但这只会让这个小姑子越来越兴奋。 这些招数她早就用过了,总结就是——没一个管用的。 这小姑子刀枪不入,还擅长把自己的麻烦变成别人的麻烦。 碰了几次壁以后孙氏就由她去了,顺着她早点完事早点休息。 段圆圆很快醒悟到自己犯了“搭理她”的错误,但史姑娘已经被“新朋友”勾起了极大的兴趣,忍不住要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 这些大多数都发生在她的婚后,史姑娘很少说自己未嫁前的事。 慢慢的她就说到家里的妾了。 段圆圆也很好奇,她怎么能允许妾进门生孩子?看她这样子也不像对赘婿没意思啊? 孙氏给她们一人放了一盘子炸得酥脆的萝卜丝酥饼和面藕。 史姑娘先给嫂嫂给段圆圆用公筷夹了一筷子才难过地说,小时候爹娘教自己打算盘,自己手笨怎么都学不会,但她觉得丈夫打得好,那他的血脉或许会比自己的血脉更聪明。 丈夫也舍不得她生孩子,多疼啊他说,让别人生就不要紧了,到时候抱给她养着就是她的孩子。 他说:“一个妾,生了孩子不安分就可以把她卖了。” 史姑娘吃着糕酥脆香甜的萝卜丝酥饼,道:“被卖掉太可怜了,谁家会胡乱卖妾?我让她们进门就不会把她们卖了。卖了就看不到爹娘了,多可怜啊。” 段圆圆感叹一句果然别人家不会胡乱卖人之后,迅速抓住了重点。 史姑娘这不就是想借腹生子吗? 这个在古代也不是稀罕事,但她还是头一回看到能生但不愿意生的姑娘,如果这个姑娘能掌握自己的人生那还算好,但史姑娘是招赘的守灶女,她这么做对整个家族就太危险了。 听起来这个主意还是入赘的那个男人哄骗她的。 真不是个东西啊!段圆圆在心里骂了两句姓戴的。 这些话她也只能听一听,劝人生子天打雷劈。这是古代没有条件保证产妇的命不会出问题。虽然妾生子也要妻的命,可史姑娘自己生孩子搞不好也会要她的命。 乡下每个月都有难产死掉的姑娘,所以闺中密友远嫁才那么伤感,——大家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生孩子的鬼门关上活下来。 可能嫁掉三五年就躺在产床上下不来了。 总之,无论哥哥嫂嫂和爹娘怎么不喜欢赘婿。 史姑娘对这个丈夫仍然格外满意,她满意他的原因也很古怪——因为这个丈夫满意她的一切。 段圆圆问她如果当丈夫的满分是一百分,她能给姓戴的打多少分。 史姑娘弄懂了分数之后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一百分!” 她对这个打分游戏很感兴趣,说完就兴致勃勃地盯着嫂子。 孙氏认真想了想,也给史宝衫打了一百分,作为丈夫他样样都好,可是两个人对彼此压根没有感觉,他们甚至连行房都很少。 没有要求就处处满足。 段圆圆真的呛到了,一刻钟不到屋子里竟然就多了两个满分男人。 听完了嫂嫂的分数,史姑娘的又看着段圆圆好奇地问:“那你要给你的丈夫打多少分呢?” 段圆圆眼都不眨地说:“当然是一百分啊!” 大家都说一百分,她能让表哥在外边没有面子吗? 史姑娘捏起一块洒满白糖的蝴蝶酥放在嘴里,对她神秘地笑了一下。 果然你也跟我一样,都是这么“贤惠”的姑娘啊,难怪能想出来“给人打分”的游戏。 接下来史姑娘对段圆圆就更亲密了。 她的故事里边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人物,但始终没有出现过史家夫妻的身影。 段圆圆越听越不对劲,这个姑娘的生活只有两种,一种是她对别人好,另一种是别人对她的行为是怎么评价的。 用对别人好来肯定? 段圆圆微笑着听她说,忽然插嘴道:“你的爹娘没有夸过你吗?” 史姑娘的脸顿时愣住了,她慢慢地抽回手,又笑着说:“爹娘很忙,我跟着老太太长大,他们还不够熟悉我。” 说完这句以后史姑娘虽然还笑着,但显然比之前沉默了一些,连孙氏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原来父母才是史姑娘真正的开关吗? 段圆圆倒是有点理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史家老太太向史家父母要的是史二,但最后被交出去的却是史姑娘。 史姑娘那个时候虽然才三四岁,但也是能记得一点事的年纪,或许她就把爹娘在自己和哥哥之间做选择的场景牢牢地记了下来。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被爹娘抛弃就像天塌了一样,前头去祖母那里的哥哥可是再也没回来。 对史姑娘来说,父母做的是一个把女儿杀死换取史二存活的选择。 祖母对她再好她也会害怕自己会被养死,父母对她再好,她也会思考他们肯定不是真的爱自己。 所以她才这么需要别人的夸赞和肯定,赘婿可以做到这一点,史姑娘当然不会离开他,也不会让他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财产,被哥哥拿回去了。 戏开始以后,史姑娘又开始蠢蠢欲动地想要见到自己的丈夫,她被困在屏风里,赘婿就制造机会把她带到院子里说话,夸她今天很漂亮,粽子剥得很好吃,但避免伤了手下次就不要剥了。 看,连责备说出口都是温柔地为史姑娘着想。 段圆圆边看边叹气,除非史家能做得比老太太和赘婿更极致,否则注定挽回不了这个姑娘的心了。 难怪史家父母会同意史宝杉搬到外头去住,父母是最知道孩子的,可问题是史宝杉搬出去不是个会要他命的选择。 史姑娘怎么可能看到这个就会解开心结呢? 看完了戏吃完了饭,天也黑了。 被人晒了一下午的赘婿带着自己的妻子进了马车。他是下贱人出身,知道自己跟这些真正的少爷不是一路人。 但没关系,他的儿子会是的。 赘婿握住妻子递上来的披风,笑着跟宁宣和段圆圆挥手作别。 史姑娘走之前还掀开帘子对段圆圆说:“有空再来找我玩那个打分游戏。”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游戏,不过最想玩的不是给别人打分,而是让别人给自己打分。 可现在段圆圆还不够了解自己,让她打分是很冒昧的事,而且还不够准确! 段圆圆看着她美丽脆弱的脸庞,差点就答应下来了。 幸好有陈姨妈这个顶级美人在,她才克制住自己怜香惜玉的心,没有当场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说:“偶尔出来一趟还可以,但我家还挂白呢,去你家走动就不方便了。” 史姑娘这才带着遗憾放下帘子。 大家都见怪不怪,史姑娘总是能很快就跟人打成一片,就是别人不理她她也能自顾自地说下去。 三个一百分的男人很快各自带着自己的妻子回家了。 焕然一新的段裕再也不提表妹了,他知道她能过得好就行了。 娘和大姐都不是刻薄的人,她们说了会妥善安排好她就会妥善安排好她。 段圆圆还没注意到裕哥儿已经“重新做人”,她坐在在马车里想:“现在回去会不会太早了啊?也不知道方小太太的孩子生出来没有。” 给孩子的礼物她已经准备好了,本来还准备了一支人参,但最后怕出事被赖上,还是又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