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平步青云 晚上宁宣到吃饭都没回来……(1 / 1)
晚上宁宣到吃饭都没回来。 段圆圆和陈姨妈没提前开饭的习惯,段老爷子说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地吃饭才热闹,才能聚财。 宁宣往常不回来吃都得派人说,今天两人等了又等,都不见踪影。 直等得家里开始点灯笼,前院才跑过来一个小子隔着垂花门说:“少爷回来了!” 陈姨妈见他支支吾吾的,心口一跳,赵嬷嬷道:“看你唬得这脸儿!外头还有什么人跟着回来不成?” 这话一出大家的脸都紧绷了。 小子年纪轻,没听出意思来,道:“都喝得烂醉哩!” 这话就是有了,陈姨妈还想再问,小子已经一溜烟儿跑了。 宁宣很少有喝醉的时候,天色也不早了,门口也没外人,母女两个就打着灯笼去接人。 陈姨妈道:“你放心,有什么人娘也不认!”再说小子也没说带了女人回来。 段圆圆心里叹了口气,她心里还有说不出的害怕和酸楚。 要是宁宣真是在外头喝花酒她该怎么办呢? 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接受跟别的女人共享丈夫的人生,但如果真的有了呢? 她思来想去竟然发现自己毫无办法,只能接受这一条路。 段圆圆觉得这段路格外漫长,陈姨妈拍拍她的手,先出门看了看,见只有二老爷和儿子两个人,一下就松了口气,眼里都有泪了。 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的苦,只有吃过这种苦的人才知道不得不吃是什么滋味儿。 陈姨妈笑着把段圆圆牵过来道:“不知道哪个作死的小子,说话这么愣,明儿我非打他不可!你哥好好的,就他们几个爷们儿喝多了!” 段圆圆看着在轿子边上的宁宣,上前结了账,扶着他往家里走,趁着人不注意还低头闻闻他身上有没有味儿,等没闻到胭脂水粉才略略放了心。 宁宣看她嘴上都挂油瓶了,心知肚明娘和表妹在想什么,忍不住心底发笑,哪个不要命了敢把脏的臭的往他身边送?他不止没乱喝,还做了回柳下惠呢! 宁二老爷拉着他喝酒,喝着喝着就叫了两个妓来陪酒。 那两个妓不肯来,说身上不舒服。他觉得在侄儿面前丢了脸,拿着请帖就到衙门请了两个丁去拿人。 两个妓畏畏缩缩地进门口磕头,路上吹了风一个在打摆子,另一个脸儿也尖尖的。 宁二老爷还让他先挑一个,宁宣起身就走,还劝他算了,巷子里的姑娘谁知道有没有病? 马上风死了那不成了全成都的笑话? 宁二老爷喝多了,说不要紧,来之前都要她们洗牝,说着抱着两个姑娘进屋闹了一通。 两个姑娘身上是真不舒服,天气冷她们挂的单少,不知怎么就病了些,吃饭都没劲。 老鸨也怕坏了人,特特让她们躺着睡一天,还煮了两副药吃。 两个丁进门还是先浪了一通才把人捉过来的。 两个妓洗了自己,看宁二老爷不肯洗,只能掏出帕子自己给他擦了擦,然后躺上去。 宁宣冷眼看着,想着自己爹也是这样,这种脑子长在女人肚皮上的人,怎么也配跟他一起过日子?但这种事但凡门户高些的人家,就没有不出的。 宁宣想到就犯恶心,喝了一天都没吃饭。 段圆圆看他一直不说话,头上也是汗,以为是喝迷糊了,叫人去煮解酒汤。 宁宣在外头不好跟她说话,只是把手里包糖炒栗子塞给她,段圆圆摸着都还是热乎的, 宁宣道:“跑了两条街才捉住个人给你现炒的,这冷风冻得我手都凉了。” 说着给她剥了一个塞到手心。 段圆圆吃着栗子,才渐渐有些甜味儿,知道表哥心里放着自己,至少今天不会在外头乱来的。 老大在门上看了就眼热,忍不住感叹:“小两口感情真好!” 他马上也要成亲,还不知道媳妇儿性格如何呢,盲婚哑嫁的,他们三兄弟都是爹做的主,连媳妇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给定了。 二房屋子不如大房多,到时候几兄弟一分,两个弟弟少说也得占去不少他的地方。 下人们都在,又是街边,段圆圆没搭话。 宁宣皱着眉,看他打趣圆圆,心里把他骂了个臭死,拉着自己媳妇儿就往屋里走。 二老爷跟在后头,脚耙手软地也叫人掺着先进了大房,破天荒地去看了回老娘。 老太太最近不吭声,他也怕人呱唧一下没了,到时候在家守三年,下头三个小的哪能打得过宁宣? 老太太已经成了冷灶,见不得管事也说不得话。 几个丫头受她磋磨好几年,本来盼着她早死,这几天去厨房提菜挨着冷眼,也没人孝敬鸡鸭鱼肉,这才醒悟过来,老太太才是她们的摇钱树,这会儿动弹不得,只要不死,正是她们过日子的时候。 老太太渐渐喉咙也捅不开了,螺儿怕把人灌死,想着老太太最喜欢人给她按脚,一按总要出声叫。 人一叫嗓子眼就开了。 螺儿就和小丫头两个一个使劲给她按脚,一个在嘴里灌药。 人最后是活了下来,但两只脚被按得稀烂,都有点臭了。 螺儿不敢叫大夫知道,只每晚自己悄悄地给她上红花油,痛得老太太杀猪似的翻滚。 小丫头怕被主子们知道吓得直哭。 老太太今夜有些神智在,她不怎么记得事了,就问她:“好端端的,怎么半夜哭起来?我还没死呢!” 小丫头冷不丁吃她一吓就开始打嗝儿,又不敢不回,道:“老太太,我是想家了。” 她家里原来有爹有娘还有两个弟弟,因为寒冬腊月没米下锅,只能把她卖了当点儿米面。走之前娘说对不起她,背着爹和弟弟给她在街边上买了个老南瓜带在路上吃。 南瓜耐放,她吃了七八天才吃完。 今晚上她捡的老太太剩下的南瓜粥吃,吃完就想起娘了。 老太太道:“你还记得回家的路不曾?老婆子山山水水从金陵过来,已经记不得了。” 小丫头点头:“记得,死了都知道坟往哪边修!” 老太太笑,从枕头底下摔出块银南瓜,约莫有二三两的样子,道:“怪孝顺的,这南瓜给你拿回去买点儿米面菜蔬给娘老子吃吧。” 小丫头磕着头说老太太是活菩萨。 螺儿在帐子后头冷笑。 这孩子祖上三代都在宁家过日子,娘老子都还活跳跳的,昨儿还过来给她送新衣裳,哪里就把她卖了。 她看老太太是真糊涂了,也懒得挣,笑:“罢了,也是你的造化。” 小丫头哆嗦着拿着南瓜出去了。 孝子贤孙一起进门,就看到老太太点着蜡在跟螺儿说话。 段圆圆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这老太婆竟是活了? 又闻到屋子里说不出的腐烂味儿,丫头们怕熏着人还点了好几盏浓香去味儿。 她慢慢镇定下来,这老婆子指定活不了多久。 肯定是回光返照! 老太太看到儿子就嗷一声嚎开了,二老爷泪珠子也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娘儿两个抱着就开始哭。 大家没办法,也只能跟着一起哭。 几百年不来一次的二老爷哭问:“娘!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好起来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不知怎么,最近老做梦梦见自己变成牛在田里耕地,脚耕烂了还得被主人家抽打。我估计我是不成了,老天爷让我做下辈子的梦呢!” 但变成老耕牛也太惨了,她觉得是自己以往做多了孽,想请和尚尼姑回来念经,给自己消点儿业障,再投个人胎。 小丫头端了茶水进来分给诸人,在旁边唬得要不得,就怕家里有人来看老太太的脚。 螺儿看得火冒三丈,老太太是大户人家骄养的千金,家道没落就早早缠了脚,一对儿金莲滂臭,哪个儿要凑上去看她的脚! 螺儿恨不得把人打个臭死,又怕被人发现异样,只得小心翼翼地挪上来,把她挡在身后。 二老爷哭着答应,头磕得梆梆响。 段圆圆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他是用手砸的地。 她又扭头去看表哥。 宁宣是让花兴儿代磕的,他低头花兴儿就磕头。天色晚了除了离得近的哪个看得清? 磕头声此起彼伏,老太太感动得满脸的泪,说了两句:“都是好孩子!”不一会儿就又昏昏沉沉的了。 二老爷孝子做全套,等娘睡了才拉着宁宣出了门。 接着就把事情甩给宁宣,说老太太吃你们供养,以后家业也是你的,这时候孝道还是不能放。二叔怎么好抢你的光?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打蘸的钱大家七三分。 倒不是他不想给娘花钱,但马上就要认捐,宁宣这贼狗肉从来不会出一分银子,那么大笔银子,想想就去了他半条命! 段圆圆听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但她也能理解为什么二老爷不想干这事。 老太太以前就喜欢找三姑六婆和尚道士进门念经诵佛。道士还好些,和尚就爱叫老太太修空心的金身像。 虽然东西金身小,但再小也是金子的! 上次宁大老爷在家,贪便宜打个铜的过去,只在上头抹了点金粉。 大和尚拿着就用牙咬了一口,当场蹦了两颗后槽牙。大和尚气得发抖,竟然当着宁家人的面儿就把写了福字的纸条死了。 宁宣偷偷捡起来给段圆圆看过, 老和尚心太毒,刚好把宁家一家老少爷们的名字从中间撕成两半! 跟断了头似的! 幸好女人不算人,上头只写了男人的名字。佛说保佑男人就是在保佑女人。 虽然宁宣的名字也在上头,陈姨妈还是在家里痛快笑了好几天,边诵经给儿子祈福消灾,边盼着其他人倒血霉。 这两天都还在问怎么没见宁家的男人(表哥除外)死呢? 宁宣本来想着出也就出了,怎么说也是至亲,眼见着要驾鹤西去,这点儿银子也不差什么。 叫二老爷一说,他就觉得不成,自己不能做这个冤大头。 拉着二老爷就又开始硬是装聋作哑,笑:“什么七?二叔要找七个和尚?怎么这么巧呢。侄儿刚好有七个熟识的,明天就叫他们过来给二叔认识认识!”说完当着子子孙孙都在,又说:“修路事情艰苦,少不得也给爷儿四个在外头祈点儿福。” 老大当场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事儿本来只该他一个人跟着爹去,现在弄得人人都知道老三是个秀才,他是个草包! 秀才有什么了不起的?非嫡非长,他要他当狗他就不得不当! 老大暗暗瞪了两个弟弟一眼,心道要是让他活成大房这哈巴狗儿样,少不得要大义灭亲一回。 二老爷看儿子真受了挑唆,气得心肝儿都痛,硬忍了没接这茬,知道这野孩子在用修路的事儿点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道:“什么七不七的,二叔跟你说笑呢,这事儿你别管了,好歹让亲儿子敬敬孝心!” 说完带着妻妾儿子风风火火地回去了。 回房段圆圆先给宁宣灌了碗解酒汤,边吃糖炒栗子边说中午的事。 宁宣听得想笑,道:“娘那边有我呢,明儿我就给她认错。”又道:“大奶奶好大的威风,你就这么把你表哥卖了?”还叫他跪着给娘捏腿儿。 段圆圆眼珠子一转,问他:“表哥饿了吧?” 宁宣当然饿了,一天跑到晚,迎来送往的,他一口气儿都没喘上就被二叔拉去喝酒,吃什么都犯恶心。 段圆圆就叫下了碗清汤面上来,里头只放了点儿葱花提味。 宁宣不吃还好,吃了一口就酒气上涌,张嘴就扶着墙吐了一地,段圆圆吓了一跳,忙跑过去给他拍着背。 古代人很脆弱,呕吐也有吐死的。 宁宣赶她进屋,挥手道:“脏得你回去吧,叫丫头们来就成了。” 段圆圆怕他呛死,不敢走。 宁宣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没舍得再赶人。 吐了一肚子酒水,宁宣松快多了,看屋子里味道难闻,就叫丫头们在客房铺了床,让圆圆先过去。 圆圆不嫌他臭,他自己嫌,转身就去洗澡了。 泡在热水里,宁宣舒坦地闭着眼睛想事。 其实从太监和宠妃身上找路子说出来不好听,有别的办法他也不想这样。 宁二老爷走的杨县令的后门,早就巴结上宫里采买的人,那会儿他都还在找糖鸡屎吃,想出力也没法子。 他公鸡精做的爹,因为有老三在,对弟弟很有些情意,打死他他也不信二老爷要早在心里盘算着把管下来的铺子变成自己的再也不还回来。 老太太眼看着要死,这一家子还没挪屁股的意思。 宁宣不想等了,再等宁家真被偷梁换柱成二房的了。 太监再亲也亲不过小儿子,越贵的绸缎越做的是女人生意,侧妃收了他的钱已经应了要给太后衣裳缎子做节礼。 小儿子是老来宝,下头人终究是奴才。 二叔自己认了捐,到时候上头写了他的名字,脸色还不知道怎么好看! 想到这里,宁宣从水里站起来,微微一笑,披着衣裳出去了。 段圆圆怕他饿坏了胃,让厨房另外做了点儿更容易克化南瓜粥,略放了点盐把给他当电解质水。 宁宣慢慢吃了一碗,这回没吐出来,心里也好受多了,两人这才熄了灯睡。 一夜无话。 那蜀王府也有人为宁家事操心。 宁宣找的那太监姓古,是蜀王就蕃的时候跟着一起从太后宫里出来的。 古太监在宫里爬摸滚打了小十年,是踩着人骨头爬上来的,整人的法子是一套一套儿的。 他拿了宁宣的银子和衣裳孝敬侧妃,那侧妃家里有个兄弟帮着皇帝打仗,格外废银子。 他送过去的这笔财真解了点儿这两兄妹燃眉之急,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古太监很快就平步青云,现在都成侧妃院子里的大太监了。 他心里想讨宁宣的好,再多赚点养老钱,难免多关照他些。 宫里跟揣摩人心的本事都强,古太监话儿也没多说一个,小太监就知道谁碍着他的眼了,心里都捣鼓着要给宁二老爷使绊子,好回来认古太监做个干爹。 小太监使了几个帮闲在外头盯人,帮闲回来就说宁二老爷想在大慈寺请人回去念经。 古太监听见消息的时候还在府里喝茶,听到宁二老爷要当孝子,当下就哼了一声,道:“咱们是宫里出来的老人,最喜欢孝顺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