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陆家的献祭(1 / 1)
沈盼让陪护把椅子搬到了窗前,她看着楼下这些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因为,她没了见他们的兴致。 她不愿意承认,但知道叶蘼蘼说的是对的,仰望她的人是不被珍视的。就算被怠慢甚至被侮辱,他们都无所谓。能爬到那些位置的人都早已舍弃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东西。 所谓的对于尊崇的计较,从来都是对下的,对于他们需要的人,他们可以付出任何,时间、尊严、人性,这些都不算什么。 而她的突然闭门不见,是因为,她知道,包裹着自己的那层坚固防备被叶蘼蘼撕开了一层口子,这个夜晚她已经没有足够的心力应付其他人。一个绝对的强者是不能显露弱点给其他人的,不然他们就会把她从高高的祭坛拉下来,将她撕成碎片,分食她的血肉,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沈盼干枯的手颤巍巍地攒起了拳头,因为她知道,今晚,叶蘼蘼赢了。 这些被她拒绝的人,并不是一无是处,她需要他们对临州施加影响,强龙斗不过地头蛇的道理,她太懂了,只不过她的状态已经不适合见面。 别人不会懂得,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能够积蓄的能量多有限,她不解的是,这个只有在她这个年纪才会知道的体验,叶蘼蘼怎么用二十几年的人生解读出来的。 “叶蘼蘼……”沈盼喃喃着这个名字,其实这次见面她没有从叶蘼蘼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关于她和林正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似乎又隐约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即便是沈盼,好像枯死的心忽然有了期待,她所习惯的世界从来不是她喜欢的,而无论是她亦或者林正阳,只是这场漫长的命运游戏中胜出的玩家,这一路不择手段,血肉横飞,可到底是喜欢的吗?不是。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自己。但她已经浸淫在这场游戏中太久太久了,已经想象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叶蘼蘼让她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她需要这样一个人,带着她的陆隐,继续往前走。但是,陆隐终将失去她,她再坚强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人生在世,百年已是极限,往后余生,他能一个人走多远呢? 有些原因,沈盼不愿意承认,但其实早已经彻悟,所谓的强大,都是血与泪浸泡出来的,她给了陆隐平顺的人生,也就注定了他无法企及她所期盼的能力。 所以,神鹿集团必须在,如果她注定只能陪陆隐走到其中一程,那就让财富与权力继续保护着他。 神鹿必须在,她就不能放弃临州。 那被叶蘼蘼撩人的气场所短暂动摇的决心,在这一趟心路历程下来,重又坚定了起来。 “您是在担心Louis吗?”陪护看着对窗坐着久久没有说话的沈盼,问道。 “他们想要的是东石,不是Louis,我回来了,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我想快要有人来找我了。如果这个人不是叶蘼蘼,那么或许……”沈盼说着,看到楼底下,已经散尽人与车,看到一个人从罗萨酒店门口走过,拄着拐杖,慢悠悠的,她这个楼层太高了,广场的灯太暗了,这个人,她只能看到大约的轮廓,曾几何时,她听到传闻,林正阳也老了,心中忽然升起古怪的想法,这个在缓缓穿过广场的人,会不会是那个她忌惮的人。 她依稀记得,那一天在东石,也是这样昏暗的灯光,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清楚林正阳的表情,只是他那浓重的临州口音,莫名在她心中增添了几分信赖,好奇怪啊,她回想起那晚的事,记得竹生、记得林正阳,就是不怎么想起陆思贤,关于他的一切,她能常想到的只是那个穿着白西装,躲在陆光忠背后那怯懦的样子,是登上船连头都不敢回的样子。 陆思贤甚至都不知道那一年的逍遥河发生了什么,当沈盼带着他去往那片杂草丛生的荒地的时候,他踏着前所未有的轻快步伐,因为这一天,他终于得到一个好消息,陆耀武,或者说是陆光忠的大部分遗产,他都可以合法地继承下来了。 1993年,在刚刚发展起来的临州,在满大街的自行车叮铃铃的声音里,陆思贤扬眉吐气地走在夕阳里,没有对沈盼表达一丝谢意。这一切,都是沈盼筹谋与抗争的结果,她用上了人生前四十年积的苦难给予的坚韧,用上了陆思贤放不下身段的那些手段,终于,这些用罪恶攒下的财富,落到了他们手中,哦,不对,是陆思贤的手中。 他大踏步朝前走着,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一如1948年,她被拦在铁栅栏外,他头也不回地登船背影。 然而,这一次,沈盼不会再跟丢了。 “过几天我们就要回美国了,我想去个地方转转,你能陪我吗?”沈盼在身后问着,卑微得丝毫没有显示自己的功劳。 “这几天我不是一直在陪你吗?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咱们抓紧机会在临州好好玩!”陆思贤兴高采烈地说道,在他这里,玩是最重要的,当初和她偷情,也是玩,只有十六岁的沈盼认真了。 陆思贤的命太好了,沈盼看着他,在时代的夹缝中,他活成了一个安乐王,如果这个安乐王,与其他人相安无事,倒也没事,只是,他的安乐,是把她推到了命运的刀口换来的。她想不出,从陆思贤身上得到点什么可以让自己被仇恨煎熬的灵魂得以解脱。 那么,就是拿他的好命换她的好命,如何? 那些逍遥河中的白骨,应该渴望了很多年,获得陆家的献祭了吧? 她闭上眼,都能想见,那些血肉早已腐烂的头骨,空洞的眼眶仰视着厚土之外的临州,饥饿地等待着陆家人的血,有朝一日流入消失的逍遥河,安抚它们日夜不安的灵魂。 “逍遥河真的不见了?”陆思贤站在那齐人高的荒草前,轻飘飘地说着,黑夜在他身后已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