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阅得花卉三千卷(1 / 2)
茶水涓涓一线,倾泄入杯。
一层极薄水汽凝结在老杨的眼镜镜片之上。不影响视线,却恰到好处的遮盖了他的镜片之后闪烁的眼神。
除了茶水阵阵涟漪颤动。
无人能知老杨此刻心情里的惊涛骇浪。
唐宁面对采访镜头时的高傲不屑的眼神,依旧历历在目。老杨明白,人家女艺术家表示,她的《百花图》就在那里,让没有能力认清自己的平庸之辈可以模仿画来试试。
这话就不是什么艺术较量,或者考察晚辈。
“我画出这幅的画的时候,同样只有二十岁,也只是一个和你一般的年轻画家。”
听听。
说的多有嚼头。
唐宁只是想让顾为经人情现实后,赶紧圆润的滚开而已。
女艺术家就是要打击对方,碾压对方。
别什么五十年后再较量。
唐宁根本不想承担任何的风险,准备以最稳妥万无一失的方式,在她如今两个人差距最大的时候,从心理和技法上,都给顾为经双双留下足够影响一生的心理阴影。
人际关系真是很奇怪的事情。
明明一个人嘴里说着最不屑,最轻蔑的话语,反而在内心深处警惕这个晚辈,警惕的要死。
印象里唐宁带个大墨镜,和他有限几次私下相处谈论事物时,抬头看窗外掠过的麻雀的次数,都要多过正眼瞅他的次数。
待人接物这方面,林涛有点古板,刘子明是那种阅尽千帆,享受过人世间所有美好金玉的公子气。
而唐宁年纪最小,身上所透露出凌人的气势,表现的比她的老师曹轩还要强。
曹轩耄耋之年后,返璞归真,多数时候给外人的感觉就是位精神矍铄,身材干巴巴的小老头子。
而他一手带出来的女弟子则像一柄打磨的寒光闪闪的出鞘利剑。
四十岁的年纪,正是一个画家职业生涯,体力和心态结合的恰到好处的最顶点。
她成名太早,师承太硬,身价太高。
整个职业生涯走的就是一路火花带闪电,摧毁任何不幸和她生在同一时代的艺术天才信心的神仙路数。
louistroy,北美那位和她齐名的艺术双殊,波普名家的高足。
零几年那会儿唐宁刚成名时,就在一次电视访谈里,面对主持人提起这个名字的询问几次面露茫然,反问她是谁?
这因此被老美那边的艺术评论家很有好莱坞娱乐撕b精神的解读为——“这亚洲妞儿是在装傻充愣,主动挑事儿。”引起过一阵骂战。
那位评论家一定不认识唐宁本人。
否则就知道。
她大概真的不是玩那种影视圈里常见的“引战绿茶”博取流量把戏的人。当年的唐宁应该是真不在意louistroy是谁。
二十年间在画展上锋芒毕露。
同龄人间所向无敌养出的心头的骄傲,对于她看不上眼不在乎的人,根本就直接无视掉了,连名字都懒得记。
唐宁绝对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但她骄傲的非常纯粹。
纵使当时她们两个的身价差不多,履历、背景、过往从纸面上也很相似。
想要看不上你,就真是很赤裸裸的看不上你,连一点注意力都不会花费在你的身上。
老杨都怀疑。
他认识唐宁认识了这么多年,对方没准到现在,都叫不出自己的全名。
唐宁这辈子真正唯以让她敬佩崇拜的,应该就只有亦师亦父的老师曹轩吧?
曹老看重顾为经。
所以唐宁二十年前记不住louistroy,现在记不住他老杨。
顾为经这个只是被师兄林涛随口提起几次的名字,她就牢牢记着,一抓住机会就要踩死对方。表面上看似轻描淡写的每一句话可能都经过慎重的深思熟虑,句句都要落入他的心槛之中。
曹轩愿意和顾为经打一个关于狮城双年展的赌,林涛初次听闻只当是开玩笑,老先生指着天上的星星,激励年轻人呢。
唐宁却是真的在意。
参展构思和创作思路,都是画家最大的秘密。
在公众场合当着媒体镜头的面,把人家精心准备的参展构思提前当众说出来。
干这种事,走街上被对方泼硫酸都不冤。
等观众回过味来,也多多少少都会觉得有些“奇怪”。
这种行为吧,不大不小。
真说唐宁“下贱”可能也谈不上。
毕竟两个人段位差距太大,可以被公众当成前辈在指点误入歧途的晚辈。
但即使是当成指点,严格意义上,这事儿干的也真挺没品的。
对唐宁的声誉肯定没啥好影响。
连一些艺术家朋友,表面上不说,心里深处多多少少也会觉得,她处理的有点“不太讲究”甚至“太不讲究”。
从此多了一层戒心。
不再邀请她去自家画室做客都是有可能的。
唐宁是身价千万的玉器,顾为经只是仰光河边的土坷垃。
他们两个人之间云泥一样的地位差距,若是她真觉得顾为经的作品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笑话,何必干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亏本买卖。
曹佬在几个徒弟里。
大概只有唐宁真正打心眼里相信,既然老师愿意打赌,那么这个年轻人就一定真的有希望,在新加坡美术展上获个奖回来。
事儿干的再不讲究,她也要干。
现在声誉小小的受损,比起几个月后家里多了一个小师弟,关门弟子这个冠冕被别人戴走了,可划算多了。
“奈何有人不太讲道理啊。”
老杨将茶壶放在一边。
似乎……这种最万无一失的方式,现在似乎同样有点要阴沟翻船啊。
老杨神色古怪。
内心深处,唐宁和顾为经之间选择倾斜的天平,在看到这幅《紫藤花图》的瞬间,重量相差悬殊的两端,出现了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动摇。
“嘴甜?你看出些门道来了?”
曹老将手中的一小叠几张照片拿起,一张张的看去,抿了口老杨递过来的茶水,似乎从助理的动作察觉出了什么,眉头微挑。
“没有,没有,我没太看懂。”
老杨立刻笑着摇头。
他没有和老雇主说出内心这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