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武夫当国?(1 / 2)
“陛下做的也太过啦······”
翌日清晨,未央宫外。
早早等候在司马门前,静静等待着宫门开启,终还是有人耐不住寂寞,同交好的有人小声交谈起来。
昨天发生在长安的一切,早已经和末世的丧尸病毒般,以长安为中心光速朝四面八方扩散。
人们交头接耳,各种说法层出不穷;
但将一切都提炼成最通俗,也最容易理解的白话,那就是:当今圣上颁诏,让马邑一战阵亡的英烈陪葬自己的皇陵,并下令整个天下举国丧。
对于本就因马邑大捷而感到欢呼雀跃的民众而言,这个消息显然不亚于华夏历史上的第一次考举结束之后,人们见识到状元郎究竟是怎样的风光,读书对命运的改变究竟能起到多大的帮助。
——就如同后世那史无前例的一场考举,让天下人明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一样:从这一天开始,汉家也正式进入一个新的纪元。
一个本就以武夫当道为基础,却被最高统治者进一步推动的、以令人咂舌的程度重视武人的新纪元。
老百姓为此感到高兴,自然是因为这件事,与绝大多数底层百姓息息相关。
原因很简单:按照如今汉室的律法,除去极个别爵位极高、家世极好的贵族子弟,以及宗亲、外戚外,普天之下每一个男性,都必须经历为期三年(曾经)的军事技能训练,以及两年的强制兵役。
为期三年的军事训练,曾被安排在十四到十七岁之间,两年强制兵役,则是从二十岁开始以县为单位摇号,摇到谁谁先去,谁都躲不过。
这就意味着在如今汉室,除非是刘氏宗亲,或是和皇后、太后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但凡你是个男性,就必定会在军中走上这么一遭。
——两年兵役,一年拱卫京师,一年卫戍边墙。
说得再直白点:如今汉室,家家户户都有军人/都曾有过军人/都即将出现军人。
在这几可谓‘全民皆兵’的军制体制下,凡是关于军队、军事方面的改动,自都是和全天下人息息相关。
武人的待遇被降低了,那就等同于全天下人都要吃亏;
武人的待遇被提高了,自也就意味着全天下人都能沾到光。
所以,哪怕不出于国仇家恨、不出于对过往经历的愤恨,单就是为了自身的切身利益——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在军中得到更好的待遇,绝大多数群众都对刘胜表示心悦诚服。
因为在汉室,厚待武人,等同于厚待天下人。
在汉室,武人,也基本约等于天下人。
只不过,底层群众的欢呼雀跃,却并没有得到贵族阶级的共鸣。
尤其是那些并没有武勋傍身,也并没有到军中历练一番的打算,只想领俸禄过活的‘纯文官’们,心里别提有多不是滋味儿了。
便说此刻,司马门外明明更多的是笑颜和笑声,却也还是有一个人——一个位九卿之列,历经太宗、孝景以及当今三朝,于朝野内外都举足轻重的老臣,颇有些不愉的出现在了刘舍的身旁。
而对于这个人的出现,丞相刘舍,似乎也并不感到意外·······
“是太仆啊······”
故作淡然的同袁盎打声招呼,又意味深长的低头一笑,刘舍望向袁盎的目光,也随之愈发玩味了起来。
刘舍和袁盎不一样。
准确的说,如今汉室,乃至于有汉以来的绝大多数公卿大臣,都和袁盎不一样。
就拿刘舍如今坐着的丞相之位距离:从第一任汉相酂文终侯萧何、第二任平阳懿侯曹参,一直到太宗皇帝年间的北平文侯张苍,以及先孝景皇帝年间的故安贞武侯申屠嘉、条侯周亚夫。
满打满算,萧何、曹参、王陵、陈平、审食其、周勃、灌婴、张苍、申屠嘉、周亚夫——自汉开国以来的头十位汉相,足足有九人都是凭武勋立足于庙堂。
且这九人中,除去周亚夫一人,属于功侯子弟自立门户的典范之外,其余八人,都是开国元勋!
唯一一位非功侯出身的辟阳侯审食其,也是因为吕太后的缘故,才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得以沐猴而冠。
而周亚夫之后的陶青,以及如今的刘舍二人,虽然本身并非开国元勋,却也都是毋庸置疑的功侯子弟。
说的直白点就是:人家虽然自己没有武勋,但人家的老子是开国元勋呐!
丞相如此,自然是因为汉家‘非侯勿相’的政治潜规则;
可即便如此——即便除丞相之外,三公九卿其他的职务并没有类似的潜规则,但实际上,过往数十年间,也还是只有极少数人能以‘纯文官’的身份出任汉家的公卿。
编纂汉律,为汉室法治建设奠定基础的酂文终侯萧何,应该算得上是文官吧?
——人家太祖高皇帝刘邦亲口承认的‘汉得以建国立庙,萧何居于首功’的开国第一功臣!
黄老巨擘,将‘无为而治’贯彻到底的平阳侯曹参,总算是个学术大拿吧?
——人家在秦汉之交砍下的敌军首级,比他做丞相期间没喝醉的日子都还多!
为汉室制定礼制,甚至在那个逮着儒生就开涮,见了儒生就踹进水沟,抓过儒冠就往里尿尿的男人在位时期,以儒生的身份官至九卿——叔孙通总算是个‘文人’了吧?
——不好意思,人家君子六艺样样精通,偏科还专门偏的是个人武力更好的方向,骑术、射术都属上佳!
毫不夸张的说:在那个猛将如云、名臣如雨的时代,叔孙通一介儒生能官至九卿,真就是靠背后肌肉线条所隐隐呈现出的‘德’字,才让开国时那些个骄兵悍将、开国元勋乖乖闭上了嘴。
可以说,凡太祖高皇帝刘邦一超,除去吕太后为太子刘盈找来的那四个前秦博士,刘邦的皇宫之中,就从来没出现过‘纯文官’‘纯文人’的身影。
吕太后年间,也同样如此。
这样的状况,一直到吕太后驾崩,太宗孝文皇帝自代国入继大统,才开始出现一些微妙的转变。
因为在太宗皇帝入继大统当年,有两个千百年难出一个的、国士级别的人才同时出仕。
——《春秋》博士贾谊。
——《尚书》博士晁错。
结果怎么样呢?
二十岁的年纪,官拜二千石的《春秋》博士后,贾谊屡有良策奉上,甚至是屡有垂名青史的名策、名篇奉上;
不料此举非但没有被太宗皇帝采纳,更没有为汉室带来实质性的帮助,反倒是招来了周勃在内的一众开国元勋的厌恶和不满。
一个荒唐至极的‘小小年纪就妄议国事’的‘罪名’,就让太宗皇帝不得不将贾谊雪藏,多年后想要起复,却又因梁怀王刘揖坠马而抑郁而终。
晁错的日子比贾谊虽稍好些,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最初只因为‘认字’为担任文职;
之后凭借速通周雅语,而后前去授《尚书》于济南伏生,才得以成为只有虚名的《尚书》博士。
在官拜博士之后,晁错最开始也和贾谊一样,接连给太宗皇帝奉上良策。
和贾谊的遭遇一样:晁错的奏疏,无一例外得到了太宗皇帝,乃至于整个朝野内外的高度赞扬和认同,却没有哪怕一封得到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