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1 / 2)
正如那小瓶,借你把玩可以,你要打碎了,你可折损的是主人家的脸面。
宫中自有章则法度。
乌玛禄心知佟佳皇贵妃先来试探她,便是因为她封嫔之前的事,破坏了这些章则法度。
宜妃的受宠是盛宠极宠,和她比起来,反倒显得规矩了几分。
再加上前几任皇帝对自己中意女子的逾矩封赏,由不得佟佳皇贵妃不防。
因这封妃三类中,第一类无法防,第二类不用防,第三类才是这后宫众人提心吊胆谨防的。
唯独这以恩宠身居高位的,才是以家世封妃的女子的敌人,你怎知今日皇上因喜爱封她为妃,明日就不会不顾什么利益王权,只因喜爱便封她为后?
前面几朝的教训可还在呢。
便如孝献皇后董鄂氏,入宫便深受帝宠。同年八月二十五日,封为贤妃,之后仅一月有余便晋封为皇贵妃,十二月行皇贵妃册立礼,并为此大赦天下,其父进三等伯。
第二年,当时的董鄂妃生下皇四子,顺治帝欢喜至极,为此祭告天地,接受群臣朝贺,举行颁布皇第一子诞生诏书的隆重庆典,只将之前就生下来的皇二子爱新觉罗·福全和皇三子爱新觉罗·玄烨视若无物。
或许对顺治帝来说,只有他和他心爱的董鄂妃生下的孩子才是他的孩子,是他心尖儿上的皇长子,其他只是无物。
要知道,顺治帝对这个孩子出生后的待遇甚至如同嫡出,之后更是大赦天下。
随后,这孩子死去,仅因礼部郎中和笔帖式在安葬其时,不遵守所择时刻,拟斩监候。后改为二人各戴枷号两个月,并鞭责一百,流放宁古塔。
而当时的董鄂妃去世时,顺治帝欲将太监、宫女三十名悉行赐死,免得董鄂妃在他界缺乏服侍者。而抬董鄂妃梓宫的都是满洲八旗二、三品大臣。
其间,顺治帝因为董鄂妃与如今的太皇太后更是闹了数次。
这后宫人谁不知晓?谁敢不提防?
琉璃也在逗闲趣儿时,给她讲过好些从上年纪的太监、宫女口中听来的有关那位董鄂妃的事。
有了历任宠妃的打底,佟佳皇贵妃作为佟家女,多少也听过家里提了几句,难免反应这么大。
有迹可循的,怕什么?就怕那些无迹可循的,你想学想模仿都没有法子。
她想起了周幽王,人们无法让周幽王不为褒姒烽火戏诸侯,那就让褒姒无法出现在周幽王身边好了。
这一切不是褒姒的错,可谁叫看上她的是周幽王呢?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疲惫的闭上眼,几乎快要睡着了。
等等。
她突然睁开眼。
琉璃说,在孝献皇后董鄂氏薨逝后仅半年,顺治帝染上当时的不治之症——天花。
当时正值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二,顺治帝安排吴良辅出家为僧。这天他亲临悯忠寺观看吴良辅出家仪式。归来的当晚即染上天花,发起高烧来。
而前一年,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日,孝献皇后董鄂氏因病去世。
有人说,董鄂氏染了天花,顺治帝照顾她时,不幸感染,所以之后没多久就去了。
然而,这中间时隔四月。
乌玛禄眨了眨眼,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了明宪宗朱见深在挚爱万贵妃去后,便口称:“万氏去矣,我命亦不长。”
随后,七个月的安排后,阖然长逝。
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猜测,顺治并没有死去——朱见深熬到油尽灯枯,所以与世长辞。然而顺治帝以佛学为心灵寄托,若他出家,哪怕心力交瘁,恐怕也能好转一二。
指不定他看吴良辅出家,就又勾起了自己想要出家的念头。
所以白天去看了,夜里就发了高烧,不久就去世了。
帝王出行,周边自然会打扫干净,又怎会轻易感染天花?
可若是以天花为借口呢?
那太皇太后毕竟是他生母,他们相依为命多年,怎会没有感情?若是顺治帝以命相逼,一个母亲,自然会为了孩子让步。
但这位母亲若是性格刚烈,恐怕会和孩子话赶话,弄到互不退让,就像斗鸡似的。
若是太皇太后当年说出类似“出了家就别再回来了”,顺治帝再一使气“不回就不回”,两人话赶话的坐实了这件事……
乌玛禄为自己这样的猜想而微微睁大了眼。
她还记得从前看书,书上的确写过,野史记载,顺治帝在五台山出家,所以康熙和孝庄几次去五台山礼佛。
而她这些时日,听琉璃说过,老太监们都说当年的顺治帝是个暴脾气。
若是如此,太皇太后因着自身遭遇,不待见类似于当年的孝献皇后董鄂氏的女子,就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康熙才会面对她时,喜怒无常。
他被这位太皇太后养大,敬重这位皇祖母,却又无法轻易的放开她。
如果他对她说的一切话都是真的,那么他不肯好好爱她,也不肯放过她的原因找到了。
太皇太后代表的是世俗,是仁义礼智信,是理智;她所代表的只是他的欲望,他发自内心深处最想要的欲望。
理智又如何能和欲望比?
那可是人心啊。
他的祖父,努尔哈赤、皇太极到底是外邦之人,不通汉学,不懂抑制欲望,所以他们的喜欢与厌恶,就是写在面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而他的父亲,顺治帝,虽然接受过汉学,但并未如此深入,只在皮毛。又满腹心思都在佛学之上,虽断情绝欲,终究只在表面,如同沐猴而冠。自然爱宠也是随心而为。
而康熙本人,自小读汉学,学庸训诂,询之左右,求得大意而后愉快。日所读者,必使字字成诵,从来不肯自欺。及四子之书既已通贯,乃读尚书,于典谟训诂之中,体会古帝王孜孜求治意。
又读大易,观象玩占,实觉义理悦心。乐此不疲,好学不倦,每每读书至深夜,而不知倦怠。
听闻他十七、八岁时,因读书过劳,至咯血也不肯罢休。
她曾做他的奉茶宫女,也曾入过乾清宫的内室,那里面摆满的书,她亲眼见他翻过。
他手不释卷,时至天明,又听西洋人的见闻和学识,又和大臣交流想法。
他勤恳,聪明,又努力,胸有沟壑又愿意步步为营。
他虽是满人,思想却和汉人差不多,重情重义,又擅于隐忍。
他这样的人,只会在亲人与爱人间寻一个平衡,两边儿都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