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1 / 2)
她听在耳中,听出来了是有人在背后状告她,她也不争辩,只乖乖点头。
“奴才以后不了。”她握着康熙的手,看着他,“是奴才失了考虑。”
“你心思重,想要面面俱到,又要为我考虑,我知道。”康熙抱着她,喃喃,“可是,额林珠,我好累。”
他喃喃自语:“这么大个天下,哪儿哪儿都有问题,跟竹篮打水似的。”“三藩才完,又有台湾,又有水患,还有反清复明,还有边境,还有朝臣……”
“额林珠,我真的好累……”
他是清定都燕京后的第二位皇帝。
顺治在位十八年,虽励精图治,到底内忧外患,沉疴积重,又早早离去,二十四岁后,留下偌大一个烂摊子给他。
凡大一统王朝,大多二世而亡,如大秦,晋朝,隋朝。
究其根本,打天下易,守天下难。
康熙作为异族人想要稳定局面,必然要花费大量时间。
削三藩何尝不是他急迫的想要稳定局面下的急招呢?
他太着急了,太着急想要做出一番事情,好证明自己。
他要将天下紧紧的抓在手里,才好证明他的祖辈没有错,他没有错。
乌玛禄轻轻的抱着他,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
康熙那沉闷的叹息响在胸腔内,不曾溢出。
乌玛禄耐心的抱着他。
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所以即便她不曾认真的了解过清朝历史,她也知道康熙以及他后来的子孙会做什么——他们会不断的加强皇帝的权力,将权力控制在自己手中,从而做到一言九鼎,一言定天下。
所以,他们将比任何一个朝代都更加严苛。
他们每一代都会想办法把他们认为会引起王朝更替的因素排出,比如大臣之间结党营私,党羽成风的风气;比如说妃嫔干政;比如说宦官当道。
但是,正因为她聪明,所以她知道。
国灭之祸的根由,由来不在宦官,不在大臣,不在妃嫔,而在帝王身上。
因帝王身而为人,有所偏失。便必然有所不均,因为不均,这天下自然不会公平。
那些身受帝王宠爱者,也是会为自己所爱重的人,多分给几分利益。
由此,天下人争斗不休。
由此,万物生灵各有心思。
因自上而下不公,因此颠倒错乱。
所以国家会一次又一次的灭亡,富贵荣华会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分配。
不在外物,只在人心。
只因帝王不能有错。与其反省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是以,历来史书只说宦官之乱,只说奸臣当道,只说妖妃祸国。
却不可肯说帝王无谋无智无勇,不肯说帝王偏私非圣君。
宦官,臣子,妃嫔,究其所行之事,毫无差别,亦不过取悦上主。
宠臣无能,照样身居高位;清官卓绝,只因不得帝心,就会被一次又一次的贬谪。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所以,宋亡江山,是必然。
所以,一将无能,害死三军。君王无能,祸及一国。
大臣以才华能力取悦君主,美人以美貌贤德取悦君主。
大臣与美人,男子与女子,皆是一样,都在取悦这家天下的帝王。
众生皆苦,无有度脱。
也许早就有人看出这一点。
只是,大抵人的天性总是这般避重就轻。
乌玛禄心知肚明,就如她,虽然想得明白,却不能够做什么,因她亦有私心,想要保全自己,又怎能当着康熙的面说出这些话,又怎能坦白而直接的对康熙说,国灭之错都在帝王身。
她只能沉默的听着,安抚着劳累的康熙。
纵她有一双破妄眼,玲珑心,水晶肚,救世药,也抵不过这皇权。
她想,正因为如此,文人雅士最高之愿,便是圣人。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纵然无法做圣人,无法达则兼济天下;亦有人曾吟《石灰吟》,说着“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她亦做不到。
她笑这红尘可笑,叹痴情无聊,眼目空空,此生虽未了,却只想求得自己这颗心无所扰,从而换得半世逍遥。
她求逍遥,意逍遥。
若之后机缘巧合,能为他人为天下苍生略尽绵薄之力,哪怕只能免一分毫的人世苦楚,也不枉她来到这四百年前。
她承认她自私怯懦,毫无勇气,没有同归于尽的勇气,也没有其他女子那样胆大的心气,她只能保留此身,或许能做些什么,又或许只能眼看着后面某些事的发生。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康熙松开她,为她抹了抹脸,轻声道:“我不是要说你……”
他上床歇着了,闭上眼,邀她一同入睡。
乌玛禄道:“爷不去别的姐妹那里么。”
“不想去。”康熙闭着眼道,“累得慌,不想应付她们。”
乌玛禄闭上眼。
半夜腿抽筋,她痛醒了,哼唧了两声,康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又腿抽筋了?”
他坐起身,闭着眼开始给她捏腿。
他们认识好几年,她前两次怀孕,他也在身边,自然知道她怀孕容易腿抽筋,也给她按过几回,这会儿按起来也算是驾轻就熟。
琉璃在外喊了一声:“主子?”
乌玛禄推了推康熙。
康熙道:“退下。”
琉璃不再问了。
康熙亲了亲她脸颊,迷迷糊糊的笑道:“这普天下,让我给按腿的独你一份了。”
“是爷心疼奴才。”
康熙睁开眼,借着昏暗的月光看着她:“你是我的妻。”
“皇上的妻是皇后……”
康熙松开手,复又给她按腿:“你不可能是皇后。”
“奴才知道。”乌玛禄轻声道,“话赶话到这儿了,爷莫怪。”
康熙本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若要细说,也免不了提及他在太后和太皇太后面前发的毒誓。
他不可能让她知道。
她那么柔弱又那么善良,他怎么忍心让她知道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