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世界31(1 / 1)
跪着向前爬了爬,秦若扯了他耷拉的袖口。“西河?”
她声音轻,里面是藏不住的小心翼翼。软软绵绵,似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听的人心头一颤。
顾西河垂头望来,“药在库房锁着,要拿什么自己去找。往后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别动辄就跪。”
抽出钥匙串,顾西河撂给她。
看在子冲这外人眼中,嗔怪不已。
“顾兄,你家丫头好大的胆子,都敢直呼主人姓名了?”
等秦若一离开,子冲马上相问。
白白净净,一身书生气的顾西河脸色微黯。
“哪里是丫头,这是我夫人。”
他没看子冲,而是盯着那刚被秦若端上来的小菜。水煮花生,卤好的鸡爪,一碟子猪头肉。
不用子冲再去发问,顾西河自道:“奇怪为什么将她当佣人?”不用去看,也能想象得到对面那人惊讶的表情。
可不是,谁家会把主人家的夫人安置在长工房。普天之下,似乎也就他们家能干出来这样的事。
“说出来也不怕莫兄笑话。这夫人委实不是顾某心甘情愿求娶,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当初村中的猎人救过我爹一命,这亲事算是报恩。”
长话短说,顾西河自忖人,和村中会知道下地干活的庄稼汉不是一路人。往时关于婚事,根本只字未提。好不容易碰到个所谓“知己”,不吐不快。
“可这报恩有拿自己儿子一辈子的幸福去换的吗?”他苦笑摇头,语气萎靡。“想我顾西河的夫人,竟是个大字都不认识的农家女。”
听到这里,子冲算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
因为嫌弃,就将人发配到了佣人处啊。但他又不是没眼睛,秦若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嫌弃人家姑娘,两人还洞房?
虽说九州祸乱,妖兽横行。可这该有的礼义廉耻咱们还是得遵守不是?看不上秦若,不娶就是。听顾西河讲这半天,他怎么那么别扭呢。
子冲不能苟同,“既是娶了,她便是你的夫人。不管是认识不认识,这点都改变不了。”
后面的话没有给顾西河机会说,子冲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他道秦若是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做了顾家夫人,折腾一圈原来是顾西河认为秦若配不上他。
也罢,今夜虽然没逮到和秦若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总算也没有白费。
白日过后,子冲又回到了书生暂居的小屋。
和顾西河接触的时间,随着他来找自己的次数逐渐增加,子冲发现顾西河像是个没有主心骨的白纸,由着顾夫人抹黑画白。
两人无话不谈,涉及的内容更是五花门。顾西河人虽然渣,本事倒也还真的有点。不论他提起什么话题,那人都能发表出真知灼见。
秦若不在顾家,应是回了秦猎户那照顾她那二哥。
子冲夜夜入梦,唯一能逮到的只有顾西河。一个月的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不紧不慢的渡了过去。
待到子冲再在梦中见到秦若,他都有些怔怔。
顾西河在自个院子里摆了酒,秦若还是那身灰不溜丢的长工装,出现在眼前。
月正中天,院中的地面披着银色月光,像是薄纱轻覆。
子冲是被顾西河硬拉进院中,他走的郁郁。正在思索如何才能更秦若碰见,一抬头便见那难觅其踪的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子冲脚步一顿,慢了顾西河半拍。
倒是不出他所料,一月未见这人丁点变化都没有。垂着头,缩着肩。一副任人宰割的小兔子模样。
离得远,看人自然模糊。可子冲目光如炬,早在相隔了整片花海的这端就将人瞧得分明。
单单是那副不愿让任何人瞧清自己样貌的怂样,不是秦若还能是谁?
子冲眼眸中的喜色一闪即逝,任顾西河将他领到了座位上。
群芳争艳,今夜顾西河扯他来院中,正是为了满园春色。
“莫兄,你可听人说起过昙花?”
那随之入座的主人,面色红润眼中兴奋。书中有云“昙花一现”,他虽是向往,却没那个机会亲身一见。院中这百花齐放,不过是闲暇时的自娱自乐。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低低呢喃,子冲想也没想说了出来。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秦若身上,答顾西河,纯粹是本能。
“哦?我在书中只看过昙花一现四字,只为韦陀又有何说法?”
此间到底不如九州,顾书生举家逃难,即使是心中有书能背出来的又有多少?自诩风流的顾西河专爱钻研这些个雅致的东西,偏偏顾书生的藏书泰半是通鉴之史。
琴棋书画诗酒花,他爹是一样能拿的出手的没传下来。偶然闻得这后半句,喜不自禁。
隔花相望,秦若身上也带了月色。
她绾着发,松垮垮零落落。簪如银箸,朴实无华。一想到掩在碎发间的兔子眼,子冲便没来由的扬起唇角。
“不过是则笑话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昙花一现,痴心千年。莫说韦陀,就连常人也要被这痴情感动了吧?子冲却只觉得可笑。
有这千年的功夫,还不如学那孙猴子习得九九十一般武义,打上佛前将那韦陀虏来。
他唇间笑痕加深,那缩头乌龟似的小兔子终于走到了桌前。
一个月的时间,朝思暮想只不过是个秦若。
此刻,终于又见到了她的人,子冲心弦急伏。
摆酒布菜,跟月余前的动作半分不差。
秦若伸出手,垂着头一样样把厨房准备好的小菜端了上来。
她手指很瘦,跟人的观感差不多。瘦瘦长长,每次托了盘底将菜上桌,灰扑扑的衣袖下就露出小半截白生生的腕子。骨感纤细,不盈一握。
只她肤色匀称,月光如华那截乍然一现的腕子便成了最上等羊脂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