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低哄(1 / 2)
白銮湾那家餐厅叫做林十里,迎海坐落,视野极好。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和偶尔滑翔而过的海鸥。
秋渔知道这家餐厅,听说老板是个从法国留学回来的当地人。在月港,林十里算得上标志性建筑,菜品价格贵得惊人,可旺季的排队长龙仍旧长得离谱。
客人百无聊赖地等得发蔫儿,尽管店家已经准备好了水果和椅子,可是面对密密麻麻的人头还是有些无暇顾及。
所以,当秋渔跟着孟淮檀直接越过长龙进入餐厅时,很难不感到心虚。她仿佛能感觉到周围投过来的眼刀子,隔着衣料刺进皮肉。
想到此,秋渔步子快了些,不自觉靠近了孟淮檀。
注意到身后人的反应,孟淮檀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
两个人一进门,便有服务生迎上来,称呼孟淮檀为孟先生。
他们的位置在一处稍稍凸起的圆台上,位置宽敞,远离嘈杂的小座。从这里能清楚看到风琴表演,不远处就是大海,还能吹到清凉的海风。
能在旺季的这个点儿订到林十里的绝佳位置,秋渔觉得自己的反应可能过于平淡了。
然而孟淮檀并未在意,只是把菜单推到秋渔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秋渔低头看了眼那中英双语的菜单,然后重新抬起头来把菜单推了回去,很坦诚,“你看起来比较熟悉这里,还是你点吧,省的我被坑了都不知道。”
闻声,孟淮檀笑了笑,边翻开菜单边道:“放心,不会让你被坑。”
孟淮檀熟练地推荐了几样菜品,时不时还会询问秋渔的忌口。
他的语速平缓,并不给人居高临下的压迫,反而温和又细致,体贴得会让人产生被照顾被爱惜的错觉。
比起招牌的椰奶,秋渔更偏爱清爽的柠檬水,孟淮檀便同她的口味一道。
餐上桌前,孟淮檀让服务生给秋渔拿了块干净的餐布垫在腿上。
秋渔今天穿的是白裙子。
或许就是会有这种人,教养和细节早就渗入生活的方寸里,如何也挑不出错处来。
风琴演出已经进行了大半,他们到的有些晚,赶了个尾声。
清亮的音乐浮动在餐厅里,卷入风声,浪花阵阵。餐厅吊顶的木架上还挂了海螺风铃,轻微碰撞,海风似是有了涟漪。
秋渔看着被放在那里的乐器,深褐色的琴身,看起来有了些年头。外观和钢琴相似,却又有极大不同。光是手上的位置就有三排键盘,脚下也有一排。
好复杂的乐器,这是秋渔的第一反应。
或许是她看得出神,甚至都没注意到孟淮檀的视线。
“感兴趣?”
冷不丁一声,拉回了秋渔的思绪。她再次把眼神放在孟淮檀身上,对自己的走神有些抱歉,“就是没见过,所以多看两眼。”
孟淮檀弯了唇,默默把桌上的观音虾往秋渔那边移了移,“岛上有座风琴博物馆,感兴趣的话我带你去转转。”
“风琴博物馆?”秋渔重复了声,她来月港快一周,还没听说过有这种地方,然而稍稍停顿,秋渔道:“这个点儿了,博物馆应该闭馆了吧。”
孟淮檀慢条斯理地切了块牛排放进口中,音色温润,“我和馆长关系不错,想去的话,能给你走个后门儿。”
云淡风轻地解决难题,用最平静的态度说着最让人不平静的话,或许是孟淮檀的本事。
他的衬衣袖扣挽到小臂处,随性又不失风度。秋渔能看到他从手背蔓延上来的青筋,肌肉紧实却不粗犷,一切都完美到恰到好处。
或许有那么个瞬间,秋渔会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个标准化合成的机器人。
这种对于孟淮檀本能魅力的认知,让秋渔有些后知后觉的懊悔。
她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没有过多解释原因,孟淮檀只点了点头,并没有过问。
傍晚来临,天光慢慢暗了下来。餐厅的灯光亮起,温暖的色调,并不刺眼。秋渔他们这桌挨着木质围栏,栏底还绑了圈蓝色的灯带,远看像是漂浮着的蓝雾。
光芒吞没在海平线,沙砾潮湿,吸纳着空气里的沉闷。
秋渔突然想起从前选修的一门摄影课,当时的课程老师曾讲过一个词,叫做“带密度”。
意思是指太阳落山后,还有段时间没有完全黑死,光谱色温处在日景和夜景之间。此时华灯初上,天地遗留的光线柔和,天空色彩会幻美异常。
属于摄影里的浪漫蔓延到镜头外,或许用在人身上也一样合适。
带密度的天空下,孟淮檀的五官清晰落进秋渔眼底。深情眼,长睫,挺鼻,薄唇,流畅到没有一丝冗赘的轮廓,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总带着温煦的笑意。
她不是没注意到那盘被默默推过来的观音虾,鲜嫩的虾肉卷集着淡淡的茶香,味蕾迸发得悄然。面前原本是盘响螺片,只不过实在不得秋渔的青睐。
很显然,孟淮檀注意到了她的喜好。并且还在她走神的间隙,特意把放置较远的观音虾换了位置。
陌生城市偶然相遇的男女,莫名坐到餐桌的两头,一时间很难产生什么话题。
然而在孟淮檀和秋渔之间却并未有分毫尴尬,就好似他们是久别重逢的旧相识,在海风里叙话,在暮色中观海。
所有庸俗的开场白都显得不落俗套。
玻璃杯里泡着还未完全融化的冰块,柠檬片悬浮其中,拿起杯子的时候还会发出轻轻的脆响。孟淮檀喝了口,对于他来说可能过分酸甜,不过也算尝了鲜。
他问,“怎么想着来月港,一个人?”
“嗯。”秋渔淡声应,回答言简意赅,“暑假,闲的。”
尾音刚收,意识到自己可能把话题聊死了,秋渔抬起眼,找补似的问了声,“你呢。”
孟淮檀看着她的眼睛,纯美冷淡,似乎是就着他的话题,不驳他面子才硬生生憋了这么一句出来,以防场子冷掉。
有些别扭的小心思,但也确实却让人感到股奇怪的熨贴。
和孟淮檀的猜测相差无几,还在上学的年纪,的确是个颇为年轻的姑娘。
孟淮檀小幅度地点头,“和你一样,一个人。”
或许是他的态度始终颇有耐心,又或许是他那颇入人眼样貌,这顿晚餐的体验感算得上上乘。秋渔自来话少,而孟淮檀也并不缠人,可寥寥几句竟有种谈笑风生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