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说法(1 / 2)
夏夜的风再凉也带着一股潮湿的热意。
封砚从大殿中出来,只觉得周身闷燥,仿佛走入了一个布满蛛网的大洞里,举步维艰。
德保从后面赶出来,“殿下,奴问过苏夫人,苏夫人也不知道盛三姑娘去了哪里,奴不敢多言,恐让夫人生疑。”
封砚点点头,他正捏着帕子擦拭左手,从手心到手背,眺望远处,幽黑的宫苑寂静无声,与大殿的热闹喧嚣成了鲜明对比。
就好像灯下投出的那一片阴影,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让禁军统领过来,本王有话要问。”
德保忙不迭应下,不敢耽搁片刻,提着袍子就小跑入夜色中。
就在德保走后不久,一名年轻面生的小太监在大殿门口东张西望,有些焦急地在问门口的守卫,守卫给他指了个方向。
封砚察觉有人靠近,移目看来。
小太监迟疑了片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问道:“瑭王殿下?”
这是一位低等小太监,在偏远的宫殿里干着清扫的活计,没有见过几位亲王也是情有可原,只是能让他大胆前来的原因唯有有事要告。
“何事。”封砚还在为盛则宁离开大殿一事没有头绪,连带着脸上明晃晃压着郁怒,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小太监平日里没有侍奉过贵人,不知所措,身子哆嗦了下就跪倒在地,恭敬有加地道:“回、回殿下的话,是一位贵女派我来给殿下传话。”
听见贵女,封砚顿时松下了绷紧的唇角。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她说摔碎的玉不用修了,只需要殿下为她办一件事。”
前一句是盛则宁为了自证她的身份,修玉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清楚。
但是不用修了这句话还是勾起封砚心里一些沉闷的触动,只是这个时候并不是钻牛角尖的时候,他沉声追问小太监:“什么事。”
就当满宫的人都在大殿了饮酒作乐,大嵩皇宫的一隅燃起了熊熊烈火。
宫人用火不当,偶也会令经久维修的宫殿不小心走水,宫里禁军巡逻看得紧,宫室周围也摆满蓄水缸,随时应对大火。
只是今日这火烧得一发不可收拾,噼啪乱响,远在宫城外头都能看见它烧起来的浓浓黑烟。
烧的这处宫殿,并不是什么冷宫禁苑等不打紧的地方,而是名为香云殿,里面住皇帝的女儿,七公主。
虽然是并不受宠的公主,可毕竟也是天家骨血,也是主子。
几名香云殿的主事太监互相对望了眼,放下救火的物件,头也不回地往大殿方向乱跑,边跑还边嚷嚷‘走水了!走水了!‘
可他们还没跑多久,却在途中被禁军拦了下来。
禁军不去组织救火,反而对付他们几个,太监们感到有点不对劲,但是他们还是焦急地道:“大人,我等有要事禀告官家,为何拦下我们?”
禁军无人回答他们的话,只见从一旁的阴影中走出一位修身如玉的郎君,他斜睨着几人,冷声道:“七公主何在?”
太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瑭王殿下会露面,皆腿脚一软,跪倒在地上,不敢答话。
另一边大殿里的人也嗅到了被晚风吹来的浓烟气息,发现是皇宫走水。
皇帝刚命人下去彻查,封砚就带禁军扭着着几个太监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
“儿臣见香云殿方向失火,前去查看,就见到香云殿的主事太监行踪诡异,不去救火反倒到处乱跑。”封砚上前如实禀告。
皇帝果然大怒,指着几个太监道:“可有此事?!”
官家平日最是仁厚,轻易不动怒。
今日当着西涼人都面,在皇宫里闹出这样大的祸事,面子上过不去,还显得大嵩皇宫漏洞百出。
“官、官家……”太监们跪地求饶,结结巴巴道:“小、小人们并非不救,而是火势太大,正要去搬救兵。”
“七公主呢?你们独自出来,竟没有人去救七公主?!”
大殿上沸沸扬扬,众臣言三语四,不知道皇宫怎会忽生大火。
也担心七公主会在这个时候出事。
若说到了秋高气爽,天干物燥之时,房梁柱壁容易点燃,可是这夏夜潮热,就是举着蜡烛去点那床帷,也不容易烧着。
官场之人都是千年狐狸,这里头显然有不对劲的地方。
“父皇,儿臣已经命人进去查看,七妹并不在寝殿。”封砚眸光一转,看向正立在皇帝身边,高高俯视于他的宸王。
宸王对他轻轻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微笑。
“她怎会不在寝殿?”魏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理所应当照料皇帝所有的子女,若是七公主出事,她也有一份责任。
这位七公主封兰身子娇贵,体弱多病,常年枕于床榻之上,宫中热闹甚少参与,所以今夜也如往常一样并没有出席。
魏皇后环视四周,忽而发现那个最喜欢凑热闹的人也不见踪影,她大惊失色:“九公主何在?”
苏氏的声音也在人群里。
“宁儿怎么还没回来,你们可有人看见她了?”
封砚指尖攥在手心里,转眼眺望大殿门口。
不知道盛则宁究竟在搞什么把戏,竟然像是早有预料此事,可什么也未跟他说,只让他抓了这几个没用的太监。
“九公主、九公主来了!”
随着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侧殿门。
封砚大步走下台阶,推开挡在前头的人。
皇帝与皇后亦心急,提步跟在其后。
九公主没走几步,看见熟悉的身影一出现,连忙扶着身边的人一道跪下,大喊一声:“父皇!”
“你、你怎么弄成这幅模样?”皇帝险些不敢认自己的女儿。
只见人群之间,空出地方跪了三名少女,脸如花猫,左一道灰,右一道灰不说,头发散乱、衣服上也有破损烧焦的痕迹,比在伙房里烧火的丫头还狼狈。
不过即便成了这个样子,她们的样子还是很快就给认了出来。
苏氏险些没晕厥过去,魏皇后还镇定一些,只是暗暗咬紧了后牙槽。
九公主装作没看见魏皇后对她使的眼色,扶着七公主气急败坏地道:“父皇你可要给七姐做主啊!若不是女儿和嫂……盛娘子搭救,她就要给人害死了!”
“胡说,这在宫里头,谁敢害朕的公主!”
魏皇后连忙指派身边的宫婢去搀扶七公主,七公主就是个纸糊一样的人儿,可受不得这般的苦。
九公主跪在地上也不老实,哼哼两声,“我们人都给抓来了,父皇一问便知!”
随着九公主的话音落下,两名禁军侍卫就挟着一个黑衣人走进了,大脚一踹此人的小腿,就迫使他跪倒在地上,虽然他及时把脑袋低下去了,但是封砚还是在刹那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这不是明面上禁军的人,实际上是封疆的暗卫,迟匕。
不过他藏得够深,知道的人并不多。
封砚转眸,一瞥宸王的脸色。
宸王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竟也不动神色,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十分沉得住气。
“抬起头!”侍卫掰起迟匕的脑袋,让皇帝看清他的脸。
皇帝审视了两眼,板起脸道:“朕认得你,两年前是朕亲自提拔你为禁军校尉!”
从被抓到那刻起,迟匕已经不打算反抗了,因而他不等皇帝再逼问一句,就拱手回道:“臣有罪,请官家治罪!”
封砚目光从九公主身上扫过,看到盛则宁脸上,她小脸虽然灰扑扑的,但是眼睛却格外亮。
炯炯有神地望着他,尤像一只逮到老鼠要邀功的猫儿。
他心里有气,气她擅自行动,可在看见她得意神情时,唇角却压不住地想要扬起。
不该纵容的。
他又用力抿住唇,掩下笑意,转头质问迟匕:“你香云殿失火,你看护不周,是何因?”
迟匕头微抬,可还没等他的视线抬起,他又垂下头去,以头抢地,“臣有罪,不敢辩解。”
盛则宁看着迟七的背影,他这是有恃无恐。
香云殿失火,他固然有不察和未能及时援救之责,可是只要没有证据指明这火与他有关系,便不能扯大这件事。
皇帝一向仁厚宽宏,最多革除他的职位,不再启用罢了,要不了他的性命。
九公主也没想到这人居然就这样咬紧牙关,俯首认罪,她恼道:“本公主才不信这样大的事会是你一人的主意,你背后肯定有人指使!父皇,你可不能就这样简单放过他,我七姐一向与世无争,谁能想到要去害她?”
“九妹说的有理,七妹向来与物无忤、避世绝俗,怎么会有人故意要害她,你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这里还有西涼的使臣在,快起来,莫要让人看笑话。”封疆从皇帝身边走出来,伸手要去扶九公主,“而且,只不过是走水,怎么能扯到有人要害七妹,这不过是你的臆想猜测。”
九公主才不领情,啪得一下打开他的手。
“我才不要起来。”
封疆脸色微僵,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和九公主当场翻脸,只好慢慢收起手,看向一旁的盛则宁微笑道:“盛三姑娘好端端的怎么也会去香云殿?那里可不好找,莫非是有什么要事去办?”
魏皇后看了一眼紧张的苏氏,也道:“宁丫头,你怎会也弄得这般狼狈?”
九公主在宫里是胡作非为惯了,她是管不住,但是盛则宁在宫外无论如何行事,在宫里还是老实,这次她中途离席,又和九公主一道去救了七公主,实在奇怪。”
“母后!”九公主听见魏皇后居然在问责,不满地嘟囔。
盛则宁却早已打好腹稿,此刻也不慌不乱。
“回圣人的话,听闻前日理番馆有贼人闯入,公主就说宫中防卫森严,必不会有玩忽职守之人,于是九公主就与臣女作赌,愿以身试探,这才试到了香云殿附近。”
“不试不知道,一试之下真叫人吃惊,香云殿附近的守卫居然如此松散,起火的时候旁边都无人相救,就连香云殿里服侍的人都不知所踪。”九公主及时搭上话,“父皇,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迟匕身为禁军校尉,本该值守宫中安全,今夜大殿有宴会,大量的禁军驻守在大殿周围,其余地方竟是这样松散无律。
“岂有此理!”皇帝怒道,“此事禁军有责!一并下去按律处置!”
“等等父皇……”九公主一惊,皇帝这般迅速处置,显然还是没有将这件事重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