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君若无情我便休(2 / 2)
真好啊……
「呵呵呵。」我忽地笑起来。
果然,刀尖子要插在他心窝上,他才知道疼。
别人的孩子,说摔死就摔死,一点人性都没有……
报应,不是么?
我至少还手下留情,没有直接送他儿子上西天。
万一将来,他遇上个神仙,兴许还能解毒。
他应该跪谢我的大恩大德。
跪谢我没有直接送他们上西天。
林申义像条死狗一般被丢出去,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溅起坑洼里的雨水。
狼狈又难堪。
我站在屋檐下,隔着院门看着他。
眸中没有愤怒,没有仇恨,淡漠的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但是我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
极其残忍。
林申义也抬眸看着我,他眼眸里都是怒火和恨意。
「……」
我轻轻扯了扯嘴角。
就受不住了?这才到哪儿啊……
「任瑞宜,凡事留一线……」
「关门。」我沉喝。
林申义的恶心言语被隔阻在门外。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我压根不想与他再见。
不论是黄泉路上,还是今生来世,这种人会脏了我的轮回路。
我转身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眼花。
身子软软的往边上倒去。
陷入昏迷前,我看见疾步而来的李锦霂。
他惊呼着抱我在怀中,「瑞宜。」
再醒来,还未来得及喘息,耳边就是李锦霂气急败坏的责备。
「你是不是想早点去见阎王,仇没报,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
我看着他轻轻笑了笑,「不会的。」
即便日日疼痛不止,我也会在报仇之后再噎气。
李锦霂喂我药的时候,我看着他微微发抖的手。
我心中明了。
他应当是知晓,我时日无多了……
「李锦霂,我的仇我自己报,你别插手。」
李锦霂黑着脸走了。
我知道他心里的恼,也是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多了解打探一下。
就拒绝了他的求婚。
但来不及了。
我不想再害了他。
有时候我忍不住想,我是一个不详的人吗?还是说我与人为善、行医救人错了?所以上天罚我遭受这不公不平的一切。
但我错在哪里了呢?
做大夫时,我乐善好施,不分高低贵贱,皆是悉心医治。
做人女儿时,我听话懂事,孝顺父母。
做了媳妇晨昏定省,友善妯娌、姑子……
或许错在我不够恶。
不够狠毒。
能治病救人,却看不透人心。
林申义没有走,我那瞎眼的母亲、偏心的父亲却来了。
他们在门口哭喊、哀求。
我坐在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落下的雨。
「瑞宜啊,看在母亲养了你多年的份上,你开门见母亲一面吧。」
「去请任夫人进来。」
任夫人被请进来的时候,她依旧珠钗满头,衣着华丽。
还是那个伯夫人,自认高贵。
看我的眼神里,又带着几分不屑和恨意。
她可能觉得,任瑞安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吧。
「瑞宜……」
「请坐。」
我声音淡淡的,是连母亲都不愿意喊了。若不是她的默许,林申义怎么敢下毒手。
她早就见过任瑞安,认定那才是她的女儿,却因为任瑞安流落青楼,身份上不得台面,她又想给任瑞安国公府这体面的亲事。
所以就牺牲了我,也默认了林申义害我。
我冷然的看着她在那里说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希望我高抬贵手。
看她被蒙骗至此,我忽然间觉得可笑极了。
「任夫人,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那任瑞宜不过是你丈夫跟你妹妹苟且生下的孽障。」
「……」
任夫人忽地瞪大眼眸。
余下的游说卡在她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她忽地咳嗽起来。
满目不可置信,「你、你、你说什么?」
「去查吧,查查你丈夫和你那好妹妹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生下任瑞安后,买通拐子将我掳走,然后隔上一年半载,就把任瑞安送回来顶替我。幸亏老天有眼,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任瑞安她走丢了,沦落青楼。」
「而我却被师父捡去,学的一身医术。」
「这事你爹娘知道,你兄弟姐妹都知晓,就瞒着你一人呢。」
我一点都不介意把这些肮脏宣扬的人尽皆知。
这个时候,别说京城,就连其它州府百姓都知晓了。
就差最后一把火烧起来,把这一切肮脏烧个干干净净。
任夫人她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走了。
我等了她三日,她没有再来,我便知道,她彻彻底底放弃了我。
为了她其他儿女,彻底丢弃了我。
我有那么瞬间的难受,但是很快释然。
这般,我也不必再纠结要不要对任家手下留情。
要不要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把那些证据都放到龙案上去吧。」
七日后,京城沸腾了。
宣平伯贩卖私盐,与敌国丞相信函来往密切。
宣平伯通敌叛国,褫夺封爵,任家满门打入大牢。
所有人还在声讨任家的时候,另外一件惊天大案浮出水面。
林皇后所生的太子,根本不是皇帝子嗣。
滴血认亲之下,太子的血与当今圣上不相融。
任由皇后声嘶力竭喊冤,指天发誓太子乃皇上血脉,国公府满门跪在宫门口,依旧没能让皇上相信。
皇后被打入冷宫,太子被贬为庶人,国公府一夕之间覆灭。
牵连其中的人都被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我听着外头传来的消息。
去了酒楼,身穿紫衣的男子等候多时。
「恭喜二皇子心想事成。」
「是本皇子要谢姑娘指点,姑娘接下来……」
我走到窗户边,看着绵绵不绝的细雨。
「我说过,要他们血债血偿。」
二皇子沉默片刻,「本皇子知晓了,姑娘静候佳音便是。」
我看着二皇子,忽地咳嗽起来,再抬头的时候,满嘴的血。
我轻轻的跪了下去,匍匐在地。
「……」
二皇子看着我片刻,「姑娘放心,不出半月,定出结果。」
我轻轻的笑着。
半月的时间,我想,我还能等的。
任夫人托人带信给我,说想见一见我。
我去见她了。
天牢里,他们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又脏又臭。
她憔悴不堪,哀求着我把两个侄子带出天牢。
把他们养育长大,为我养老……
我才不稀罕呢。
「你让我来,就为了说这些吗?」我冷着脸淡淡出声。
「我生你、养你,是我眼瞎、心盲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可是这两个孩子,你当初多那么疼他们……」
她一个劲的提起曾经,提起过往。
这些没有一句是我想听的。
「任瑞宜已经死了,死在你们的合谋之下。」
到这个时候,她依旧没有后悔。
也没有说一声对不住。
罢了。
奢求什么呢
我起身朝外面走去。
她在牢房里对我破口大骂,骂我冷血,骂我白眼狼,骂我心狠手辣。
我轻轻笑着,咳的眼泪直流。
她只知骂我,却不想想,我成为如今这个鬼样子是谁造成的?
二皇子没有食言。
林家、人家的判决下来了。
林家男丁十二岁上斩首,十二岁下、老弱妇孺发配苦寒。
任家亦然。
林申义说他要见我。
我盛装打扮,抹上了胭脂、唇脂。
他在牢房里,我在牢房外。
他再也不是那个霁月光风,让我第一次见面就沦陷的世子爷。
他是卑微的阶下囚。
是伪君子,是害死我儿的刽子手,是背信弃义的禽兽、畜生。
他看了我片刻,才轻轻跪伏在地,「瑞宜,对不起。」
他应该是查到了真相。
可是哪又如何?
回不去了。
我死去的孩子,他再也回不来这人世间。
我不想问与我有过露水情缘的男人是谁?因为没必要。
我和那个人……
「看见你成了丧家之犬,看着林家该死的死,该诛的诛,苍天果然有眼。」
「我儿在天之灵,可安息了。」
林申义忽地抬眸看向我,「是你,你和二皇子勾结在一起……」
我冷冷一笑。
那怎么叫勾结?那叫合作。
二皇子需要我手里的东西,我要借二皇子权势报仇,各取所需而已。
但我怎么会承认呢
万一隔墙有耳,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黄泉路上,你们一家子有伴,倒也不寂寞。林申义,尽管你无情无义,这个时候,我还是要说一句,你还是不够心狠手辣,当初你要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不会有今天的家破人亡。」
「你看我多心狠,步步为营,一击命中。」
「绝对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
看着林申义瞬间猩红的眼。
我心中有几分得意,却并不畅快。
就算报了仇又如何,我的孩子他却没有得到一点点母爱。
我都没来得及好好抱抱他。
心间哽的难受。
「瑞宜,是我对不住你,孩子是意外,我若是早些知晓你就是救我的那个姑娘,我一定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来。」
我忽地有些想哭。
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眼泪滑落脸颊。
「迟来的歉疚比草贱,你不配提当年的救命之恩。」
「你不配。」
这是我最后对林申义说的话。
他跪在那儿,猩红的眼眸里,泪水滚落。
我走出牢房的时候,烈阳温煦。
我抬手遮掩着这刺眼的阳光。
看见一个身穿太监管事服的年轻公公站在那里看着我。
他似有千言万语,好几次想迈步过来。
我其实一瞬间,就猜到他是谁。
我朝他微微福身。
他却噗通跪倒在地。
「……」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命好还是命苦。
所嫁非人命苦。
而有过露水情缘的人,却要来远远的看我一眼。
多么可笑可悲。
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彼此这般相视一眼,知道彼此的存在,不闹的人尽皆知,已是体面。
我看着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林家人被斩首的那天,大雨滂沱,看热闹的人很少,我撑着伞站在雨中,雨水湿透了我的鞋子和裙摆。
林家人骂我是妖女,是祸害。
我只是冷冷笑着。
曾几何时,我也是温柔善良贤淑的好女子。
走到这一步,他们林家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就像任家那些人一样。
主谋是林申义,他们是帮凶。
我和林申义对视的时候,我看见他眼中的怨恨、愤怒、后悔、伤痛,
「时辰到,行刑。」
刽子手刀起刀落,他的人头被砍下。
喷洒出的血飚射老远。
混在雨水中,慢慢的朝我蜿蜒过来。
我站在原地未动。
好一会后才慢慢转身。
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血水中,血脚印慢慢的由鲜红变成淡红……
我父兄被砍头的那天,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观刑。
大仇得报后,我仿佛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和精神,就像一个被鼓鼓囊囊的皮囊,被戳了好多个洞放了里面的空气。
剥茧抽丝,蜡炬成灰。
我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我歪在床上,看着李锦霂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时不时骂我两句。
我有些想笑。
又想哭。
也想把他看清楚一些,记住他的样子。
若是有来生,我一定擦亮眼睛好好去看、去品。
去认识他。
仗义每多屠狗辈,忘恩多是读书人。
「李锦霂。」
「干嘛?交代遗言啊?你知道我不想听。任瑞宜,你给老子好好活着。我把你从青楼带回来,不是让你死的。我,我……」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任瑞宜,我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多争取一下。我是混账了一些,但我从未想过要你死。」
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我把这三年整理的医书、毒药方子都给了李锦霂。
金银钱物给了这次护送我来京城的人。
我已经选好了自己的坟地。
是城外的一条河,我想死后,与孩子一起,沿着江河湖泊,归入大海,逍遥自在。
或许我们的灰烬会被鱼虾吃掉,但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前往的时候,我听李锦霂说,林任两家的老弱妇孺们是一起流放的,从出京城开始就撕扯、打架,相互埋怨。
我只是笑着。
又看见了那个太监。
他一步步走向我,给我戴上一圈珠串。
「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轻轻摇摇头,抱紧了怀里的罐子。
他伸手摸了摸罐子,温柔又和蔼慈睦的说道,「一路走好。」
是对孩子说,也是对我说。
「那两家人,我做了些安排。我不能让他们活着,那样子愧对你,愧对孩子,你别怪我好不好?」
我心里涩涩的有些难受,却又释然。
我的孩子,他终究是有个会疼爱他的父亲。
尽管他不知道父亲是谁?叫什么名字?年龄几何?家住何处……
但是有什么关系?
他父亲疼爱过他,就够了。
「走吧。」
我弥留之际,李锦霂还是食言了。
他并未让我化为灰烬,只是带着我在那插满鲜花的木舟之上随波逐流……
我闭上眼睛前。
留在人世间的,只有一声叹息。
我又想说,这人世间太苦了,真有来世,我不想再来了……
【李锦霂番外】
人的一生里,总有许多人来来去去,也有那么一个人,如朱砂一般刻在心间,如月光悬挂夜空。
求而不得。
「老王爷,老王爷。」
李锦霂回过神来,他抬起自己的手,满是皱纹老皮。
他已经很老很老了。
他这一生啊,年少轻狂,不务正事。
即便是相中的姑娘,一开始都没能坚持。
是被拒绝后的恼怒。
也有男子心里那点点自傲。
看着她嫁了,看着她幸福,看着她沦落青楼……
那一瞬间,他疼的撕心裂肺。
那些不甘、恼怒,在瞧着她的那一瞬间,得知她的遭遇、命不久矣时,烟消云散,只余下懊悔、心疼、自责。
他虽纨绔,却从未想过要置她于死地。
他只恨不得替她受了这苦,去杀了林申义那禽兽。
看着那幼子尸骨,她奔溃的宛若行尸走肉,只剩下一点点魂魄。
他抱着她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儿,用报仇为名义,让她熬过来。
九死一生,也只多了三年……
他本不想掺到夺嫡之中去,做个闲散王爷。
但他不忍她夜不能寐,乌黑的发丝一缕一缕的掉,他必须助她毁灭林家、任家。
所以找上二皇子。
他怕她死不瞑目,怕她大仇得报后再也撑不住……
果不其然,看着林家、任家该死的死了后,她像是被抽去了所有魂魄……
她想和孩子一起,他却自私的想把她留在身边。
所以他眼睁睁看着她在他怀中咽气,临终时许他来生……
傻姑娘啊,今生的错过,哪里会有生来?
「老王爷,老王爷……」
「我和王妃合葬。」
不能携手朝朝暮暮,便死同穴吧。
闭上眼睛的时候,李锦霂想起他这一生。
年少时想着左拥右抱,今儿爱这个,明儿宠那个。
等到懂爱时,心爱之人已经去了。
不顾反对娶个死人为妻,再不纳二色。
就是痴心妄想与她有个来生。
「世子爷,世子爷快醒醒,王爷拿着荆条过来了。」
李锦霂被摇醒的时候,错愕的眨了眨眼睛。
看着面前的小厮。
再看看自己的手。
他忽地想到什么,先是错愕,随即大笑。
一个鲤鱼打挺翻下床,鞋子都没穿,抱着衣服就翻墙而去。
他一路狂奔到伯府。
准确的找到任瑞宜住的院子,却见她娉婷袅袅站在院中,冲他笑的格外妩媚。
「你、你、你……」李锦霂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任瑞宜却朝他伸手,然后不顾一切扑到他怀中。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任瑞宜在他怀中又哭又笑。
看着他这个样子又心疼不已,拉着他进屋子,让人打水给他梳洗,送上合身的衣服、鞋袜。
「你家的事儿……」李锦霂问。
「早处理好了。」
重活一次,她哪里还会任人算计。
她母亲亦是个心狠之人。
父亲已病重,指不定哪日就咽气了。
当然,其中有她的手笔。
她给他配了点药。
至于林申义,该他还的债,迟早要他还的。
「你什么时候来提亲?」任瑞宜歪着头问。
姑娘家的矜持早抛之脑后。
「明儿就来。」
「那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李锦霂愣了愣,「那我准备准备,选个黄道吉日再来。」
任瑞宜笑着。
她知道的,前世李锦霂一生未娶,孤寂一生。
今生她要陪着他,长长久久,儿孙满堂。
山无棱、天地合,亦不与君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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