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读书人(1 / 2)
良久,李斯看着自己的师兄问道:“师兄,你来咸阳做什么?”
抚虚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李斯的问题而是说道:“现在儒家依旧有很多人认为如果韩非现在还活着,帝国就没有你李斯什么事了,你有可能是一郡郡守,你有可能是九卿当中的一个小小官员,甚至还有可能依旧在儒家读圣人书,绝不可能是现在的帝国丞相。”
李斯微微颔首道:“不错,如果韩非师兄还活着,帝国绝对没有李斯什么事情,当年韩国在七国当中势力最为弱小,可是在韩非师兄的带领下励精图治,眼看就要重振旗鼓,却没有想到他功亏一篑,实在是令人惋惜,若是韩非师兄没有死,天下归谁还未可知。”
抚虚轻轻一笑说道:“小斯,当年老师教导我们,最常说的一个字,就是真。这么多年愚兄一直在想,这个真是指什么,真诚,真挚,真心。韩非师弟有韩非师弟的命数,韩国有韩国的命数,而小斯你也有你自己的命数,韩非固然是强,可是你李斯也不弱,所以即便韩非还活着,也不可能阻挡秦灭六国,这是大势,如果洪流不可阻挡,如果你要强行阻挡,那下场只能是被洪流所淹没。”
抚虚又顿了顿说道:“在你我师兄弟面前,小斯你只需真便是,师兄和你生活了十几年,知道小斯你的本事。”
李斯点点头面无表情道:“师兄你来咸阳,绝不仅仅是来看看韩非师兄这么简单的吧?也绝对不会是像我说这番话吧?”
抚虚点头笑道:“不错,小斯当年在儒家,你和韩非是最优秀的两名弟子,你们代表儒家行走天下,而师兄我只能在儒家继续苦读圣贤书,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师仙去,南阳子大师不管儒家世事,将一切事情都扔给了我,可把我忙坏了。你和韩非都成就了一番伟业,将来肯定会在青史留名,我抚虚不愿输给你们两人。”
李斯身子轻轻颤抖,他眼中掠过一抹诧异的神情,他知道抚虚是个什么样的人,抚虚是他们这些儒家弟子的大师兄,也是儒家现任的掌门,更是在当年被韩非说过是有颜回之德之人,所以抚虚说他不愿意输给韩非和他李斯,这句话绝对是假的!
李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道:“师兄,你方才说真,试问你方才的那句话,是真吗?”
抚虚点点头眯眼笑道:“自然是真。”
李斯久久不语,抚虚又说道:“小斯,你和韩非虽然都是我儒家弟子,但是在大秦你推行的是法家之学说,车同轨,量同器,钱同币,这些不都是法家的思想,真正儒家的学说你却忘记了。”
“法家兵家打天下首屈一指,可是若问坐天下,治理天下,还当我儒家,而且儒家也应当仁不让!陛下一统六国,一改天下自大周数百年以来的分裂局势,数百年来天下穷兵黩武,百姓民不聊生,即使统一天下以后,陛下还连连对匈奴南越用兵,虽说帝国不向匈奴南越用兵,匈奴南越必定会对帝国用兵,可是帝国现在早已经是千疮百孔,都是病!”
“年富力强者为军为兵,田野荒废无人耕种,赋税苛重,百姓已经在无可食之粮,可御之衣!当年七国乱战,家家户户都有白衣白事,如今天下一统,白衣白事更甚从前,如此下去,不仅是帝国江山不稳,百姓更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小斯你可能忘记了儒家的学说,韩非虽然没有忘记,可是他现在死了,那就让我这个儒家大师兄,现在儒家的掌门人,让陛下知道,想要坐稳江山,必须以百姓为根本!民为贵,君为轻!当年孟子大师所述《寡人之于国也》与现在的大秦何其相似!”
抚虚慷慨的说完这番话,直直的看着李斯,目光精光让人动容。
李斯双手拢袖,有些苦涩的摇头说道:“师兄,你可知,你若是对陛下这么说,那后果将会是诸侯一怒血流千里!不仅是师兄你有性命之忧,儒家也会面临灭顶之灾!”
抚虚轻轻捋着胡须说道:“我辈读书人,当为天下先,为民请愿,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李斯似乎是第一次如此正式而且如此重视的看着师兄抚虚大师,他双手后负幽幽的说道:“师兄,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在大秦,当为陛下先!陛下是真龙天子,是帝国的主人,也是天下万民的主人!”
抚虚大师面色平静道:“万民没有主人,如果有,那也是他们自己,倘若大秦没有百姓,那这个帝国的主人不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万民一心向大秦,这大秦兴盛可功积万代,可若天下百姓心有愤怒,不向大秦,则大秦危矣,存不过三代!”
李斯淡然道:“陛下本就是孤家寡人。大秦的咸阳宫中,莫说是我李斯,就算是扶苏就算是陛下的近臣赵高,陛下也都未曾推心置腹的说过些三两句话,我等为臣,他为君,位高者就该孤身一人,若是真的多了些人在他耳边聒噪,少不了要坏事。”
抚虚朝着坟头拜了拜,他看着李斯笑道:“现在你已经是帝国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怕不怕我这个糟老头子抢你的饭碗。”
李斯轻轻一笑说道:“世人都说韩非师兄是我李斯害死的,说我李斯妒忌贤能,难道师兄你也这么认为?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李斯的的确确妒忌贤能,我也绝对不会让师兄你入朝为官。”
抚虚笑着等待李斯的下文。
李斯看着抚虚,眼神真挚的说道:“师兄,李斯敢保证,你若是和陛下说方才的那些话,你的下场,儒家的下场会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