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小景的灵力开始复苏了(1 / 2)
“小景,你到底想做什么”越无尘哑着声,痛苦地问他,“是想让师尊死在你面前,是么”
“我不懂师尊在说什么。”
小景大力摇晃着自己的脑袋,看起来天真懵懂的好像孩子一样。
可他的眼神,却真真切切地同当初的林景一模一样。
越无尘甚至从小景的眼中,看见了林景的幻影。
听见小景好像天真的孩子一样,用那种十分轻快的语气,笑着说“真好,原来师尊和弟子一样,心痛的时候也会可怜兮兮地掉眼泪。”
越无尘的嘴角轻轻一牵,想要像往日一般,风轻云淡地微微一笑。
可牵扯出的笑容,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多亏了小景的帮忙,越无尘总算切身体会到了当初林景的感受。
终于明白,笑着流泪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滋味了。
越无尘偏转过脸去,不想让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落在小景的眼中。
可是偏偏
偏偏小景要事事同他对着干。
好似看见他的苦痛,心中会有莫名的快意一般。
小景轻声唤道“师尊。”
越无尘“嗯”了一声,应声转过脸来。
眼前刀锋雪亮,小景不知何时,用衣袖将断情擦拭干净。
两手攥着,用剑刃对准越无尘的脸。
那通体雪亮发光的剑刃,就好似铜镜一般,在夜下,越无尘的面容倒映在上面。
小景笑着道“师尊,你脸上有点脏东西,师尊,你瞧瞧”
越无尘鬼使神差就看了过去。
剑刃上倒映着他此时此刻的面容。
苍白得没有任何一丝血色,眼眶微微泛红,漆黑浓密的长睫一片濡湿,好似被雨水打湿的蔷薇。
额间的竖痕红得烈烈如焚,宛如烈焰一般熊熊燃烧。
满头白发被夜间的露水沾湿,失了往日的清冷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清贵。
此时此刻,他好似突然跌落凡尘。
染了一身红尘,挫了满身的傲气,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玄门宗师。
同普通人一样,心痛难忍的时候,脸上也会流露出痛色。
“这就是你想看见的东西,是么”
越无尘苦涩地轻轻笑了一声,曲着两指,将小景手里的剑刃推开,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看着师尊痛苦,你心中可还欢喜”
小景其实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喜怒哀乐。
也不太懂,为什么自己突然就想看着越无尘难受。
就只是觉得,越无尘可怜兮兮的,从那双冷漠寡清,冰冷刺骨的眸子中,缓缓流出滚烫的眼泪。
这种可怜无助,失了傲骨,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模样。
真的,真的很勾人。
小景很喜欢看这种模样的越无尘。
“我不懂啊,师尊,我真的不懂。”小景摇头,也有些苦恼地抿了抿唇,“师尊,没人教过我的,我真的不懂。”
越无尘是相信小景并非故意的,也相信小景真的不懂这些。
一个六识不全的人,一道被别人的一魂一魄缝合起来的残魂,不过就是林景在人间的一道幻影。
既然都是幻影,又怎么可能懂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越无尘自己也不懂,何为情,何为爱,他自幼起,便在无极道宗长大。
同当初的林景一模一样,自幼就不许有自己的喜好和一切主张。
所有的一切都是师长们早就安排好的。
因为修真天赋极佳,乃道宗千年难遇的弟子,十多位师长耳提面命,教导他日后修得正果,发扬道宗,以天下苍生为己人。
苍生为首,师门为中,已为末。
无论何时都要把苍生摆在首要位置,必要时,以身殉道,不得有半分迟疑。
越无尘教导徒弟,自然是有样学样,他的师长是如何教导他的,他就如何教导自己的徒儿。
林景和沈清源是不同的。
沈清源是由其他道观引荐,一路披荆斩棘,从一众赶来拜师的弟子中脱颖而出,遂才如愿以偿拜入了越无尘座下。
越无尘并非自己相中了沈清源,只是依照门规行事罢了。
可是,林景是不同的。
林景是越无尘自己相中的,从第一眼看见林景时,越无尘就生出了恻隐之心。
并且第一次那么迫切地,想收徒弟。
小徒弟的性命是他救的,名字是他取的,道术,剑法都是他用心传授的。
慢慢的,越无尘在林景身上,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对林景的期望,远远超出了沈清源。
正所谓,爱越深责越切。
越无尘当初那么下狠手废徒弟,难免有几分是在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管教好徒弟。
“小景,为师累了,今晚便到此处罢。”
越无尘起身,随手捏了一个清洁之术,浑身上下立马干净起来。
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疏远的样子。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小景道“御剑术,还须得勤加练习,为师传授你的剑术,只是帮助你记忆,心法口诀自己去背,还有符咒,你也要开始学习了。明日,为师让人送些空白的黄符给你,明晚戌时,还在此地,本座查你剑术和符咒。”
“画什么符咒”小景起身,抱着剑刃追上来询问。
越无尘略一思忖,才道“明火符。”他想起此前小景生火,因为没有火石,也不会使用明火符,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
便觉得,对小景来说,日后出门在外,可能明火符更实用一些。
小景点头,拱手应是,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
一抬头越无尘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连同着越无尘的离去,此前那个从树下扒出来的酒坛子也不翼而飞了。
更莫说是里面存放的画像。
越无尘回到寝殿中,一挥衣袖,那个还沾了些许潮湿泥土的酒坛子,立马出现在了桌面上。
他急切地想要知道,除了那些画像,还有一句诗之外。
林景还在里面存放了什么东西。
居然这般神神秘秘地埋在自己院中的海棠树下。
越无尘盘腿落座,也顾不得酒坛子外头还有泥土。
将塞子打开以后,却无法用手探进去。
只能抱着酒坛子,将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倒了出来。
哗啦啦的,也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将那些画像吹得漫天飞舞。
越无尘赶紧施法,将所有画像抓在手中,一张一张叠平整了。
而后用镇尺压着,也是这会儿,他才意外发现,从酒坛子里还倒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
荷包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越无尘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这荷包表面绣了君子兰,是素色的布料,可能是反复在手里摩挲的缘故。
边缘都有些起毛了。
没什么特别的。
但越无尘就是觉得眼熟,非常眼熟。
静坐下来,想了很久很久,越无尘才想起来了。
这个荷包是他送给林景的。
也不能说是他送的。
毕竟越无尘又不是个女子,没有随身佩戴荷包的习惯。
只是有一年,越无尘受山下一个道观央求,下山在清河周边,做一场法事。
据说当地不知为何,时常发洪涝,农田被毁,房屋倒塌,庄稼地里颗粒无收,老百姓苦不堪言。
便有愚昧无知的百姓,想出了一个点子,寻个十五、六岁,年轻貌美的女子,献祭给河神,以求不要再有洪涝灾害。
每隔九九八十一天,便献祭一位女子出去。
打扮成新娘子,坐着大红花轿,一路吹锣打鼓送至河边。
而后连同一些猪牛羊等祭品,将五花大绑的新娘子推入河中。
周围道观也曾前去制止,奈何百姓愚昧无知,外加当地的县令对此事深信不疑,不想着修筑堤坝,开掘河道,疏通塘湖,成天到晚就想着生祭活人。
还大张旗鼓地在当地设了所谓的“河神观”,引当地的百姓前去祭拜。
后来越无尘得知后,便借着下山做法事的由头,将那座河神观拆了。
这才发现,不过就是河里的鱼虾成了精,伙同县令行下恶事,专门在当地欺压老百姓罢了。
那时,林景才十一、二岁,越无尘为了磨练徒弟,便带着一同前往。
亲自教徒弟怎么做法事,解决完河神的事后,正好当地为了庆祝,便举行了花灯节。
盛情邀请越无尘也欣赏一下清河那边的风土人情。
越无尘原本是不想参加的,对人间凡事,并无什么兴趣。
可一转头就看见林景的眼睛亮晶晶的,听着很认真的样子。
虽然林景嘴上不说,但越无尘知道,徒弟是很想去看看花灯的。
越无尘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出于一种什么心理。
时间太长了,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越无尘记不太清楚了。
只知道后来,他就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晚上就同徒弟在人间的街道上,随意逛了逛。
那时的人间非常热闹,花灯节上各色各样的花灯琳琅满目。
当地的百姓为了感谢道宗出手相助,自然又是送花灯,又是送吃食。
越无尘一概不收,林景自然也不敢要。
只是后来,遇见一群人在猜灯谜,林景觉得有意思,就凑过去猜,结果没猜对,正苦恼时,越无尘悄悄地把谜底告诉他了。
而猜对灯谜得来的礼物,就是这个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的荷包。
很普通,很不起眼。
越无尘反正是看不上的,他也用不着。
但小徒弟却很宝贝的,还说可以用来当钱袋。
反正很多细节,越无尘已经记不住了。
唯一还能记住的就是,当时林景说,过几日他要回林剑山庄探亲,想买点小玩意儿送给林惊鸿。
越无尘也没说什么,陪着林景去买。
后来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子前,林景挑中了一条红绳,上面系着一颗红豆。
也没什么特别的,摊主还忽悠人,说什么“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最起码越无尘觉得没什么特别的。
但徒弟喜欢,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三文钱就买下来了。
好便宜的东西。
用清河那边的话说就是,好贱的东西。
越无尘没想到,他是真的没想到。
他随随便便给林景的东西,那么普通的东西。
居然被林景珍藏起来了。
也许,这荷包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越无尘颤着手打开一看,从荷包里面抽出了一根红绳。
可惜了,已经埋在地下太多年了,当初那颗红豆也早就化成了齑粉。
越无尘突然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酒坛子到底是林景什么时候埋下的。
是林景十二岁,十三岁,十四岁还是十七岁那年埋下的。
霍然站起身来,越无尘想要去寻小景问一问。
可蓦然想起了什么。
越无尘又失力一般地坐了回去。
手掌不小心推倒了酒坛子,从里面滚出了一封书信来。
越无尘的手指发颤,将这封表面已经发黄,发卷的书信拿在手里。
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入眼可见三个飘逸灵动的字陈情书。
越无尘犹豫了片刻,总觉得窥探林景的心意,并不好。
可又忍不住想要看一看,林景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犹豫了很久之后,越无尘还是把信拆了。
入目便是几行瘦硬有神,疏朗险劲的字迹。
上面写着
苍生在上,厚土在下。道宗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林景心中有愧。
弟子自幼孤苦无依,受生母所弃,命运多舛。幸遇恩师,引入正道。
今已十七载,原该不负师恩,不负师门。
未料自己修道不精,六根不净,未斩红尘,对师尊起了非分之想。
乃弟子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以下犯上,诸多罪孽皆因弟子贪恋红尘,不思进取。同恩师无关。
望苍天在上,保佑师门发扬光大,弟子愿来日以身殉道,死后坠落无间,不得轮回,只求师尊不要记起今夜种种。
玄正三十六年秋,九月初九。
越无尘看完之后,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玄正三十六年,就是林景死的那一年。
林景死在了寒冷的冬天。
而写下这封书信时,正值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