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是兄妹(1 / 2)
唐绍宗跳起来就要跑,宋南州一把薅住他衣领子。
“你要去哪里?”
唐绍宗急的眼睛都红了:“我去哪里?我当然是去看小仙女,她都割腕了!”
“昨晚你还跟她相谈甚欢,今日她就割了手腕?”宋南州一把将他扔开:“你不觉得有些古怪?”
那小妖精为了活命,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得出口,她那样惜命的人,绝不会割腕自杀。
只怕又是在耍什么花样而已。
“就是觉得古怪,我才一定要过去看一看!”唐绍宗无法冷静下来,爬上马背一溜烟儿就跑了。
宋南州看着他飞快跑远的背影,冷哼一声:“回来按军法处置!”
说罢,转身进了营地。
这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他径直进了营地,以林三为首的那群纨绔看见他,笑嘻嘻的迎了上来。
“啊哟,快来见过我们新来的宋大指挥史。”
营地里,仍然是泾渭分明的两群人。
只是往常以牟将军为首的那些人,此时脸上俱都是失望麻木之色。
他们都是家中不受重视的庶子,或者托了门路进来的寒门子弟,当牟将军还在时,他们尚且还有希望,牟将军带着他们,说不定能拼出个像样的未来。
可现在,牟将军受了伤,新换上来的,却是与林三并驾齐名的另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他们的未来,还有什么盼头?
武骧营,是彻底被放弃了,他们这些人,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
此时的静宜院,正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温香是掐着许慎下朝的时间狠心朝自己手腕上割了一下——许慎那样谨慎精明的人,自然不可能在她屋里留下刀子之类的锋利武器。但温香好歹也是看着各种雷剧大剧长大的,想要制造一出自杀的假象,不要太简单好伐。
于是,她用砸碎的茶杯碎片,割了自己一下。
妈呀窝草,疼死她了!
茶杯碎片确实挺锋利,却根本不能跟刀子相提并论。而且那碎片的切口凹凸不平,割出来的伤口歪歪扭扭好像一条蚯蚓。
许慎还没到,伤口那点点血丝就开始凝固结疤了。
温香只得含着两泡热泪,又给了自己一下。
看那血珠子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她才松了口气,随即两眼一翻,假装自己失血过多晕死了过去。
因担心会连累杏花微雨,温香是狠心将她们两个敲“晕”了才下的手。
这会儿她心里还内疚不安着呢,她上辈子也只在叛逆期的时跟人打群架,试着拿板砖儿给人打晕过。
也不知道花瓶跟板砖儿的威力是不是一样的?
好在她在敲她们之前,跟微雨使了个眼色。微雨虽然沉默寡言,却是个聪明有眼色的。温香清楚的看到她在倒地时,拉了惊诧愕然的杏花一把。
然后她才敲了杏花,那丫头还睁着双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不肯“晕”过去呢,也是倒在地上闭着双眼的微雨踢了她一脚,才让懵懵懂懂的杏花跟着倒了下去。
温香当时也是捏了满手的冷汗,生怕杏花这笨丫头领会不到她跟微雨的暗示,她还得往她脑袋上再补一下呢。
她对自己的准头可没有半点自信,其实敲了那一下之后,她也根本不敢再补一下——万一打坏了,她不得内疚一辈子啊。
虽然微雨拉着杏花配合了她一出,但温香还是担心她们两人看见她接下来的自残行为会顾不得装晕跑来制止她,因此,她将两人拖到外间后,才进了内室实施她的计划。
内室与外间只隔着一道珠帘,她在里面闹出的动静,微雨跟杏花自然都听见了。
杏花心里着急,顾不得装就要爬起来,被微雨一巴掌拍在了地上:“闭上眼睛,不许乱动。”
内室的动静她们能听见,外面守着的丫鬟婆子自然也都能听见。
果然,一个丫鬟在外面喊了两声:“微雨姐姐?杏花姐姐?”
许是察觉到异样,那丫鬟壮着胆子走了进来,一眼看见微雨杏花倒在外间,脚步匆匆往内室走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来人啊,不好了,姑娘割腕了!”
……
许慎刚到府门口,就听到了温香割腕的消息。
他本就冷清的一张俊脸,顿时阴沉的几乎要滴下水来。
许家众人就看见他们那从来从容镇定不慌不忙的相爷提着官袍的下摆在相府里飞奔,那样焦急痛悔的神色,只在刚传出姑娘重病不醒时,他们“有幸”见到过,没想到,今日又见到了。
有经验的奴仆哗啦啦全退避三舍,谁也不敢上前去触霉头。
……
静宜院闹成这个样子,许老夫人自然也听到了消息。
她先是一愣,随即不敢置信的坐直了身体,用满含期待又兴奋的语气问张嬷嬷:“那小贱人割腕了?死了?”
张嬷嬷叹了口气:“奴婢原想让人去打听清楚,谁知道正撞上相爷回来,那丫鬟也是运气不好,正撞到相爷手里,相爷气急败坏,一脚将她踹了出去。也不知踢到了哪里,那丫鬟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怕是……凶多吉少。”
许老夫人才不会在乎一个丫鬟的死活,她慢慢放松紧绷僵硬的身体,眼睛里一点一点透出喜色来:“慎儿急成这样,那小贱人怕也是凶多吉少。”
才露出舒心的神色来,又立刻狰狞了神色:“这回,那小贱人再不死,我就亲手送她一程!”
……
许夫人虽然被禁了足,但她嫁进许府也有五年多,自也有她的手段跟经营。
温香割腕的事传到她耳中时,她正在书案后头认真的抄写着经书,闻言手下一颤,一滴墨落在了已经抄写了一半的纸张上,留下一个难看的墨团团,这一张纸便算是毁了。
她皱了皱眉,丫鬟立刻上前将毁了的纸张抽出来。
“人已经死了?”许夫人看似平静的问道。
“没有消息传过来,相爷赶回府里,便封锁了整个静宜院,姑娘伤的到底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许夫人突然就扔了手里的笔,她神经质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怎么就那么命硬,怎么就死不了了!”
她蓦地抬头,红着双眼盯着自己的丫鬟:“你说,那日是不是看着她断气的?你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们都亲眼看见她死透了,怎么就又活了过来?这贱人,这贱人就是来跟我争跟我抢的,她就是天生来克我啊!”
“夫人!”丫鬟连忙扶住她:“您冷静点,不要多想。”
“你说!”许夫人一把抓住丫鬟的手,修剪的圆润整齐的指甲因用力,深深地刺进了小丫鬟的手背,“你是不是还去摸了,她是不是死透了的?”
小丫鬟忍着痛,不敢将手抽出来,还得好声好气的安抚道:“奴婢小时候,邻村有户人家,家里的老人头天断了气,第二天他家人抬了棺材要下葬时,那老人竟又活了过来,在棺材里头使劲拍打,可将所有人都吓坏了。”
许夫人渐渐听住了,手上的劲儿也小了些:“后来呢?那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后来郎中来了,说那老人只是一时闭气,看上去像是死了,其实并没有死,等缓过来,就又活了。奴婢被卖的时候,那老人还活的好好的。”小丫鬟小声说道:“奴婢猜测,当日姑娘恐怕也只是一时闭气,我们都当她死了,其实她并没有死。所以,相爷才能将她救回来。”
许夫人一下子颓然下来,“她怎么就不死呢!”
她坐了一会,眼里突然又有了光彩:“去,快让人去打听,她这回是不是要死了?我不信她总能那么幸运,怎么死也死不了!”
小丫鬟连忙往外面走去,许夫人突然又叫住她:“好好打听,我要知道她割腕的原因!”
……
许慎惊慌失措的跑进温香的房间,顾不上喘匀气息,先扑到床边去查看她的情形。
他的目光落在温香那雪白的一截手腕子上,定定的看了一会,脸上的惊慌就慢慢退了去,慢慢的,重重的松了口气。
温香听见珠帘大力砸在墙上的声音,也听见了许慎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知道他进来了,不由得紧张起来。
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许慎的任何反应,甚至到后来,许慎的呼吸都听不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
温香忍不住,悄悄掀了一线眼帘。
就见许慎沉着脸,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正看着她。
温香:“……”
喂,你心爱的妹妹现在割腕自杀了!是自杀啊亲,你就不能给点正常的反应?
这么阴恻恻的瞪着她。
嘤嘤嘤,宝宝好害怕!
“不痛吗?”终于,许慎开口了。
他的声音意外的平稳,只是微垂的落在温香手腕上的目光,带着不难察觉的痛惜与悔意。
到底还是吓到了她,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温香也不好再装下去,只好睁开眼,目光闪闪烁烁的,就是不敢落在他脸上。
“你,你昨晚上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我可是你的亲妹妹!你知不知道那样做是不对的,你会身败名裂的!”
许慎眼底迅速浮起一抹暖意:“你还是关心我的。”
温香迅速转开头,:“我要离开许府,你让我走。”
“不然呢?”许慎眼里才刚升起的暖意骤然消退,冰寒重又凝聚在他眼里:“你就要继续伤害你自己?”
温香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只听声音,也知道他此时气得不轻,“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要是留下来,岂不是要让许慎继续犯错,一步一步的泥足深陷,那就是她在造孽了!
而且,发生那种事,她留下来,还要怎么面对许慎?
只要一想起来,她就觉得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浑身都不舒服。
见许慎又沉默了下来,温香觉得这沉闷的气氛着实难熬,再一开口,带上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哭腔:“你是我哥哥,这是不对的啊……”
“如若我不是你哥哥呢?”许慎突然开口。
啥米?
温香连忙转回头,泪光闪闪的看着许慎,一脸的疑惑不解,“不是兄妹?”
真的假的?
从昨晚开始,乱、伦这两个字就像两座大山,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明明她不是许温香,就算许慎跟许温香有超出兄妹的情谊,她一个局外人也没有必要被心里的道德观谴责的抬不起头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很沉重,仿佛做错了事的那个人真的就是她一样。
其实后来她仔细一想,的确她也有错的。
很有可能是她得意忘形,在许慎面前喊出“我爱死你了”这句话,而让许慎不能自持,才会发生后来的事。
因此温香的自责,并不是毫无道理——她这样说服自己。
而现在许慎告诉她,他跟许温香有可能不是兄妹,压在温香心里那两座无形的大山“咻”的一下,就不见了。
她见许慎又不说话,不由得心里着急,一下子坐起身来,“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许慎定定的看着她,嘴唇紧紧抿起。
似是在挣扎,到底要不要告诉她,而告诉了她,会不会因此而彻底的失去她——没有了许家血脉的牵绊,不再记得他们往昔情谊的她,他此举,无疑是在冒险。
除了据实相告,他自然还有第二条路走,那就是一直将她关在静宜院,永远不让她踏出许府半步,如此,他就不用再担心会失去她。
她会恨他,他不在意。
可她会害怕他,他不得不在意。
这些挣扎,都在温香清亮的急切的眼神中,慢慢沉淀下来。
“十三年前,父亲外放淮洲府,遇到了你亲娘。”
温香立刻在心底算起来,十三年前许父才认识许温香的妈,而许温香现在大概十六七岁,十三年前许温香已经三岁了?
所以,还真的不是亲生兄妹啊。
那就是说,没有乱、伦这回事了。
温香长长的、长长的舒了口气。
“吓死我了。”她喃喃地说。
许慎看着眼前的少女那张发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不由得怔住:“就这样?”
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她的身世?没有哭没有闹,甚至连情绪波动,都不是为了她的身世?
从前的香香,一点风吹草动也会令她害怕的发抖。
现在他告诉她的,对于她而言不吝于是天大的震惊,而她的表现却只是这样。
他越来越看不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