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同庭春色(2 / 2)
祝陈愿说了一句后,就没有再说话,而是来到堂食的地方,等到学子下学,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跑在前头最早来打饭的是祝程勉。
“你跑那么快干嘛”
正在祝程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里又在为自己跑得最快而高兴时,就听到了让他熟悉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看祝陈愿,尴尬一笑,摸摸自己的鼻子,“我就是跑跑,阿姐,怎么今日你也来分饭了”
祝陈愿才不听他的鬼话,舀了一勺兔丁放到碗里,又塞给他一个蒸饼,叮嘱道:“我没事就来瞧瞧你,果然被我抓个现行。下次别跑着来,拿过去慢慢吃。”
祝程勉应下,他在这里帮不了忙,说了一声后就端起碗到他们常坐的地方坐下来。
随后茅十八和晋平安也来了,茅十八第一句话就是,“程勉你阿姐居然在那里分饭哎”
一副十分震惊的样子,声量也拔高了,惹来前后的目光,还有人好奇,“谁的阿姐来这里分饭了”
把他们打发走了,茅十八也老老实实坐下来吃饭,和祝程勉挤眉弄眼的,却逗笑了一旁的晋平安。
和两个活宝待在一起,他现在也开朗多了,至少不再缩在角落,低头不语。
“茅十八,吃你的饭去”
祝程勉忍无可忍,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让他安静点。
茅十八无奈耸肩,只能拿起蒸饼握在手里,看碗里油亮发红的兔丁,先前拌嘴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现在才闻到,来自兔肉的香味。
没吃之前还以为是炒兔,一入口才发现,居然是罯兔,拿料汁熏蒸而熟的兔肉,肉质特别紧实弹牙,川椒和茴香的味道重,导致兔肉吃起来,有股微麻的口感。
虽说茅十八在吃上面,是个荤素不忌的,不然也不能吃这么胖。但他也有个毛病,就是吃菜一定得配米饭或馒头,单吃是吃不下去的。
所以他掰开蒸饼,将兔丁夹在蒸饼里面,红亮的汤汁浸透了暄软雪白的蒸饼,再咬一口,味道糅合得刚好,他全部兔丁下肚后,最后剩的一点蒸饼,放到碗里擦拭一圈,等全部的油脂都跑到蒸饼上头,再放到嘴里。
要他自己说的话就是,这样才是对美味最大的尊重。
祝陈愿是和夏小叶一起回去的,两人慢慢踱步回去,她忽地开口,“今天食店里头也吃兔子,我们去买点酒。”
“酒”
夏小叶是真的震惊,忙看她,以为她说错话了,大白天的喝什么酒,要是到时候喝醉了,那不就是耽误生意。
“对呀,吃炙肉就得配酒而食,放心我要买的不是烈酒,只喝一两口并不会醉的。”
祝陈愿不再多言,而是拉着夏小叶进了一家酒馆,买了两瓶同庭春色。
这酒是用熟透的橙子酿制而成的,里头还有完整的橙瓣,得煮着喝,喝时往里头放一瓣橙子,味道清爽又解腻,配炙兔吃刚好。
夏小叶没有生活情致,自然无法理解为何吃兔肉就要配酒,喝点白水解渴不好吗。
祝陈愿没有多言,回到食店等处理好的兔肉送来,让夏小叶升起个大火盆,烧到炭火微微发热,不要有火星子即可。
她将兔肉切成小块,让叶大娘用油纸包好,放到火盆里用灰盖住,煨热到里头的兔血都干透为止。
再拿调料和油醋汁涂抹兔肉,拿铁签子穿起来,放到烤架上烘烤。
等待的时间就先煮酒,酒经过加热后香气从锅盖中溢出来,浮在整间屋子里,浓浓橙子香让人着迷。
叶大娘年轻的时候也会小酌几杯,她轻嗅酒味,露出个笑容来,“同庭春色十几年了都还是这个味道,小娘子是在古家酒馆买的吗他家的百花春色也很好喝,酒味极其醇美。”
“就是上他家买的酒,百花春色不适合配肉吃,它得单喝配个清雅点的小菜。同庭春色拿来就炙肉吃刚好。今日天色尚早,小叶来食店也快一个月了,干脆趁这个日子,我们三个一起去楼上喝点。”
祝陈愿端起酒碗,她烤的肉刚好够三人吃,剩下的等有人来了再烤,厨房火都给扑灭,就不用人一直坐在这里盯着。
“那敢情好,我也很久没喝过酒了。”
叶大娘第一个表示同意,夏小叶没喝过酒,有些犹豫,却被两人拉着上了楼。
二楼很宽敞,分了好几个隔间,祝陈愿专门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能看到街景。
她分别给叶大娘和夏小叶的酒杯里倒了一半的同庭春色,又对有负担的夏小叶说道:“喝一两口不妨事的,这要是能喝醉,我也不会在青天白日请你们喝。”
夏小叶点头,三人碰杯,酒液在杯中晃动,摇晃着映衬三人带笑的脸庞。
祝陈愿抿了一口同庭春色,里头淡黄的酒液漂浮着完整的橙瓣,入口橙子味浓得像是枝头新鲜的刚摘下来一般,得过很久才能品到那藏在里头的酒味。
连夏小叶喝的时候都说,“这不像酒,倒像橙子里头的汁。
剩下两人都笑起来,呼出去的气都是橙子味道的。
桌上还有一盘堆叠得很满的炙兔,油脂不多,暗红色的脂肪散发着来自烘烤后的香味。
祝陈愿直接拿握住铁签子,上嘴撕咬顶端的炙肉,层层分裂的肉丝,终于在进嘴后分开,炭火烘烤的炙肉香气扑鼻,焦而酥,鲜而咸。
再呷一口小酒,那感觉真是极好,就是一个词,爽快
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献之。
她喜欢吃兔肉配酒,就是从诗经上头学的,本来是想体会前人那种豪迈的感觉,却迷醉于炙兔和酒碰撞的口感,是旁的或甜或辣或酸的,都无法带来的滋味。
“怨不得那些男的一进到酒馆里头就出不来,换我,我也得醉倒在酒馆里。”
叶大娘打趣道,几人又一同笑起来。
“想喝酒就随时去买上一壶,回家慢慢品,我阿娘就说过,亏什么也别亏待嘴巴,不然睡下,想着白天没喝过的酒,夜里都睡不安稳。”
祝陈愿此话一出,大家又是一阵笑,清脆地跟琴弦调音似的。
几人也说不上来为何要笑,就是觉得赏着外头的街景,有微风从脸颊拂过,在青天白日喝着小酒,共吃一盘炙肉,就是无比畅快的事情。
自然要笑,还要笑得鲜活热烈。
几人吃完炙肉和酒下来不久,祝清和进门就闻着味了,他不喜欢同庭春色的那种果味,反而喜欢烈酒烧刀的口感。
儒雅的外表下藏得是一颗不安分的心。
他可惜地说道:“炙兔哪能配同庭春色,怎么说也要买点羊羔酒来。”
越吃越觉得嘴里少了点什么,“要不给我留着,等我去买瓶羊羔酒来,带回家喝去。”
祝清和说完就跑了出去,再晚酒家就得关门了,看得祝程勉目瞪口呆,又夹了一块的炙肉,明明很好吃啊,害有时候真不懂大人的想法。
乐山和乐水是闻着味来的,乐山刚坐下就说,声音粗犷,“刚来就闻到了,是炙肉的味道,小娘子,给我们来上一盘,有酒吗”
“食店里头是不能卖酒的。”
祝陈愿端上来的时候回她,乐水鼻子很灵,她笑着指祝陈愿的衣裳,“小娘子,你们刚是不是喝了酒,衣衫上都是酒味。”
“是啊,去外头买了点,你们要去也可以去买点来尝尝,只不过不能在食店里头喝酒,我们是偷偷摸摸躲在上头喝的,味道散得快。”
祝陈愿大方承认,又跟他们解释。
女真族豪迈自在惯了,哪怕官话学得好,也无法改掉骨子里头的东西,彻底融入到汴京城里头。
“无事,京城的酒都有些绵软,不适合我们这种常年在草原上奔波的汉子。我们都喝烧酒,那酒烈得,不喝酒的人刚闻到就难受,喝下去就感觉舌头跟生生裂开了一般,从喉头一直烧到肚里,可那才是真汉子喝的酒。”
乐山外表就显现出性格来,他狂野而奔放,说话间自带一股豪气,又听他说道:“我们女真族,就喜欢在下雪的日子里烤几头羊,配几壶刚滚好的烧酒,一口羊肉一口酒。”
他回味着那种裂心撕肺的感觉,话紧接着又出来,“我们那里的女人小孩都能喝上几口,可惜,出来得太久,这烧酒已经好久都没再喝过。京城里的又不合口味,不够烈的喝着像是白水。”
乐水也垂眸,谁不想念那怀乐草原上的晚风,鹰击长空的啼叫,雪满原野时围在火堆旁烤火,听族人用鼓弹唱鹧鸪。
喝一杯最烈的酒驱寒,吃一口烤得干透的羊肉饱腹,又或是饮上一大碗的糕糜,持马纵情在辽阔的草原上。
只是他们现在回不去,也不可能再回去,常年征战毁了他们的族部,族人四散,哪里还有可以回去的家。
有的人葬身马蹄,有的死于铁剑,有的人火海逃生,有的人居于京城而彻夜难眠。
乐山乐水,也是想念怀乐的山,想念怀乐的水,才得以取名。
乐水悠悠叹气,转头强打起笑脸来。
“小娘子,炙兔拿油纸包起来,我们带走吃,回去配碗我们女真族的鹌鹑撒孙,那玩意又呛又辣,我再给他买碗黄酒去,跟喝烈酒来也不差什么。”
乐水的声音仿佛潺潺的水声,轻柔又和缓,跟乐山那粗野的嗓音着实听着违和。
“行,我给你包点。到异族他乡来省会并不容易,烧酒京城少有卖的,青州有家铺子是有烧酒卖的,不过不是女真族的人在卖。”
祝陈愿乐意与他们攀谈,异族的风土人情听得格外有意思,宽慰了他们几句。
出来提了一包炙肉,“送给你们吃,不要银钱,好好吃上一顿,解解苦闷。”
“这不成的,得付银子。”乐山急得连忙从袖子里掏出钱袋,却被祝陈愿拦住了,她说话并不高声,平静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听她说下去。
“我懂背井离乡的苦闷,也明白四处漂泊的无奈。但,吃点好吃的东西,喝一碗酒,能解千愁,更何况这还是不要钱的,加在一起,能解世间万般惆怅。”
祝陈愿故意说起俏皮话,将这包沉甸甸的炙兔放在乐水手上,又轻轻推了她一下,“快点回去趁热吃,吃完明早起来就开心了。”
乐山和乐水被她这一番话给逗笑,又致谢,才提着那袋子炙兔出去。
等晚间还剩下一点炙兔时,祝陈愿几人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去,却进来一个穿着一袭黑衣的男子,看不清面目,身上还背一把剑。
进来后,铮地一声将配剑掷到桌上,剑声还在争鸣,就听得他那冷冽的语气,“来一壶酒。”
作者有话说
每个小人物都有自己的故事,或悲或喜,有些从名字上就决定了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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