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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二:我要叫你山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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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长剑,轻轻拨开眼前茂密的灌木枝桠,循着蹄声向前缓步走去。阳光穿过枝与叶的缝隙,摇曳出一朵朵令人目眩的光晕,便恍若前方这林间某处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密宝,恍惚间便引得人想要不住前行。随着前方灌木丛的不断减少,我觉得眼前愈明亮起来,林间斑驳的光影仿佛是一条神奇的秘径,既像是在蔓延向我永不能到达的远方,又像是只差一步便能迈过尽头。

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向前摸索了很久,正当我怀疑自己是否还能走出这片密林的时候,忽然间,我的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所有的叶光树影皆尽褪去,一片xiaxia的草坪出现在我的面前。嫩绿鲜亮的草叶被林间的轻风微微拂动着,卷起一道道se泽深浅不一的波痕,一些粉嫩的花朵在草叶间摇曳着,似乎不知何时便会轻轻飞走。一条清浅的溪流从这片草坪中间淌过,淙淙的水声仿佛正yin诵着一篇静谧的散文。溪水时而飞溅起来,在空中散作一团团单薄的雾气,映se着日光,隐约间划出道道轻虹。阳光从像此刻一样温暖明媚,如纱般软软地洒落在每一寸空气中,却又偏生如此晶莹,明澈得不掺一点杂质。

在密林中居然会隐藏着这样一片寸木不生的草坪,这本应是件不可思议的离奇事件,然而我当时却并未感到这一切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或者说,那时我根本来不及去思考这一切有什么反常之处。

那是因为,当时我全部的jing神,都被草坪中央的一只动物所吸引着。

那是一匹马,颀长的脖颈、健硕的四蹄、飞扬的长鬃无一不展现着一匹马应有的形态。它此时正站在溪边,时而昂四顾,时而埋下头去引用溪水,如缎子般黝黑乌亮的mase在日光下居然折se出枪矛般锐利的光泽,明晃晃地直扎得人双目刺痛,而四蹄下端那片耀眼的颜se与其说那是“白”,倒无如说那是一抹踏碎寒冬浸没冰雪的痕迹。

可那真的是匹马吗?看着它那昂然挺拔的丰姿,我不禁又很有些迟疑。你何曾见过像这样一匹马,如此的骄傲、如此的优雅,它的目光既像一位智者,又像一名战士。只是看着它静静地站在那里,你就会感觉那似乎并不是一只确然存在的动物,而是一团雄壮的气质、一串激昂的音符、一慷慨的诗篇,它并非是在饮水,而是在演奏、在高歌、在舞蹈、在yin哦。它像是踏碎你的梦境走进现实之中的一只魇,只在一眼之间便能吞掉你的魂,让你的心与它共舞,让你的血与它同奔。

又或许,它就是一匹马,是这世间万物中唯一能够配得上“马”这个名字的生物,而其他我们看见的那些与它相类似的东西,只不过是些伪托着“马”这个名字存世而事实上与之全然不相干的低等生命而已。倘若一匹马生存的使命便是奔跑,那它便是奔跑,即便它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也令人感到它就像是一股无法抵挡的狂流,正一往无前地肆意狂奔,只看着它安闲地啃食青草的模样,便让人忍不住血脉贲张,想要用自己的生命与它一同奔跑;倘若一匹马生命的jing神在于咆哮,那它便是咆哮,即便它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凝望着一根野草出神,也仿佛正在咆哮着,它用身上的每一块肌rou、每一根血管甚至是每一根ma咆哮着,用自己的命与灵出一种名为“生”的怒吼,吼声响彻天地,令人感动;又或者一匹马的骄傲源自于它的优雅,那它便是优雅,他的每一次抬头便如公爵般尊贵,每一次踱步就如王子般优美,它有着皇后般明yan的双眸,又有着公主般娴雅的身子,而当它终于开始奔跑,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国王般庄重威严,大自然仿佛都匍匐在它的蹄下,敬畏地仰望它高大的身姿,向这头山野间野xing的jing灵表示无上的敬意。

它的名字叫做“翁泽克拉尔林地野马王”,可这个名字对我毫无意义。我只知道这是一匹必将属于我也将仅属于我的马,这样的念头像一道电光般彻底照亮了我的脑海。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像这样如此确凿无疑地相信一件事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的心头无法遏制地涌起一种热切的渴望,这感觉来得如此汹涌,以至于我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在瞬间凝滞了下来。这种渴望的感受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以至于有那么短暂的一刻让我胆怯于接近它,反而想要转身远远地逃开。

它并没有给我逃开的机会。正在我迟疑间,它似乎已经饮饱了清水,仰天打起一个响鼻,转过身向身后的丛林中跑去。它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在轻快地踱步,看不出丝毫力的迹象,可却只在转眼间就来到林边,眼看着它的身形就要隐没在丛林的边缘。

我几乎是本能地便抖开了一条缰绳,远远地向它套去。受到过魔力加持的绳索准确无误地套中了骏马的脖颈,几乎是在一瞬间,我感到一股狂野的巨力缘着手中的绳索传来,将我猛地向前扯去。在这一刹那,我似乎错耳听到了自己手臂上的骨节痛楚呻yin的声音。

我奋力地想要稳住脚步,向绳子那端那匹神骏的生灵施加干扰,但我始终没有成功。这位林间骏骥的王者似乎认为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它四蹄稳稳地叉开,低下头暴躁地摇晃着脑袋,想要将脖颈间这条约束了它自由的绳索扯断,而仅是如此,便已经拉扯得我无法立足。我就像风中的枝桠般被手中的绳索扯得东摇西晃,这场面实在不像是我在试图驯服这匹野马,反而更像是它在戏耍我。

仅仅不到十秒钟时间,野马便轻易地挣断了绳索。这条我所见过最昂贵的草绳不愧是受到过魔力的加持,在被挣断的同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根草皮都没剩下,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做这种垄断生意的混蛋们赚钱赚得有多丧心病狂了——那帮坑爹的附魔师们如果能把让草绳消失的魔力分一半儿出来给绳子加固加固,我保证没有人有必要再买第二条。

重新获得了自由的野马王不甘于受到这样的侮辱,它怒瞪着一双大眼,昂长嘶,那狂戾的啸声带着“恐惧咆哮”的技能效果,仿佛不必经过鼓膜便会直接冲击你的jing神。我的意志在刹那间受到了巨大的震慑,心底隐隐泛起一丝敬畏和恐惧,以至于身体无法立即做出反应。当我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它已经闪电般冲到我的面前,将我一头撞飞。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枚弩炮击中了一般,身前的骨骼仿佛都在这一击之下向胸腔内部折去,深深地扎进了我的肺腑。

一瞬间,我看见一片天空云影向自己的脚下掠去,片刻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正仰面朝天地向后飞去,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头顶飘过一行“—234”的鲜红字样。

好在常年扎实刻苦的战武士训练和丰富的冒险战斗经验让我的意识很快恢复了过来,后背刚一贴着地面,我就用最快的度弹身而起,直面我的对手。与此同时,那匹暴怒的骏马正打着响鼻儿低吼着扬蹄向我冲来,看起来像是想趁我倒地未起的空挡再给我狠狠地补上一脚。

我没有让它得逞,而是用最快的度又重新抛出一条缰绳。当红se的绳索再次套住它的脖颈时,这匹林间的骏马果然立刻就停止了冲锋,再次摇晃着挣扎起来。

这次我的运气并没有比上次好到哪儿去,这根缰绳坚持的时间并不比上一次更长。很快,野马王又一次挣脱了绳索,怒声嘶叫着向我冲来。

好在这一次我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瞬间激活了战武士徽章上附带的“振奋之心”效果,清除了野马王的咆哮产生的影响,而后举起盾牌,全力抵挡住了这暴烈的一击,趁它还未来得及再次起攻击的时候,开始了又一次驯服它的尝试。

……

即便是在现在回忆起来,那也是我生命中最艰苦也是最光荣的战斗之一。要知道,我这一生中曾无数次举剑迎敌,以生命和荣誉为代价,用锐利的武器和坚固的防具与对手抗争,也不乏以弱胜强、以寡敌众的伟业,但这种粗豪的战斗尽管危险,但并不艰难——事实上,用铁与血jia换和对话的战斗从来都不艰难,当你身处其中时就会现,那更多地是在依赖着求生的yu望和本能厮杀,你只需要知道你还活着,并且还想继续活下去,那就够了。

而在此时,我似乎是生平第一次不是为了击败对手、不是为了消灭对手,而是为了赢得对手在拼搏,我并不是用自己的利刃在搏斗,更不是为了收割对手的生命而厮杀,这更像是一场竞赛而非战斗,两个炽热的灵魂凭借着自己生命中最坚韧和骄傲的东西相互较量,它是为了赢得自由,而我则更像是为了赢得它的认同。在这片密林间奇迹般的草坪上,在这畔清澈明亮的溪水边,一个人和一匹马一次次大声呼喝着冲撞在一起,将汗水和热情挥洒在炽烈的阳光下,那是一种让人心头滚烫的人生经历,是以“青”为名的一次生命的酣畅淋漓的爆。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当我更加健壮、更加强大、甚至强大到几乎无所不能的时候,我再也没有感受到那种从血脉间勃出来的冲动,那种仿佛血管中流动着火花、随时准备燃烧起来的热情。

看着我身边驯顺乖巧的老伙计,我真的很想问问它,它是否还记得那时的事情,我们的初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们好像都已经失去了那种一瞬间忘却了一切杂念,只愿将一身所有的蛮力全部消耗掉去做一件傻事的热望。即便我们身体的机能从未衰老,可我们的心却知道,那种名叫“青”的印记,已经不知不觉从我们的生命中消失了。

……

我已经不记得那是第几根缰绳了。二十根?三十根?还是更多些?我已经不在乎这样做是否值得,不去计算消耗掉的这些魔法缰绳的价格能不能在拍卖所里买上一匹不次于眼前这匹骏马的坐骑——甚至于,此刻我几乎已经完全忘却了自己的初衷,忽略了自己的目的,不再计较于是否能够成功驯服眼前这头野xing的牲口。

此时此刻,驱使我不停努力的只是一种单纯而又任xing的自尊心,是一种“我不想比那匹马更早放弃”的简单信念。一看见它仍然在那里自由狂奔,仿佛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的高傲模样我就觉得不服气,仅此而已。

而与此同时,我也能够感觉到自己驯服它的机会越来越大。从一开始被它拉扯得站不住脚根,到现在我已经可以拽着缰绳走近它五步的距离,甚至有机会摸到它的鬃ma,我觉得我正一点儿一点儿地接近成功——没有谁会在眼看着成功临近时放弃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此时我的缰绳用完了,而又有一个人站在边儿上向我兜售缰绳的话,我真的可以毫不犹豫地用十倍的价钱买上一条——即便是最低等级的青se缰绳也可以。

想到这里我真的现:之前卖缰绳的时候我果然还是卖得太便宜了……

终于有一次,我牢牢抓住绳索,成功地稳住了身形,一步步接近了它的身侧。它这一回表现得比之前都要驯顺,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它仍然奋力挣扎,但慢慢地,它似乎习惯了脖子被一根绳索紧扣着的感觉,渐渐安定下来。我也并没有急于求成地将绳索拉近,而是适度地让缰绳保持在半紧不松的状态,既能在一定程度上约束它的行动,又不会进一步刺激到它的神经。

当我迈进它身旁不到一步的距离时,趁它一次低头的机会,我悄然松开紧握着缰绳的右手,缓缓伸向它的鬓ma,口中xia声说着:

“别怕,伙计,别怕,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是想要多了解你一些……”

当我的手轻柔地落在它脖颈间时,一道柔软的触觉轻刺进我的指尖。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既鲜明清晰,又温柔舒适,就如同一道清风从我的手指缝里穿过,又像是我抓住了一道温暖的闪电。

温暖的闪电?这真是个奇怪的形容。可倘非如此,我又该如何让你们理解那种爽滑明快得让人感到犀利无比而又偏偏温润勃动得不忍松手的触觉呢?

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我的手触到它ma皮的一刹那间,这匹雄壮的健马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又或者是因为被侵犯而突然间迸出了一股不可遏止的怒火,猛然间前腿离地,高声嘶吼着人立而起。直到此时,我才真正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一匹多么雄健的骏马,当它昂起身来的时候,几乎有两个我那么高,如花岗岩雕刻而成般的肌rou高高隆起,每一寸都仿佛蓄满了暴烈的力量。当它猛然站起的时候,就好像是一座黑se的巨大山峰瞬间在我面前崛起,又像是一团乌云当空罩下。从我现在的角度看来,这头黑se的巨兽将它整个的身体向上延展,似乎只需要奋力一蹬就能破空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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