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晋江独家发表(1 / 2)
得荣昌王应允,时缨和慕濯可以留下观礼。
除了两人是亲属之外,其余皆为荣昌王早年的友人,他已经分不清他们各自的身份,但却仿佛被残存的记忆驱使,对他们表现出莫大的亲近,默许他们待在室内。
时缨没有见过荣昌王患病前的模样,只听说他当年性情潇洒、容貌俊秀,是京城无数贵女理想的夫婿,但他唯独钟情发妻,她芳龄早逝后,他也心病难医,逐渐神志不清。
就像不愿面对现实般,自欺欺人地闭目塞听,直到弄假成真,再也不会醒来。
荣昌王妃与先皇后同年去世,皇帝自诩深情,为皇后栽种满园白梅,同时左右拥抱,六宫美人不绝,荣昌王从未标榜什么,却是默默地选择用一生凭吊亡妻。
时缨对后者消极避世的态度不敢苟同,可与皇帝比较,实属高下立判。
荣昌王父子皆是重情义之人,慕潇与时绮的婚姻虽是各取所需,但他娶了她,至少会以礼相待。
出神间,时绮已走进室内。
时缨收敛思绪,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完成每项程式。
荣昌王不认识她,但听说她就是即将过门的世子妃,也没有加以刁难。
一切顺利完成,时绮被婢女们簇拥着离开。
时缨对慕濯略一点头,跟随她去往后院。
到得新房,时绮卸下沉重的发冠,褪去礼服,绷了一路的表情无以为继,整个人立时松懈。
哪知一抬头对上时缨的目光,又忙不迭正襟危坐。
时缨忍俊不禁,轻咳一声,对婢女们道“我和世子妃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领命,时缨在榻边落座,拿起梳子替时绮理了理鬓边的长发。
时绮接连数日没有见她,想到她很快就会离开京城,往后聚少离多,不知何时才会重逢,不禁有些鼻子发酸“阿姐”
以前与姐姐朝夕相对,她不懂得珍惜,而今醒悟,却为时已晚。
“哭什么”时缨笑了笑,用帕子拭去她眼角泪光,“我又不是明天就走,三日后荣昌王寿辰,我和弯弯都会前来赴宴。”
听到弯弯的名字,时绮一怔,旋即叹了口气,犹疑道“她当真考虑清楚了我觉得她只是”
念及对方是自己胞妹,她将剩余的话咽了回去。
时缨却接上“只是贪图荣华富贵但那又如何皎皎,人各有志,你我将安国公夫妇和卫王的真面目如实相告,她依旧决定如此,我们也无权干涉她的选择。再说,你怎能保证对她而言,远走高飞就胜过做千金贵女要知道在旁人眼中,我离开安国公府也是愚不可及。”
时绮默然。
的确,她和姐姐想方设法摆脱的安国公府,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金窝。
她问道“阿姐,到时候需要我帮忙吗”
时缨点点头,压低声音对她交代一番。
末了,她望着时绮,目光不觉柔和“你在安国公府无甚根基,陪嫁的婢女大都是安国公夫人指派,随时会给她传信,往后你当着她们的面,要学会逢场作戏。另外一些原本是我院中的人,有的可以收为己用,有的还需再做观察,我将她们的名字告知于你,你记好了”
时绮牢记她所言,心中百味陈杂。
在安国公府的时候,她从未考虑过这些事,都是时缨将精挑细选的婢女送至她身边,伺候她的起居。偏偏她还不领情,总以为姐姐想借此监视她。
曾经的她怨天尤人,只觉全世界都亏欠自己,殊不知在她没有觉察到的地方,有人悄悄为她撑起一片屏障,将风雨隔绝在外。
时缨犹在叮嘱,事无巨细,唯恐有所遗漏。
“你须得逐步培植自己的力量,但切莫操之过急,安国公府那边要继续保持往来,以免他们、尤其是老奸巨猾的安国公怀疑你有了异心。安国公对你说什么,你假意言听计从便是,对上安国公夫人,可以多打感情牌,她是个唯利是图之人,一旦看到你比安国公可靠、能为她仰仗,她就会立刻倒向你,且比起安国公,她更容易欺骗,关键时刻或许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她语气郑重,提及安国公夫妇,话音里不掺半分情绪。
或许有过那么一瞬,她想起林氏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柔声哄她入睡,以及时文柏将四处搜罗到的卷轴交给她、询问还缺什么,但支离破碎的画面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只剩两人的心狠手辣。
他们骗了她十多年。
让她被浮于浅表的温情假象蒙蔽,迟迟无法抽身,直到利益相冲、性命攸关的时刻到来。
既然彼此间原本就只有算计,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陪他们玩一场。
“今日你我相见,想必很快就会传入安国公夫人耳中,她发现我仍记挂着你,多半会撺掇你跟我联络,重新将我拉拢回来,为她没错,是为她,而非安国公府做事。”时缨思维飞转,认真分析道,“如此刚好为我们的通信方便,再者她出于信任,多少会对你放松警惕,一来二去,指不定会说漏嘴,为你透露些安国公府的事,这些都是有用的情报。”
时维身体残缺,再无法做官,如果杨九娘态度坚决,他唯一的儿子要不回来,时文柏只能从庶子中挑选一人,过继到林氏名下,以承袭安国公府的家业。
林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极度缺乏安全感,比起相信丈夫、寄望于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子,更愿意投靠时绮,将她作为余生的保障。
或许还想一举多得,将自己也收入彀中,唆使自己谋害岐王,当做投名状,向皇帝和卫王邀功。
时缨眼底划过几分幽冷,接着道“时维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只会使些膈应人的招数,他身心受创、受尽嘲笑,难保不会精神失常,将对我的恨意转嫁到你身上,你不必搭理他,但也要提防,以免阴沟里翻船。”
说罢最后一字,她摸了摸时绮的头发“我知道让你一夕之间学会这么多事,有些强人所难,但你的进步令我刮目相看,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不只为我,更是为了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存活于世。”
时绮忍着眼泪,视线却还是渐渐模糊。
不等时缨取出锦帕,她连忙用手背抹去“阿姐,我明白,我都明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除了你之外,我绝不轻信任何人,也请你信任我,我不会令你失望。”
她声线颤抖,尽管努力维持平稳,却仍夹杂着泣音。
时缨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拥抱她,抬起手臂,动作却略微一顿,转而攥住她的手。
恍然间,任性的女孩似是一夕间长大。
两人双手交叠,时缨郑重道“我相信你,望你我此行顺利,皆能如愿以偿。”
与此同时,前庭已经添酒开宴。
宾客们推杯换盏,轮番向慕潇道贺。
荣昌王难得没有提早离去,也跟着痛饮几杯,看起来精神十足。
此处人多眼杂,远胜于先前在屋内,卫王不想再拿热脸贴冷屁股、给在座宾客笑料,便特地避开荣昌王,只端着酒杯与慕潇致意。
与他同行的还有表兄孟大郎,其祖父孟仆射正是淑妃的父亲,位高权重,与薛仆射分庭抗礼。
“堂弟,今儿个是你大喜的日子,客气的话不多说,我这做堂兄先干为敬。”卫王一饮而尽,余光梭巡一圈,不见时缨,料想她是去了时四娘那里,不由慨叹道,“可惜,你我差点就能亲上加亲,奈何造化弄人,实在是遗憾。”
“不,是我该感谢卫王殿下,”慕潇调侃道,“如若您与安国公府结亲在先,陛下绝无可能允许我迎娶四娘。我得此良配,还要多亏您高抬贵手。”
卫王表情一僵。
诚然,如果他率先娶了时缨,皇帝定不会答应时四娘嫁给荣昌王世子、纵容安国公府做大,但他看着对方春风得意的笑容,心里又没由来地生出些许不快。
原本是他享尽齐人之福,有花容月貌的正妃,也有温柔体贴的外室,可现在,时缨琵琶别抱,弯弯仍下落不明,即使母亲出手也一无所获。
他心想,时四娘有什么好,长得不如时缨漂亮,性情怯懦,千秋节还妄想勾引他飞上枝头。
若非慕潇是需要争取的盟友,他简直想说出那天的事,让他看看所谓“良配”究竟是什么利欲熏心、不走正道的女子。
最近他流年不利,三番五次被迫忍气吞声,内心万分憋屈,几乎要气炸。
却只能耐着性子露出和颜悦色面孔“缘分这种东西,谁也说不”
“你怎么还在这”一个恼怒的声音破空而至,荣昌王摇摇晃晃地走来,斥责道,“我说了让你出去,你竟敢赖着不走大胆刁民,我今日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说着,挥舞着双手上前,似是想亲自将卫王轰出去。
卫王狼狈躲避,慕潇赶忙拦住父亲,劝道“阿爹,这么点小事,犯不着动怒,今日是儿子的婚礼,您卖我点脸面,交给我处理可好”
“你是是子湛啊。”荣昌王认出他,偃旗息鼓,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慕潇歉然道“卫王殿下,得罪了。请您体谅家父染病多年,看在他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份上,莫跟他计较。”
卫王火冒三丈,但却不得发泄,笑着道了声“无妨”,便寻借口离开。
孟大郎生怕他恼羞成怒、一气之下离开荣昌王府,也说句“失陪”,疾步追了过去。
时家与荣昌王府联姻,好不容易啃到了这块硬骨头,他们还打算趁此东风,换得荣昌王父子死心塌地的追随,这种时候,卫王万不能行差踏错,导致功亏一篑。
两人走后,慕濯行至近前。
慕潇与他碰杯,低声叹息道“十天前,我还说要出席你的婚礼,没想到婚礼是有了,新郎却变成我自己。”
“不打紧。”慕濯淡然一笑,“气氛到了就好,你可以假装今日是我的婚礼。”
慕潇“”
说得轻松,敢情这几天忙得七荤八素、现下还要应付这么多宾客的不是你。
他没好气地饮完酒,为免旁人起疑,也没有再与慕濯多聊。
在外人看来,他们堂兄弟只是有些儿时的交情,慕濯回京之后,除了在一些公开的场合碰面,两人私下并无往来。
也正因如此,皇帝同意了他和时四娘成婚,未曾将他视作慕濯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