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7 轻佻(1 / 2)
温盏接过冰袋。
天气太热,他手指间有水珠凝住,冷白肌肤,被光映得变得半透明。
手掌形状的冰袋放在脸颊旁,捧着她的脸。
温盏忽然被一种巨大的错觉笼罩住。
这样子,就好像……
是商行舟的手,在捧着她,一样。
从牙齿处冒出来的,麻药压不住的,一丝一缕的痛意。
在这一秒,变得像梦境一样遥远。
温盏被突如其来的开心包裹,一下子更想哭了。
她声音有些含混不清,透出柔软的水汽:“谢谢你。”
商行舟在心里“啧”了声,也没明白拔牙到底有多疼。
但听她的意思,大概是一颗不太好拔的牙,那可能真的很疼。
他耸眉:“医生让你等多久?”
“半小时,不出血了就行……”温盏说着,这才想起来看表,很闷但很较真地道,“好像已经过去十七分钟了。”
商行舟纳闷:“你没定闹钟?”
“没。”
“那你怎么知道十七分钟?”还有零有整的。
“就,计算机人的,直觉。”
“……”
商行舟无语望天。
“你别在这儿杵着。”他叫她,“坐里面等,我姑姑今天在专家门诊。”
温盏缓慢地眨眨眼,他已经先一步起身。一手拿ipad,另一只手很随意地,提起旁边标着大大“医用”的塑料袋。
里面的分装袋全是流体,看起来有点重。
他手掌很大,修长手指微微蜷曲,内侧被塑料的手提压得泛白。
好像是葡萄糖,要不要帮他拿一点……
但是,他会不会又说她多管闲事。
温盏犹豫半秒:“商行舟。”
少年挑眉,回头看她:“嗯?”
她鼓起勇气问:“你上一次,是在生气吗?”
“没。”商行舟愣了几秒,忽然明白她今天犹犹豫豫的,是误会了什么。
他眯眼,望见她脖颈间细细几缕黑发,被白皙肌肤映着,柔软得好像绵绵丝线。
密集地,缠绕着,伏在人心头。
莫名有些口干,他顿了下,撩起眼皮:“没生你的气。”
办公室里间比外面要安静很多,开着窗,枝头缀着玉兰花苞。
风吹过,清淡的香气飘散开来,温盏小心地跟着他身后,视线向下垂,目光落回他手中那个被阳光照得剔透的塑料袋上。
后知后觉地。
微小的开心,像盛夏无孔不入的热气,拥挤地将她包裹。
广玉兰的花香都是甜的。
温盏离开后,蒋医生回到办公室。
看见商行舟,她有点意外:“哎,你不是老早就说要走吗,怎么现在还在?”
商行舟翘腿坐在窗边,漫不经心回过头,笑了下:“等姑姑下班呢,一起回我家吃饭呗。”
“可别,回头你跟你爸打起来,又得我劝架。”蒋医生洗了手,目光一扫,看到窗下一个少女走远的身影。
个子不高,但皮肤很白,马尾尖尖在脖颈后轻轻摇摆,纯得要命。
她懂了:“熟人?”
商行舟也没遮掩:“同学。”
“你少祸害人家。”蒋医生踢他,“我可跟你说,这小孩成绩巨好,乖得要死,也就是她奶奶老想着要孙子,但人家爹拿她当眼珠子宠的。”
商行舟脑海中浮现出今天下午看到她时,她那种茫然的,有一点委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他突然有点燥。
好半晌,胸腔微震,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是么。”
他轻嗤:“我可没见过有人,这么对待自个儿的眼珠子。”
温盏把冰袋带回家,放在冰箱底层,藏进去,冻了起来。
回到学校,已经有班级紧锣密鼓,开始准备十一月运动会的项目。
温盏没什么兴趣。
因为她遇到另一个神奇情况。
宋思蘅怕耽误事儿,特地跑到图书馆来找她。
温盏听对方说完,愣了五秒,都没有懂:“什么叫,‘要重新选课’?”
“就是,我们选课系统bug了,必修课明明上学期就已经全定下来、制定好课程表了,但上周复选选修课,后台开放选课系统,不小心把我们选好的必修课也都释放了。”
宋思蘅很有耐心,又跟她解释一遍,“这其实不是重点,因为出bug之后,我们专业主干课的老师已经火速重新安排了课程。现在问题是,他们没有排体育课,体育课得我们自己进系统去选——”
她微顿,很无奈:“我们全班,只有你没有选。”
图书馆正中做了个像天井一样的设计,草木扶疏,巨大的弧形玻璃穹顶笼罩在上面。
温盏掏出电脑,放在腿上打开,登录教务系统:“现在还能补吗?”
“上周是最后期限,系统已经关了。”宋思蘅是团支书,这事儿不是她负责,她那几天忙着给系里准备运动会物料,也忘了再提醒,“我有让苏苏跟你说,她没告诉你吗?”
上周。
温盏敲密码的手顿了下。
那不就是……涂初初让她去找商行舟那天。
她在宿舍里复选选修课,邱苏橙过来,两人还有过简单的交谈。
温盏没接茬,目光落回电脑屏幕,系统确实已经关闭。
她转过来,问:“还能改吗?”
“教务处应该是改的。”宋思蘅也不是很确定,“所以我才赶紧来跟你说,你快去教务处试试呀。”
温盏叹气:“好,谢谢你。”
送走宋思蘅,她抱着电脑,走回第一阅览室。
室内冷启呼呼冒,温盏摘下牌子:“老师,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温盏在校图书馆兼职。
这年头借书还书都全自动一体化了,整理书籍的工作一般也都是老师在做,其实使唤不上她。
她只偶尔给某些比较特殊、不能通过机器借阅的馆藏图书,办理借还手续。
但实际上学生们对这方面的需求很小,来借特殊馆藏书的大多是老教授,一天到头遇不见一个,她绝大多数时候都很闲。
温盏非常喜欢这份工作。
虽然收入极其微薄,但她本来也不缺钱。
她享受这种安静私密的空间,可以容许她一个人待着,坐在“肃静”的牌子下,不跟任何人说话,也不被要求跟任何人交流。
老师看她一眼,笑笑:“电脑放着,我给你看着。”
温盏道了谢,拿上学生卡,转头往外走。
图书馆室内空间空旷,穿堂风极其凉爽,很多学生在大堂里自习,只有沙沙声。
她快步路过一楼的奶茶店,玻璃门上方小小的风铃轻轻响动,由内被人推开。
男生们七嘴八舌地笑,音量不高,声音都很清澈:
“师太可说了啊,这次期中考谁要是挂了,后半学期的课都甭上,直接重修。”
“牛逼,不过我不怕,我还有商爷,商爷会救我——对商爷?”
“那是。”石一茗低头回消息,随口接话,“我们舟子从小到大成绩好,闭眼都能考第一。”
温盏脚步一顿。
她立在柱子后,刚好是一伙人的视觉盲区。
屏住呼吸等待几秒,果不其然,响起一个男生散漫嚣张的声音。
“指望我?”商行舟闷笑一声,透出几分轻佻,“老子从来不看正经书。你们不如现在回去,抱师太的大腿跪下哭,求她画重点。”
他嘴上这样说,可底气很足,分明是自信的。
又很狂。
温盏咬住唇。
石一茗指他怀里的书:“那你现在是要去还什么?”
商行舟声线低哑,说瞎话不打草稿,莫名有点性感:“黄书。”
温盏突然改了主意。
手指捏住背包背带,她退后一步,转身往回走。
走几步,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