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阴冷闷热,雷雨夜(1 / 2)
魏景阴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如她所言,朕一问便知。」
他挥挥手,派人将未央宫的下人们都聚在一起,这样大的宫殿里服侍的人众多,乌压压跪了几排。
掌事宫女惶恐地抬起头,对上白若烟凶狠的眼神,顿时吓的失了神。
她虽心里也十分不满白若烟,若是实话实说,等皇上一走,恐怕自己的尸体立刻就要被运出未央宫。
「回皇上,娘娘平日里待我们……很好。」她怯懦地回答,不敢直视魏景的目光。
忽然,她的胳膊被一双柔软的手握住。
周旖锦微微俯下身,黑亮的眸子看着她,薄薄的嘴唇勾勒出冷淡的弧线。
「那这是什么?」她语气轻柔,落在白若烟耳中,却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魏景顺着周旖锦的目光看过去,那掌事宫女长袖衣衫下面露出的一截胳膊,满是青紫瘀痕。
这阵子白若烟练习飞白书,每当遇到不顺便会掐她衣服下的肉撒气,一身疼痛伤痕,平日里还要辛苦做活。
「奴婢是、是自己不慎……」那宫女满脸慌乱,越说底气越小,迎着周旖锦的目光,还是败下阵来。
白若烟顿时急了。
她从前二十几岁的年月里,原不是这种性格,打只蟑螂都吓得不轻,更别提欺负人。只是在浣衣局这短短的一年,却受多了磋磨,见风使舵、拜高踩低见惯了,自然也不把下人的感受当回事。
白若烟心脏剧烈地跳动,大声辩解道:「皇上,臣妾真的不知啊!」
「别说了!」魏景不耐烦地打断她。
他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觉得心里一下子沉闷到了极点。
白若烟顶着这样令他着迷的脸,却做出这等恶毒残忍之事,他忽然百感交集,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魏景沉默了半晌,长叹一息道:「舒昭仪禁足一个月,这些挨了打的宫人全都准假,养好伤再各自回宫。」
说完,他下意识掀眸看了周旖锦一眼。
只见她神色平静地站在一旁,绛红的罗裙着身,风髻露鬓,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
刚才他被白若烟蒙骗,一时气急,责骂了她两句,现在明白一切,不由得心底愧疚蔓延。
周旖锦本就生的冷艳,乌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目光深深凝视着他,更是寒得发慌,就好像他们不是相处了三年的夫妻,而是擦肩而过的一个陌生人。
魏景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这些日子他的确是疏忽周旖锦了,有白若烟相伴,他甚少踏足凤栖宫,也不知多久没有看见过她开心的展颜。
魏景甚至开始怀念起从前她在自己面前的喜怒哀乐,哪怕是因他宠幸了别的妃子,撅着嘴娇嗔地怪他也好。
「贵妃,方才……朕错怪你了。」许久,魏景从牙缝里逼出这一句。
虽然错骂了她,但这样的低头,已经是他帝王最大的宽容。
「无妨,既然真相大白,本宫就回了,皇上早些就寝吧。」周旖锦不动声色的偏过头,并不乘他的情,脸色泛白。
魏景怔怔地站在门口,目送着周旖锦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她的冷淡疏离,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或许不知在何时,她心里对自己早已没了从前那样炽热的爱意。
忽然产生的念头让他心底一颤,魏景拧着眉,神色异常凝重。
明明不用再被周旖锦纠缠是他从前求之不得的好事,可不知为何,心头仿佛空了一大块,随着失落的情绪不住地往下坠。
暮色四合,黑云翻墨,阴沉的雾霭压到窗前,万物俱寂,是暴雨前夕的征兆。
「皇上,臣妾服侍您就寝吧。」见魏景愣神,白若烟自觉恰到好处地出来讨宠。
若是哄得魏景开心了,这点小错也算不上什么。
她遮掩地咳了一声,拽了拽衣角,撒娇道:「臣妾有些冷……」
当上后妃这么久,她还只侍寝过一次,还是魏景喝醉了将她认成昭明先皇后,才有那胡乱的一夜。
苛待下人左右不是件大事,若自己好好表现,梨花带雨的求饶,说不定魏景会被她的真诚打动,因此更加宠爱她。
然而事实却不如白若烟所料,魏景阴沉的冷眸扫了她一眼,浮现出层层厌恶的情绪。
他周身的气压很低,冷冷地斥责道:「舒昭仪,别忘了你自己也是宫女出身。」
白若烟方伸出来一半,准备解魏景衣带的手指倏地顿在了半空中,愣了片刻,只得又跪下来求饶。
魏景压着怒气,上下打量她,忽然觉得心中百感交集。
明明出身卑贱的白若烟对下人毫无同理心,想让这事轻飘飘揭过,而天生在名门望族的周旖锦如今却识大体懂进退,让他油然而生一种敬佩和钦慕之意,并一阵错乱的眩晕。
「娘娘,该喝药了。」
乌云翻滚,穿过游廊,四面是古槐阴影。
桃红绕过白玉镶的六扇云水间立屏,手中端着冒热气的药走进来。
「本宫不喝。」空气中盈满风雨将至的冷冽气息,周旖锦独坐在窗前往外望着天,头也没回。
屋内只燃了一盏幽暗的绢灯,落在她脚底一片微亮,光影斑驳,如雾似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