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 / 2)
他站起身来将烟感插在身后,左右扫了一眼猛地咳嗽了一声,街市上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垂手肃立,钱日生和马先看的头晕目眩,但见朝阳炫灿,云飞浪卷,镇子里的所有人仿佛都被施了定身法,唯有酒旗飘荡,绿树婆娑,老杨头在屋檐下如同沙场点兵的将军,哪里还有半分郡府衙门车夫的谦恭模样!
钱日生好似不认识似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耳边老杨头一声令下:“收拾一下,出发!”
二人在浩浩荡荡的车队之中一路过城翻关,再无险阻,但是马先却更加的神色不宁,钱日生偷偷睨了一眼,马先来自一个叫密参院的地方,听名字似乎是个衙门部司,至于来和贺谨交接什么秘密他倒是无从知晓,但是肯定非同一般!
钱日生看着远处山峦起伏,白云如浪,顿觉天高地阔,再非佳梦关可比。他贪婪的深吸一口气,情不自禁闭眼祷告:从此以后,我重新活过!
“前面不远就是西昌地界了!过了奔石岭往西,路就好走了。”老杨头遥指西边的远山,语气也变得轻松多了,随即又给他们一人又“换”了一份公验文牒。
钱日生留意一看,文牒上姓甚名谁,来自那里,甚至还有保人名姓,堪和钤印应有尽有,他眯着眼睛仔细端详,只见户籍上写的竟是梁京。
梁朝早已没落,几十年来诸侯并起,混战多年,只剩一座孤零零的都城梁京,列国纷争多年,可诸侯谁都不敢僭越这个“京”字。
一路上马先几次拐弯抹角的想要探出点口风,可老杨头总是闭口不提东家的事情,更让两人浮想联翩。
他们在水杨城稍作休整,渡过饮马河后直入西昌边镇青石岭,老杨头却不停留,反而继续西行,过松江郡再往北行这才说道:“尾巴甩掉了。”他们又走了两日至邯口道折而向东,终于进了西昌的重镇——樊阳。
此时天将黄昏,霞光渲染,远山粉黛,正是华灯初上,酒色迷人之时。蜿蜒的秦河水映着夕阳和络绎不绝的人影,荡漾着两岸边酒肆饭庄的画栋雕梁。
钱日生倚着游船上的窗棱,一阵的乱瞧,只见十里繁华、悬灯结彩,人声鼎沸之中,笙箫琴瑟,柔音浅唱。
马先眯着眼盯着不远处花船上彩衣粉黛的女郎们,馋的两眼直喷火苗子,他狠狠的嗅了口气,仿佛无限回味似的才慢慢呼出:“真香啊。”
老杨头瞳仁映着荡漾的河水:“怎么样,比你们那佳梦关可热闹多了吧。”他惬意的嘬了口烟,徐徐吐出:“天下巨商聚樊阳,你看看这附近的粮号、钱庄、布庄、当铺、棋馆、书社……一家靠着一家,哪家不旺?”
钱日生意犹未尽的扭过头问道:“杨伯,这就是西昌都城?”他眼睛四处张望着,偷偷寻找着“隆盛钱庄”的招牌。
“昌都就更繁华了,”老杨头说道:“西昌地处西陲,常年和胡人来往,所以天下名马出西昌,西昌铁骑也是天下闻名。这些年诸侯休战,和中原的贸易也愈加频繁,但是要说聚财,反倒是大雍地势更好。”
马先插了一句:“大雍可没有这等繁华。”
他无比羡艳的看着两岸栉次鳞比的商铺,不由得赞叹:“老爷子能把我们这样的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带到西昌腹地,想必东家在西昌是只手遮天的人物了。”
老杨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可不敢说,天下列国,除了纵横四君子,谁敢说自己‘只手遮天’?”
钱日生听到四君子的称呼,觉得有些印象,努力回忆了一会儿,终于想起师父说起师兄时曾提过一嘴,说师兄学成后就去投奔了一个公子,成为门客。
列国名门养士成风,以示显赫,其中以四君子为最。但凡人有一技之长,不问出身,都能投身效命。有的门客凭借卓越才能,颇受赏识,出必舆、衣必锦、宴必伎,排场不亚于郡县官员。
马先也仰头想了想说道:“四君子我听说过,据说在各国商政两界乃至江湖道上,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其中北齐的秋野君最为盛名,号称‘门下三千客,霜寒十九州’。”
钱日生虽然没有听的明白,却也觉得十分威武,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是很有钱吗?”
老杨头呵呵笑着解释:“因为秋野君门下有三千门客,银子多的堆积如山,一眼看去灿若霜寒,一年的进项能顶的上十九个州府的税银!”
钱日生半张着嘴,仿佛真的有一座硕大的银山堆在眼前:“十九州,海昌郡也就十七个州府啊!大雍一共才四个郡。”
自己学徒的时候对钱财还没开窍,他在佳梦关当仵作,每月一百二十文工食银,紧紧巴巴的也过惯了。这回初入大国都城,满眼繁花锦绣,莺歌燕舞,随便吃顿饭的花销,都顶自己大半个月的进项,哪能想象得到世间有人能富到这个地步!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摸了一下胸前,一万两的银票拱的他心头一热。
“那咱们东家呢?”
老杨头沉吟了一会儿悠然说道:“咱们东家虽有不及,但也绝非泛泛之辈,只不过声名不显罢了。”
钱日生看了一眼老杨头,想着世间的确有这样的人,看似普通至极,其实深不可测。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多嘴又问了一句:“那东家和他们比,究竟谁厉害?”
老杨头歪了他一眼,反问钱日生:“那我和你比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