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人呐,最重要的就是平安。”随着话音,假郡守已经慢慢转出了厅门,渐渐在雨幕中消失不见。
厅外幽风呜呜咽咽,雨势听起来似乎小了一些,一声梆子声从远处响起:“空——空空”,引得一阵零星的狗吠。让敛房显得有种诡异的幽静。
钱日生虚脱了似的瘫坐在地,好久都没动弹一下,双眼直愣愣的望着屋角,脑中乱七八糟的。
耳边响起瘦狗的言语:“真有那么一天,我上午死吃,下午死日,晚上把平时欺我的人一个个的打骂一遍,然后就死,要多爽有多爽!他妈的!”
钱日生顶着背后的墙壁强自支撑着让自己站了起来,此时才觉得已经精疲力尽,他一步步挪到灯烛前,看着地上横陈的尸体,不忍心再揭开布,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的抹着眼泪,抹一下,又流一脸,仿佛眼泪永远抹不干净。
“就咱们这人嫌狗弃的,真给你当一天郡守,你难道不想?”
“不想了,我不想了……”钱日生更咽的声音如丝,小的连回声都没有。
凉风钻入大厅,吹的盖布微微起伏,仿佛瘦狗正在隔着布跟他说话。钱日生手捂着眼睛,只是抽泣,汩汩的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流淌。
“我告诉你日生哥,谁要是欺负咱们,咱们就念着,那天他死了,咱们给他收尸,这么一想心里就舒坦多了。”瘦狗一笑就露出两排大白牙,此刻却在灯影下历历在目。
钱日生满脸泪水的蹲下身子,把盖布沿着边儿,在瘦狗的身子下面慢慢的掖平整,仿佛在给他盖着暖暖的被子,随即便呆呆的坐在一旁,痴痴望着。
厅外细雨绵绵,偶的一阵树响,仿佛潮水悄然涌岸,钱日生望着厅门,满打满算一天半的光景,却出了太多的事情,此时还止不住的耳鸣心跳。
他支着身子浑身酸软的站起来,像是怕惊动了似的绕开了瘦狗的尸体,竟然连验状都没写,径直打开了门往外走去。先回家吧,就算死,好歹要死在翠儿身边……
他一脚高一脚低,借着电闪在石板路上一步一滑,一阵风吹来,汗湿的衣服更加冰凉,他无意回头扫了一眼敛房,带着追思和不舍。瘦狗已经死了,所有的种种竟像是一场梦!
他收回目光,抬头有些倔强的迎着雨,这时咔的一声,一道电光划过苍穹,照的天地间骤然雪亮。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么的,刚迈出去的步子却又慢慢收了回来,他焯然睁目,一下子想到一件事情。
刚才生死攸关没有功夫细想,如果没记错的话,郡守让自己把验状的死期——拖后八日,他悠悠的抬眼往着前方哗哗作响的树木,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拖后八日呢?可他想了一会儿,又抓不住要领,刚准备作罢之时,举步却又顿住,城门口郝老六的脸竟然鬼使神差的浮现在他的脑中,他心一拎:“封城十日,天一亮是第三天……
他不顾那冷风冷雨,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思索了起来,今天那假郡守没杀自己,就是因为自己的那番话……
凄风冷雨,苍穹黑压,钱日生乎在明暗之间已经抓到了什么,焦急的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只要他今天死在衙门里,不管什么说辞,刑房害怕延缓验尸导致误判案件而担责,肯定是要要请命刑部,重新委派仵作的,这个是板儿钉钉的。钱日生双手交握,不停的搓着。这个关节,假郡守绕不过去!因为再怎么封城十日,他硬顶着不让刑房派人出城报备刑部,只会让刑房的人起疑,起疑就有露馅的风险。
他眼皮缓缓睁开,瞳仁微微的泛着飘忽不定的光,一道思绪微微的在他脑中浮现:他赌不起!
雷声隆隆,远处天鼓回响,雨势都似乎小了一些,钱日生不禁看了一眼树影掩映的不远处,瘦狗嬉皮笑脸要去茅厕的面目历历在目。他心里又是一揪,继续隔着雨幕望着,茅房的确看不分明,但是钱日生目光所及,却是茅房前的那条小路。
左拐便是厨房,右拐——是二堂!二堂的郡守桌案上,有令签。“封城十日,非郡守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十日!他脑中一下子闪过一个笃定的猜测,今天留他活口是怕事情闹大,可八天以后呢!对方还不知道自己家里藏着一个要命的逃犯,要是被人堵住,一个私藏逃犯的罪名扣下来,灭口简直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