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磕嘴了。”彭小满悻悻,比了比创可贴,标准假笑。
“我问你嘴磕哪儿了!”
彭小满眨巴眨巴了眼,顺势又望了一眼李鸢,磕绊道:“是磕、磕那个......门上了......?”
“你问我还是我问你?”老太太伸手把彭小满往李鸢跟前轻轻一扯,往门骨上抬了抬下巴,“来,门框在这儿摆着呢,也长不了腿跑不了,再磕一个给奶奶开开眼,就照嘴巴角那儿磕,别给我磕歪了啊,来你磕。”
李鸢想笑,抬头忍。
彭小满偏头朝他瞪了一眼,锅瓢一甩——蒙不住啊靠!你干嘛非说磕啊这怎么看也不像啊!
李鸢垂了下眼皮复又往上一抬,眉头一耸——废他妈话你又没给我打预防针,你告她磕门上你怎么不说呢?
彭小满轻轻咳了一嗓,扯了下宽松的衣领——能圆的上么我?
李鸢摸了摸鼻梁——试试呗。
“奶奶,您听我说。”
李鸢张口就是句《红灯记》,提了把跨栏背心,伸手勾住彭小满的肩,施力把他原地翻了个面儿:“我们呢,今儿下午不是上老班数学课么?您家彭小满老班特喜欢,还是数学课代表呢,然后,他不就被叫去帮忙着搬着把《名师课堂》送去办公室么......”
彭小满没说话,极配合地摆了个虚托书的动作,俨然一堂无实物表演课。李鸢伸出只颀长的胳膊往他颈上一勾,彭小满顿时就觉出对方身上的一股极和软的柔顺剂味,萦上鼻端。
“我当时就这么勾着他商、商量.......商量中午吃什么!我说吃食堂炒粉,你们家彭小满不乐意啊,说要吃馄饨,我说馄饨吃不饱,还是得吃炒粉,他又嫌炒粉油重.......然后我们就这么走啊说啊,就、就走呗!”
两人在楼道里勾肩搭背地原地绕着老太太转圈,嘴里絮絮叨叨不停。彭小满紧跟步调,怀里虚托着的一沓练习册,也极“敬业”的没舍得撂下。
“走着走着。”
李鸢步子猛一顿,彭小满不设防,差点儿左脚绊上右脚没跟上他一猛子的节奏。
“奶奶您想啊,下课人多多啊,我俩就看回廊前面有几个隔壁班的,正巧在走廊里追逐打闹,噼里啪啦两三个人,迎面跑着就冲过来了。”
李鸢竖起手掌,“我就说‘哎小心让着点儿’,然后就勾着他脖子一把扣着他往边上靠。”,李鸢的手顺势越过彭小满的颈子勾上了他的左肩,扣上了锁骨。
彭小满觉着领口一紧,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后退着趔趄了一小步,被李鸢胳膊一扽给原地抡到了一边儿。
“我就这么劲儿一使使猛了,就看您家彭小满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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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带的打转了两圈。”
李鸢飞快地使个眼色——转。
靠!
彭小满脑门上青筋一跳,托着书跳芭蕾似的原地转了两圈。
“然、然后.......他没留神就脚下一歪。”
彭小满应声配合地虚崴了下踝。
“接着就脸冲门框,‘梆当”一声!磕隔壁班后门儿上了。”
彭小满稳了稳转圈儿走歪的身形,找回重心往前猛大跨一步,脸贴着李鸢家龙骨一仰一磕,自己还”咣叽”配了个拟声词。最后胳膊一撂,哗啦,以书洒一地利索地结束收梢。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完美。
“那嘴吧,反正当时我看就肿了,没出血倒是。”
彭小满磕罢,强捂着半张脸,背对着他奶奶憋笑憋得肩膀微颤,很欠。
李鸢看彭小满笑,他自己一下子也憋不太住,忙凛起眉目,牵制着抽颤着的嘴角,继续满脸正色极端敬业地圆:“真的奶奶,他是赶了巧了正好磕嘴巴上了,一辈子也八成就能磕上那么一回,跟中***一样,您、您其实别指望还能原景重现了,他自己肯定也纳闷,怎么能磕这么准呢。”
彭小满到了没忍住,听完“噗嗤”一声破了功,蹲在地上笑得全身不住窸窸窣窣地抖。他脊背弓起的线条流畅和缓,像速写本上顺势而下的潇洒一笔。
骚话功夫真是强一比。李鸢巴拉完也偏头遮着嘴,挣扎着强撑最后的防线。
“完啦?”
老太太像一气儿听完了场黄梅戏似的静静立在一边,末了往耳后挽了把头发叹了口气:“俩小子就拿我个小老太太当四五六不通的傻猴儿耍吧是吧?哎哟喂这一通演哟——”老太太摇头,稍往里瘪的小嘴直撇:“你说,你们两个要早生个十几年,现在还有他郭德纲于谦什么事儿啊?啊?小满你跟奶奶说是不是?”
彭小满转头冲她乐,鼻尖笑出了层淡绯色:“我们没演!”
“你再说?你再说?你摸着你狗啃的小良心再说一个我听听?”扬手想打。
良心不值钱,彭小满无所谓地依言手扣上左胸腔,朗声:“我彭小满摸着良心说,我要是——”话尾突然戛然而止,顿了顿后急转话锋,耸了耸鼻子:“您、您灶上的绿豆汤快噗锅了吧?”
“哎哟。”老太太听完了一怔,继而手往大腿根上一拍,“哎哟哎哟哎哟!”
“您看谁让您急吼吼出门不记得关煤气灶!行了快回吧别把家烧了!”彭小满嚷嚷。
李鸢偏头看她着急忙慌地手擦着围裙,两脚开合咯噔咯噔就掉头下了楼。一面小跑起来一面念叨:“你小兔崽子不说我都忘了!”
“奶奶您慢点!”李鸢低头嘱咐了一嗓,转头又问彭小满:“哎没拿伞吧?外头还下着呢。”
“没事儿,楼上外挂机遮阳棚暖气管子挡那么齐全,她属黄花鱼的,溜着边边回去一点都沾不湿她。”
“你一句话就给弄回去了你早怎么不说?”
彭小满蹲在地上仰脸冲他乐,裸着一口白牙:“刚想起来。”
两人这么一对视,皆没忍住,同时偏过头撑着额头傻乐了五分钟没停。
“说真的。”彭小满揉脸:“说真的你那口才和临场发挥啊,拿上个惊堂木,还真没就单田芳什么事了。”
“何止,祖师爷赏饭吃。”臭不要脸,李鸢面不改色地顺杆爬,说完又道:“麻烦你下回来这么一出之前能不能提前跟我串个供啊?这还没蒙住呢,你当她真信了啊?”。
“爱信不信她。反正也舍不得多骂我,蒙过这阵儿就行。”彭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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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弯着眼睛低头,去抠凉拖里冒出的一截青白瘦长的脚趾头,“也怪我非多一句欠嘴,跟他说你要不信问我们班级前三去,就住边儿上四楼,那我哪儿知道她脚一撂还真来啊。”
李鸢倚上墙,挑眉:“对,然后么直接甩锅给我了。”
“那、那你不是副班长嘛。”
“我副班长我活该帮你兜着臭篓子?”李鸢接着乐:“亏我临危不乱。”
“你脑瓜子转的也很快。”
“谢谢你。”
彭小满抱拳:“客气了。”
努努听了门外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墙根小步踱着小巧的步子出来。走到彭小满面前,它抬起左爪胡撸了两下面盘子,继而两手一并往他膝上一按,下巴往上轻轻一搭。
“吓我一跳。”彭小满被蹭了个冷不丁,先一愣,接着低头一瞧,登时眼睛就咵嚓亮了,“这原来你家的不是野的啊?我草巨——可爱,我奶奶还总给它喂点饭呢。”
李鸢往前走,挺不乐意地抬脚搡了它屁股一下,“跟谁都亲热,都跟生它养它的似的。”
努努去伸着温热的小舌够他的指头尖儿,彭小满便一点儿也不嫌地伸手任他一下一下地舔,给弄得痒了,手一缩一颤,嘻嘻直笑:“有名字么?”
“努努,努力的那个努。”
彭小满听了抬起头:“努努?打撸吧副班长?”
“你也撸?钻石还是白银?”李鸢环臂倚墙,“你还别跟我强调副班长,学生会主席也天天dota。”
“偶尔来两把排位。”彭小满一手撸猫,一边儿抬头给他比了个拇指,“我就一送人头的菜逼青铜,玩两把给人骂的找不着北的那种。”
李鸢看他褐黄的瞳孔在昏黄的声控灯下,明亮而色浅,像稀释上了一层透明的甲油。是介于琉璃色与琥珀色之间,瞳色稀罕,很不东方的审美,却又给人以能一眼勘透至内里的错觉。
“你抽烟啊?”
彭小满突然似笑非笑地发问。话里不带情绪,既不显出优越的嫌恶,也不显出对这些秩序之外举动的无名向往,就像一句“你多大啊”似的。惯常,自然,不冒犯,居然听着很舒服。
李鸢摸了把脖子:“也够寸的.......没来得及掐呢就给你看见了。”
“我又不说你怕个鬼。”
李鸢刚想说废他妈话,瞧见的又不止你一个。
“我奶奶也不会说的你放心,你知道她为什么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七十多岁么?”
“因为她从来不多管闲事儿是么?”李鸢把段子补全,勾起嘴巴倚墙笑:“有这么说自己亲奶奶的么?还说她属黄花鱼。”
彭小满晃了晃脑袋:“她早习惯了你放心,她要真撒开了比我还能胡侃八倍,我们家最会拐着弯儿骂人就是她,八毛钱烂青椒都能跟人唠半小时愣给杀价杀到六毛,我靠说的人卖菜的都快给她老人家跪下唱征服了。”
李鸢听罢,靠墙又笑得不能自已。
一蹲一站,隔着三两步的间距,俩人你来我往地又多说了好些,弄得倒像真有多熟似的。临下楼回家,彭小满为了以示感谢,说明儿早要给李鸢带早饭。李鸢心说就您那到校时间,等来了我特么饿得两眼昏花只能偷着在课上吃,真要谢我不如替我写了那一千字检讨。想想也没拂他一番好意,点头应了:“行吧,给你留肚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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