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2 / 2)
话一出口,江月蝶就皱起眉。
听起来有些酸,倒像是她眼巴巴等着似的。
这么一想,江月蝶抢在温敛故开口前道:“难不成还能是你想我了?”
她眯起眼,支着头,望向窗外景色。
尾音扬起,像是浑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对。”
得到答案的江月蝶浑身一僵,不可思议地转过头。
温敛故在半空中截住她的目光,眉眼弯弯:“我确实想你了。”
对上那双浓稠如墨般的眼眸,江月蝶心中低声暗骂。
怎么又不按常理出牌!
像是察觉到了江月蝶的窘迫,温敛故微微一笑,没再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之前的那一次,是怎么分辨的?”
这句问话听起来没头没尾,但江月蝶立刻就知道温敛故在问什么。
嘴巴快过脑子,江月蝶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比你丑多了。”
“丑?”从喉咙溢出了一丝轻笑,温敛故笑得胸腔都有些震动。
“这恐怕是她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
嚯,还是温敛故认识的人?
江月蝶脑子转了转,没再多看温敛故,转向了窗外灯火。
她道:“也不止是丑——她的破绽太多了。”
得到温敛故的注视后,江月蝶颇有几分不自在,眼神闪烁道:“你干嘛这样看我?”
“因为先前来找你的那个人,她是以幻术著称的妖,最擅长伪装欺瞒,骗过的妖与人无数。”
温敛故嗓音轻柔,不紧不慢道:“所以我有些好奇。”
“不知江姑娘愿不愿意费些功夫,为我解惑?”
“嗐,这有什么。”江月蝶浑不在意地一挥手,“比如她一开始是从门进来的,还敲了门,但你不会——你若想进来就直接进来了。”
江月蝶拿起酒杯,喝了口酒润润嗓子,有些上头道:“毕竟你和那些话本里的采花贼一样,从不敲门,最爱翻窗。”
采花贼?
温敛故歪了歪头。
他没那么喜欢世间的花草,顶多只是不厌烦。
若论起喜爱,唯有蝴蝶兰罢了。
“……还有还有,她开了门都知道关上,我最怕冷了。”江月蝶嘟囔道,“差点冻死我。”
温敛故微微一怔:“抱歉。”
“你道什么歉呀?又不是你的错!”
江月蝶越过桌子想去拍温敛故的肩膀,一不留神,袖子差点掀翻酒壶,幸亏温敛故眼疾手快,一手接住酒壶,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指尖向上攀,轻而易举地十指相扣。
“还有么?”
“有、有的。”
酒意有些上头,江月蝶大着舌头道:“还有他问我要不要……”要不要和他走。
倘若是温敛故,大抵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就已揽着她飞身而去。
见她忽然停下,温敛故有些好奇,捏了捏她的手指:“要不要什么?”
“呃,没什么。”
即便是有些酒意上头,江月蝶仍保持着最后的神智:“就是她身上的气息不对,香味也不对。”
“香味。”温敛故抬起手,凑近嗅了嗅,“蜜糖的味道么?”
“……当然不是。”江月蝶抽了抽嘴角,“你闻的是我的手。”
温敛故没有松开手,不依不饶:“那我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
或许是要离开了,今夜江月蝶没有了往日顾虑,有什么说什么。
“有点佛前焚香的幽冷,有时候又带着点甜腻……唔,最早的时候还有一点点血腥气。”
温敛故恍然大悟,温柔解释道:“你闻到的血腥气,大概是那些束缚的缘故。”
江月蝶终于过头,愣愣道:“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温敛故沉默了一瞬,轻声道:“答应了你,所以现在不会了。”
哪怕只是轻描淡写地匆匆一句,他也会记在心里。
江月蝶眼底酸涩,许久不言。
经历了那些幻象后,江月蝶大概猜到了为什么温敛故要定时回云重派,又为什么官府会特意叫走他。
云重派需要加固束缚,而官府……也许是为了他的血肉。
他们或许不知道这是温敛故的血肉,但一定知道,温敛故可以制出这份医死人肉白骨的绝世良药。
长久的静默,依稀能听到窗外飞雪前仆后继地钻入花灯之中,噼里啪啦地作响,融成了透明的雪水,再慢慢消散。
明知不该,雪花却依旧将自己作为最后的筹码,孤注一掷般得投入世间烟火里灼烧。
宛如飞蛾扑火般惨烈。
温敛故忽然道:“你不问我那人是谁吗?”
江月蝶啊了一声,缓慢地眨了下眼。
她本不想提这个问题。
“……是谁?”
“是我的母亲。”
温敛故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意:“也是傀儡师和那火狐口中的圣母娘娘。”
江月蝶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温敛故。”她闭上眼,散开眼底的酸涩,慢慢地唤了声他的名字。
“这个时候,也不用笑的。”
这一次,温敛故没有怔愣。
几乎是一瞬,他倏地收起了面上的笑意。
“……好。”他轻声道。
寂静之中,唯有窗外依旧喧嚣。
像是隔着一整个世界。
温敛故垂下眼,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倒是握着她的手紧扣。
江月蝶无声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你吃饭了吗?”
温敛故摇摇头。
“今日元宵节,恰好我这儿还有碗汤圆。”江月蝶用一只手将汤圆往温敛故的方向推了推,“芝麻馅儿的,你应当吃的吧?”
温敛故又弯起了唇。
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
“当然。”
他用那勺子舀了一口,慢慢地吃完一个汤圆后,又舀起一个送到了江月蝶的唇边。
“你也要吃。”温敛故眼中带着些细碎的笑意,低声道,“……小九。”
“咳咳咳——”
江月蝶刚要拒绝吗,就听见这话,顿时惊得酒盅落地,强笑着开口:“你在叫谁啊?是不是认错了?”
连借口都帮他找好了啊。
温敛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叫江月蝶心底发慌,他才微微笑了起来。
“嗯,看错了。”他将勺子往前伸了伸,“所以吃吗?”
……还敢不吃吗?
江月蝶心里有些慌,主要是闹不准温敛故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和被他发现自己就是兔子小九比起来,共用一个勺子吃一碗汤圆,根本算不上羞耻。
江月蝶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上前一口叼住了那个汤圆。
生怕温敛故故技重施,她索性将一整个汤圆都塞到嘴里。
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倒是愈发像是小兔子了。
温敛故眼中浮起笑意,没多说什么,起身站在她身后帮她顺了顺气。
“慢点吃。”他道,“现在我们有足够的汤圆。”
不知是不是江月蝶心里有鬼的缘故,她总觉得这句话也怪怪的。
幸好此时窗外传来了声响,江月蝶扭头望去,原来是河岸处又有人家在放烟花。
沈府嫌弃烟花这样的俗物,拉低自家清贵的气质,是不会放这样五颜六色的东西的。
她嚼着口中的汤圆,看着漫天的烟火,身旁还有人相伴。
真好啊。
江月蝶不禁想到,若是烟火消散得再慢一些就更好了。
慢到让她能再陪他多一些时日。
哪怕是稍缓一些,给她时间想出最完美的告别也好。
远处喧闹,有人再次点燃了纷扰的烟火。
江月蝶没有去看温敛故,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稀疏的烟花。
真是奇怪,她成了兔子时,总爱盯着小温敛故看。
现在温敛故就在她面前了,反倒不敢转头。
可能是喝酒了吧,江月蝶想到。
于是她随意地将怀中物取出,随意地递给温敛故,随意地开了口。:“这是给你的礼物,可以打开看看。”
语气散漫平淡,仿佛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恰逢河岸边被点燃的一朵烟花‘咻’得升到上空,有些吵闹。
温敛故接过盒子,眉目间尽是化不开的笑意。
“是元宵礼物么?看来我又欠了你一份。”
“不,这不是元宵礼物。”江月蝶认真地纠正,“是给你的生辰贺礼。”
‘嘭’得一声,伴随着烟花的炸裂声,温敛故打开了锦盒。
一截玉枯木,雕成一朵蝴蝶兰,上面还缠绕着蛇尾。
雕工有些简陋粗糙。
比如那朵蝴蝶兰,硬是被雕得像是一只蝴蝶。
又比如那蛇,在世人眼中,更是粗糙敷衍,甚至蛇神并不完整,只有一截尾巴。
就像是一件因错误而诞生的工艺品。
错得恰到好处。
良久后,温敛故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
他又想起了老者口中,那些甘愿为人所囚的猛兽。
原来并非只是一段虚假的传闻。
恰逢这一刻,升到了空中的烟花落下,璀璨斑斓的光芒裹挟着细雪,直直地坠入花灯中。
漫天飞雪动情,迫不及待地与烛火相拥。
哪怕融化此身,哪怕俯首称臣,沦为阶下囚。
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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