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第 245 章(2 / 2)
所以回到京都之后,他推了不少酒局之后,然后偷偷摸摸的去问了空空道长。
空空道长:“……”
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怀楠,“你是说,你想问问,投胎转世之后,跟上辈子长得像不像?”
沈怀楠十分紧张,“是啊。”
空空道长:“……”
这个,他也不知道啊。
但是,他觉得是不像的。
“千人千面,怎么可能像呢?有些时候还要投入畜生道,为牛为马,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模样啊。”
沈怀楠有些伤心,那他就不能使些小心思在石窟里面雕刻上他和邵衣的爱情故事配上图像了。
不然,就算是下辈子的邵衣看见了,也以为那是别人的爱情故事。
空空道长虽然不明白他的痛处,但是他也明白他想要做的事情。
哎,也是痴情人啊。
道长就想了半天,宽慰道:“好在你没有来生,不用担心变样子。”
沈怀楠:“……你觉得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空空道长:“不过,你倒是不用如此紧张,若是真的相爱,即便是换了时空,还是会有所感应。”
沈怀楠:“真的?”
空空道长,“是啊。”
他道:“你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哎,但这都是孽缘了,你又何必执着。”
沈怀楠有执念。他道:“你不懂。”
空空道长:“我确实是不懂。”
他只是有些难以想象,一个人绞尽心思的在为几百年后,或者几千年后的一瞬间门相遇创造偶遇的机会。
真是……痴儿。
沈怀楠却很欢快,他甚至开始写书了。
书里面写着他和邵衣小时候的故事,这本书他也想要雕刻成石窟,这般以后,会不会千百年后成为启蒙书一般的存在?
只要是孩子,都会读,只要是人,都知晓,那邵衣也会看过吧?
折邵衣到底还是知晓了这件事情。她沉默了许久,在晚间门的时候抱紧他,“你去两广碰见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狂热?”
沈怀楠抱着她喟叹一声,“我碰见了澹台老大人。”
折邵衣立马爬起来,“你碰见澹台老大人了?他如何了?这些年里,他过得好吗?”
沈怀楠点了点头,想起老大人的模样,他再是坚韧的人也忍不住鼻头一酸,道:“他……算是过得好吧,但是在我看来,却也不算是好。”
“他背着老夫人的尸骨骨灰,走遍了大秦的江山,一处又一处,还在路上见庙宇就拜,见道观就跪,祈求来世。”
“后来,他跟我说,他碰见过空空道长,空空道长说,人这一辈子的缘分短浅得很,匆匆忙忙几十年,就要分离,但是心诚,便也能求得来世,再续前缘。”
“只是老大人这辈子杀孽太大,他有求怕是不能应,得多多拜菩萨,这般才能应验。”
折邵衣就沉默了一瞬,问,“你难道不觉得,这是空空道长敷衍的话吗?若是求神拜佛就能消除罪孽,那还要阎王殿做什么?”
她道:阎王殿前还要审判呢,转世投胎之前要是悔过一下就可以,那人人都能杀人,犯法了。”
沈怀楠就愣在当地,然后笑了。
“是,我们两个,都没你看得明白。”
当局者迷,他当时听的时候还挺羡慕的,毕竟老大人还能求个来世,他却没了。
折邵衣叹气,“所以你觉得你求神拜佛没有用,就做些有用的事情来增加下我们相遇的机会?”
沈怀楠点点头。
折邵衣就感慨,“你是爱惨我了。”
如若不然,怎么会这般的突然就没了聪明劲,成了个傻子。
她哭着骂了一句:“呆子——”
沈怀楠叹气,“那我又有什么办法,你不能给我来世,还不能给我这辈子长寿。”
他总觉得折邵衣这般操心忙碌下去,是要折寿的。
一年比一年打,沈怀楠都愁死了。
不过,年岁这种事情,生老病死这种事情,是最没有办法的。
长明七年夏,可能是因为今年太热了,周姨娘开始不好。
先是拉肚子,后来就是吃不下东西。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折邵衣告了长假。
周姨娘还劝她,“你忙去吧,虽然统共没多少日子了,但是我觉得值当,不用你陪着,我自己想要好好的过完剩下的日子。”
折邵衣泣不成声,年岁大了之后,每一年都要面对老人家的离去。
唐氏来看周姨娘了。
周姨娘想要下来,却又没法子下床了。她嗫嗫喏喏的,“夫人,倒是劳烦您来看妾身。”
唐氏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得了,多少年了,还是这副模样。”
她道:“你这身子不好,去了也就去了,这辈子积福,下辈子投胎一个好人家,别再给人家做妾室了。”
周姨娘一听这话就哭了,临死之前,她是有些委屈的。她这辈子后半辈子过得太好,可能是因为过得太好,所以之前的不如意被人提起,尤其是被唐氏提起的时候,她就有些想哭。
她再一次跟唐氏答谢。
“多谢您,多谢您的好心。”
周姨娘这一辈子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她小时候被卖掉,在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学如何讨好男人,这是极坏了。
但因为长得好,听话,学的好,就被送给了文远侯。她当时就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来了,但是也到头了。
再后来,她生了一个女儿,她就想啊……
周姨娘躺在床上,带着一丝哭腔,道:“妾身就想,就是拼了妾身的命,也要让她嫁一个好人家,绝对不给人家做妾,我是个妾,她一定不能给人家做妾去,只能做妻。”
她当时整日里在后宅里面,即便是知晓自己是一个侯爷的妾室,但总是不踏实。
大多因在外面的时候看得太多了。不是妻为妾的,生出来的女儿也是庶女,那极有可能被送出去做妾。
“不能做妾,不能做妾的——做妾,哪里有尊严。”
唐氏恍惚了一阵,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将周姨娘看在眼里,不只是周姨娘,还有那些折和光的其他妾室们。
在唐氏眼里,这些都是些可以忽视的女人,她是正室,跟这些被买卖进来的妾室们根本说不着。
她对她们不抱有杀伐之心,不抱有惩罚之意,但是她没有真正去理解过她们。
原来,在周姨娘心里,在小九刚出生的时候,也曾害怕她会让小九去做妾吗?
她张了张嘴巴,半响才喃喃道:“我没有过这个念头,京都的人家,也不兴女儿去做妾。”
周姨娘喘着气,“是啊,所以妾身很感激夫人。”
“我看着夫人把一个个姑娘嫁出去,还给了那么好那么多的陪嫁,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日日在菩萨面前给夫人祷告了,希望夫人余生安好。”
周姨娘说完,又笑着道:“但妾身依旧是怨着夫人的,要是夫人再管事一些就好了,我们邵衣,小时候也不用过得那般苦。夫人是个好人,只是可惜了,不是个大好人。”
唐氏倒是有些不自在了。她也是听闻周姨娘要死了,所以才来看一次,要是往日里,她都记不起还有周姨娘这个人。
谁知道一来,她发觉自己好像在周姨娘心里的地位还蛮高的。唐氏走的时候,折邵衣来送,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你阿娘……哎,我明日再来看看她吧,我瞧着,她似乎是很喜欢跟我说话。”
折邵衣应下,蹲身行礼,“多谢您。”
唐氏拍拍她的手,“生老病死,这是人人都有的,你想开些。”
折邵衣擦了擦泪,偏头颤抖着头,“是,我知晓的。”
等唐氏走后,她轻轻的走入房间门内去看周姨娘,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在家里待了好几天,今日要出去两个时辰,便把小花和思衡拎了回来守着。
周姨娘醒来的时候精神已经好多了,但人有些迷糊。她在床上不断的呢喃。
“阿姐,你这是要走了啊?”
小花听见她说话,连忙凑过去,“祖母?你说什么?”
周姨娘却道:“阿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小花有些惶恐,她连忙又叫了几句祖母,周姨娘这才醒来。她看了看床头,道:“是小花和小思衡啊。”
然后就不说话了。
小花心里难受,“您刚刚做梦了。”
周姨娘:“是,梦见我阿姐了。”
“但是阿姐已经死了。”
小花从来没有听祖母说过她还有一个阿姐。周姨娘一辈子都没说过。
不过这回,她慢吞吞的说了。
“是小时候在院子里面的阿姐。她长得好,被□□好送去给富商做妾,只是那家的主母不死你唐家祖母好,阿姐生下一个儿子后,就被打死了。”
“这就是为妾的命了。”
小花从她的语气里面感受到那种命运掌控着的悲哀。
周姨娘看一圈,问,“你唐家祖母呢?”
小花:“回去了。”
周姨娘:“回去了?我还有好些话要跟她说的。”
她叹气,“我怕是活不过今晚了。阿姐来接我了,她以前对我可好了,后来她被打死,还是我去收尸的,我当时就想啊,我要是不做妾就好了。”
但是没办法,还是做了妾室,还是身不由己,还是命不由人。
还是惶恐,还是逃脱不掉。
这是从出生开始就定好的。
周姨娘又开始一阵喘气。
折邵衣和沈怀楠回来了。
一家子人都围在周姨娘的身边。
折邵衣忍住泪,“阿娘,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你说。”
周姨娘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这一辈子,多值当,生了你,我很高兴。”
她努力去看折邵衣,“你如今这般好,我很放心,你好,我就好了。”
折邵衣握着她的手不断的哭,周姨娘想要为她擦擦泪都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道:“邵衣……我还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跟你说。”
折邵衣点头,“你说,你说。”
周姨娘气喘得很,但还是努力挣扎的道:“你还记得,记得有一次,我替怀楠出头,你跟我坦诚心扉,你说,你很伤心,我喜欢儿子一些,你小时候,我都没有顾忌你的感受,你觉得我更喜欢儿子一些。”
折邵衣:“都是我胡说的,阿娘,这么多年,我没在意过了。”
周姨娘却摇头,“那次之后,我先是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跟在你身边,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母亲的爱,确实还是偏心的,我最初还嫌你不理解我,在这个世道,确实是要一个儿子才能立足的。”
“但是……但是我觉得自己依旧爱护你,即便是我有了一个儿子,我还是爱你的啊,我也是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的。”
“可后来,我想来想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若是我面前有一块枣糕,我必然是给你弟弟吃而不是给你,我做不到……做不到在他饿的时候,把那块糕点还分给你。”
折邵衣泣不成声,不断的摇头,“阿娘,不要紧,不要紧……”
周姨娘满脸的泪水,努力的出声,“要紧的,要紧的,我不能理解你的痛楚,是阿娘不好,在你没有吃饱穿暖之前,阿娘还用银子去买香火供奉菩萨。”
“我该给你买包子吃的,我该给你买包子吃的——”
她的声音慢慢的低下去,声嘶力竭却又带着一股怅然悲戚,“邵衣,你原谅阿娘,阿娘不是偏心,阿娘……阿娘也是被人教导成这般的。”
“若是再给我选一次,我肯定把银子都给你吃肉,不在你面前念叨那些你要是儿子就好了,我要给你生个弟弟的话……邵衣,阿娘错了。”
折邵衣摇头,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不是的,不是的,阿娘,我不怨你,真的,我不真的不怨你了。”
小时候是怨过的,长大了,就释然了。
但这却成为周姨娘大半辈子的痛处,她有时候想,自己真的错了吗?她会为自己找借口,会为自己找好缘由,但是临死临死了,她再不能为自己找借口,她想给女儿道歉。
即便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了。
周姨娘自己在乎。
她眼神开始涣散,手慢慢的垂落,她喃喃道:“邵衣——别走那么快,刚下了雨,青石板走快了,容易摔倒。”
折邵衣没听明白,赶紧过去听,附耳过去,就听见周姨娘微微笑着道,“没心没肺的,摔着了我看你疼不疼!”
她没了声息。
折邵衣晕厥过去。
在梦里,她恍然回到了长明十一年三月春,当年的文远侯府里有一条青石板路,春雨绵绵刚停,她走在青石板上,急匆匆,周姨娘在背后追。
那时候,她们还没有这般大的机遇,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烦恼,她们只是文远侯府里面两个为了吃穿发愁的姨娘和小庶女。
折邵衣醒来的时候,沈怀楠眼眶都陷进去了。她喉咙发紧,“阿娘去了?”
沈怀楠满脸胡子,点头,“去了。”
人去了,怨恨随风走,折邵衣穿着孝衣,在一片蝉鸣里面送走了周姨娘。
长明七年夏,距离长平十一年春,整整过去了二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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