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九玄灵焰(3)(1 / 2)
“而按照时间来推断的话,这个孩子,定然就是六十年前身中山河社稷图、被傅灵焰带着辗转寻医的那一个。”
这个结论,让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傅灵焰的孩子身怀山河社稷图,她苦苦追寻最终带着孩子渡海求生。而六十年后,同样身中怪病的朱聿恒,身上血脉崩溃的时间,却与她在各地设下的机关阵法严丝合缝。
“六十年前,她在大江南北设下这些阵法,是为了对抗入侵的外族,收复中华。因此在北伐成功之后,她便关闭了这些杀阵,此后她携子远遁海外,应该是没有回来过……”阿南思忖着,声音低哑,“那么,是谁利用这一甲子循环之期兴风作浪,又是谁、以何种手法,将你的性命牵系在她留下的阵法之中呢?”无广告网am~w~w.
拙巧阁。他们心中不约而同浮起这三个字。
毕竟,拙巧阁是傅灵焰一手创建,傅准又是傅灵焰的子孙。
阿南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傅准是傅灵焰的孙子,所以……也就是龙凤皇帝的后裔?”
“对。”朱聿恒的神情微冷,声音也沉了下去,“虽然傅灵焰和关先生就此再也未曾出现过,但龙凤皇帝去世之后,曾传来他的姬贵妃替他诞下遗腹子的消息——而很凑巧的是,姬贵妃是在关先生去世六个月后,在宫中忽然出现的,她替龙凤帝诞下了第一个皇子。”
“姬贵妃、关先生……”阿南默念着这两个姓,若有所思道,“姬、关……很适合傅灵焰的两个姓。”
“在龙凤帝去世之后,姬贵妃也带着幼子渡海而去了,再无踪迹。”
“若拙巧阁真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局势反倒一下明朗起来了。”阿南抱臂靠在窗前,向东望去,仿佛能看到那在山海缥缈之间的拙巧阁。
一想到与自己有深仇大恨的傅准也可能是对朱聿恒下手的幕后黑手,心里的同仇敌忾让她感觉和阿言更近了几分:“阿言,这可是咱们迄今为止最重要的线索!”
“嗯,我已命人尽快摸清底细。”朱聿恒应了,又将旁边一个装裱好的卷轴递给她:“这是之前我拆出来的那支笛子,我想……有必要让你也看一看。”
“对哦,忘了夸你了,阿言你进步真的很快!”阿南见他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交给自己了,顿时心花怒放,心想只要阿言不再摆出那冷冷的表情,这一番出生入死就算没白费。
接过那张拆解后的竹膜,她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减字谱,道:“如果我上次猜测的阴阳手法是正确的话,那么这里面的所有字可以分成黑白两种颜色,而一般与之相对应的排列顺序,则很可能就是清浊法。”
朱聿恒略一思忖,问:“阴阳初辟,八卦相分,清气上升,浊气下沉——所以,可先根据一定数据,将其上下分列?”
“对,而这个数据……”阿南将卷轴搁在膝上,朝他微微一笑,“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朱聿恒回忆着当时阁内的情形,略觉诧异。
她比自己不过多进去那么一点时间,当时阁内也并未出现什么异常,如何会有她发现而他未曾察觉的事情?
“因为,我曾在海外与傅灵焰有过一面之缘。”阿南像是看出他的心思,道,“五岁那年,我被送到我师父门下学艺,师父嫌弃我是个女孩子,一个大男人哪能照顾得好小姑娘,所以懒得收我。但送我去的石叔跟他说,万一这女娃儿将来是第二个傅灵焰呢……”
阿南记得,当时师父瞥了她的手一眼,嗤笑一声,但最终还是把她留下了。
她那时只是个孩子,并不情愿进入这个怪异世界。每日的训练让她手上遍布伤痕,过度疲劳使得手筋每晚抽痛,有时候半夜手部突然痉挛,会让她猛然握着双手惊醒,却又无从纾解,只能抱着自己的手一直哭。
因为这双失控的手,所以师父吩咐她将一具时钟搬去堂上时,因为负担不住沉重的机身,她不小心将它在桌上磕了一下,结果时钟卡住,再也无法运转了。
这具时钟是师父的得意之作,他潜心钻研古籍中苏颂的水运仪象台数年,然后将所有机括细微为之,用了四千八百个精微至极的零件,花费了五年时间才完成。
只需倒入一杯水,然后压紧钟身,机括便会自动将水流吸到山顶,然后顺着山腰蜿蜒流下,带动山间百兽在林间穿行来去,最后水流汇入池中,再度被吸上山顶,循环不已。而林间谷中,还有一座寺庙,每到一个时辰,庙门打开,一个小和尚会在门内敲击木鱼报时。若到午时,则百兽齐鸣,小和尚会持扫帚出门扫地一圈。
然而被她磕碰之后,里面精微的机括受损,水流停住了、百兽不走了,小和尚也不敲木鱼不扫地了。
师父拆开外壳,看着里面四千八百个零件,气得抓起根竹稍狠狠抽她。毕竟,这些零件全都精微无间地结合在一起,一个个拆解下来检查的话,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肯定弄不完。
阿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他抽打。海上天气炎热,衣服单薄,没抽几下便觉脊背火辣辣地疼,她眼泪不由得扑簌簌掉了下来。
却听门口有人问:“公输先生,多年不见,怎么一来就看见你在打孩子啊?”
年幼的阿南泪眼婆娑,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记得她一身华服,可头发已全白了,海岛灼热的日光映照得她全身通彻,泪眼中看来散着虚幻的光。
师父悻悻丢开了手中的竹枝,道:“我多年心血终于完工,特意修书邀你过来观看这座水运宝山时钟,谁知这混账居然一个失手把它摔坏了,我打死她都不冤!”
那人笑道:“年纪这么大了,性子还这么急。铜铁制的东西若是一摔就坏,那也是你自己的本事不到家,关人家小娃娃什么事?”
说着,她走到那具时钟前,俯头仔细看了看,隔着外壳用指尖顺着宝山轻轻地从上叩击至下,侧耳听了一遍,然后将外壳卸掉,用一根小铜棍伸进密密麻麻的机括零件之中,将可以够到的地方轻敲了一遍,闭上眼睛细细听着。
须臾,她微微一笑,丢开了小铜棍,说道:“转运水流的一个小棘轮震偏了,卡住旁边的杠杆,因此连带得整座宝山停止运转。你把小庙拆下来就能看见。”
师父将信将疑,忙去拆铜山上的小庙。
而她则抬手轻抚阿南的头发,又坐下来拉起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着,手指轻抚过手背上那些新新旧旧的伤痕,面容沉静。
阿南站在她的面前,看见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即使年纪已经大了,上面的褶皱已经加深,但那依然是一双保养得特别好、修饰得干干净净,一眼便可以看出很有力度的手。
阿南忍不住抬起眼,小心地、偷偷地看了她一眼。
她年纪已经很大了,脸上难免有许多皱纹,但肤色依旧皎洁,一双眼角带着风霜的眼眸,也依旧清亮如少女。
她的双眉间,有一朵如同火焰的刺青,如同花钿般鲜亮。
而她抬眼看着阿南,微微一笑,握紧了她尚未长成的小手,说:“你这可不行,我教你一套手势,以后你手痛的时候就照这样按摩缓解,就不会痛了。”
她纤长有力的手指替阿南按摩着,低声教她如何保护自己的手。
正在此时,旁边传来“叮”的一声轻响。阿南转头一看,只见流水潺潺,山间小兽穿行,那座宝山时钟重新开始运转,循环不息。
师父喜滋滋地回来坐下,打发阿南去煮茶。
阿南提着炉子蹲在阶下扇火煮茶时,听到堂上传来的低语:“你这徒弟很不错,好好教导,将来你们公输一脉说不定就由她发扬光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