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隐情(1 / 2)
第055章隐情
司徒平所提之事其实朝中都心照不宣。
尤其是永昌侯,褚辨梁,宜安郡王和姜连山等人。
这些世家都带了家中子弟入京,也原本就是冲着求娶东宫来的,而且这些世家子弟大都在鸣山书院国子监论道的时候提前见过东宫,朝中谁会猜不出来这些世家的心思。
天子早前就是如此,如今东宫年少,这些尝到甜头的世家又想如法炮制一次。平日里天子卧病在床,东宫又才回京不久,没有合适的时机提起此事,天子的生辰宴无疑是最好的提亲场合。
昨日商姚君才抵京,却特意去了一趟东宫,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次天子生辰宴,永宁侯虽然没有亲临,但永宁侯在朝中的威望与定远侯不分伯仲,永宁侯都让商姚君去了东宫,谁这个时候在殿中主动提亲,也算是不给永宁侯府留颜面。
人在朝中,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何况对方还是永宁侯。
这种场合下,当然没人会主动当出头鸟。
尽管今日几大世家都各自带了目的前来,但未必谁都愿当这个出头鸟,起这个头,所以原本今日的生辰宴就藏了变数,谁想到这个时候,司徒平起了头。
司徒平是礼部的老人了,天子早前的登基大典就是司徒平操办的,前两年司徒平就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人不在朝中,又是礼部的老人,这种话司徒平来说再合适不过。
永宁侯再怎么针对,也不好去针对一个告老还乡,子孙还都不在朝中的老臣。
司徒平这种老学究,恐怕连商姚君去了东宫的事情都不知晓,就替人做了嫁衣,说到底,有人推了司徒平这枚棋子出来,永宁侯府拿不拿捏都不好。但只要这处口子开了,再找三两人附和,很容易就将风向带到此处。
果然,司徒平言罢,朝中当即就有人附和,“司徒老大人言之有理呀!如今东宫都已及笄,皇室之中,自然是子嗣为重,应当尽早开枝散叶。”
“是啊,皇嗣乃立国之本,司徒大人是礼部的老人了,自然看得明白。枝繁叶茂,皇室才能兴盛。东宫是储君,自然应当尽早考虑皇嗣问题。”
“司徒老大人所言极是呀!”
大殿之中纷纷附和,但压倒性的声音多了,也有旁的,“倒也不必吧,东宫年少,回京不过三两月,子嗣之事是可暂缓。”
“东宫便是从宗亲中来,此事如何能暂缓?”
有些话不好在生辰宴上当面说,譬如谁都没想到天子会大病一场,膝下连继承皇位的儿女都没有,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朝中哪能不担心。
顿时,朝中纷纷响应。
“陛下,臣附议,东宫在生辰宴值后便要临政,东宫临政,大婚也当及时安排,祖宗基业,若无皇嗣支撑,便如浮萍啊!”
“臣附议!”
“臣附议!”
殿中的风向逐渐统一,大有向天子请|命之势。
涟卿余光看向天子,天子泰然,这些,应当都在天子意料之中,即便眼下朝臣群起响应,天子也未见慌乱。
她也想起天子的叮嘱,不要开口,不要卷入是非。
涟卿缄声,目光再次看向岑远。
岑远认真听着殿中先前起身的所有人说话,宋佑嘉也似专属小喇叭一般在他耳边念叨,“这个人叫龚星宇,是兵部的人,他大姑父的准女婿同永宁侯府的二爷有些关系。”
换言之,这人是永宁侯安排的。
岑远没出声。
宋佑嘉继续道,“这个呢,叫朱兴文,朱家是西南这处的新贵,宜安郡王府一直在西南边,近来逐渐有衰落之时,好些早前不怎么碰的事,也都开始碰了,但都上不得台面,所以碍与名声,就要扶持代言人。朱兴文的舅父就是宜安郡王府的代言人之一,他当然是站在宜安郡王府的立场。”
宋佑嘉说完,岑远看他,“张大儒教你的?”
“当然不是!”宋佑嘉轻声,“这在老师这处叫不务正业。”
宋佑嘉还来不及细说,又继续道,“诶,这个是袁江数,袁家同姜家是姻亲……”
耳旁是宋佑嘉的话,岑远抬眸看向涟卿。
涟卿聪慧,天子交待过她今日且看着,她从方才起就一直没应声,任由殿下这些人议论,面色平静而淡然。
而另一处,这群人纷纷复议之后,原本以为天子要表态,至少也该接话了,但天子竟没有,不仅没有,而且连金口都没开,就一直这么等着。
这……
殿中的氛围顿时由早前的热忱高昂变得多少有些尴尬,甚至冷场,再甚至,因为猜不到天子的心思,也不知道当下天子不做声是真的在等人继续说话,还是特意冷场的?
一时间门,殿中面面相觑的人越来越多,也很快进入到鸦雀无声的主干太。
永宁侯和宜安郡王都不由皱起了眉头,摸不清天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旁人也试图从上君之处看出些许端倪,上君同天子是夫妻,是最了解天子的人,天子的心思恐怕是上君最明白。
但今日殿中的上君似是有些心不在焉,不像平日早朝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天子今日在朝中的缘故,所以上君特意避讳的。
总之,没人知晓眼下殿中这种越渐尴尬的气氛当如何。
最尴尬的,也莫过于司徒平本人。
此事是他起的头,虽然后来私下议论的不少,也有起身附议的,但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在正殿中央的他,很快,旁的在位置上起身的人也跟着尴尬起来,还有人庆幸刚才只是私下议论,没有跟着一道。
紧接着,就有旁的官吏起身,“陛下,微臣以为此事不妥,东宫尚未临政,诸事应当以临政为重,这才是江山社稷的根本。”
“臣也以为然。东宫尚且年少,早前魏相花了不少心思在东宫教导上,就是因为教导东宫原本就是对储君的培养。为储君者,先要安天下,保社稷,所以魏相将教导东宫的是事放在与朝中政事处理同等的位置,先有这处,才会有后宫安宁,又岂可本末倒置?”
“臣附议!东宫即将临政,古往今来,东宫临政,需要投入的精力和时间门各位大人应当清楚,此时东宫大婚,临政之事免不了受影响。于长远不利,于社稷不利,此事完全可以退后一两年再行。”
也是……
殿中私下议论的声音又起,东宫原本就不熟悉朝政,还是女子,要临政,只怕比历代的东宫都要难,哪里还有时间门放在大婚上?
而且新婚燕好,怎么都会分散精力。
这种顾虑并非没有道理!
渐渐的,殿中的赞同声四起,是不应当放在此时,皇嗣之事重要,但缓上个一两年也未尝不可,不耽误东宫临政才是大事。
“六叔,这风向转得可真快。”宋佑嘉感叹。
岑远轻声道,“转得快,转回来也快。”
果真,当即就有人起身,“陆大人此言未免偏激了,临政是临政,大婚是大婚,临政是前朝之事,大婚是后宫之事,将两者混淆为一谈,实在有失偏颇。”
对方反问,“那请问李大人与司徒大人,殿下才刚临政,如果就怀了皇嗣,朝中之事谁来管?如果皇嗣为重,是不是诸事都要让道,那朝中之事,谁来管?”
“这……”对方语塞。
陆长河继续道,“陛下久病,东宫临政方才是朝中之根本,微臣觉得大婚之事可以适当推后,凡事以江山社稷为重!”
“陆大人此言差矣,如果东宫坏了皇嗣,那是天大的喜事,应当将皇嗣生下,确保皇室血脉后继有人,临政之事往后推个一两年有何不可?眼下不也是如此?”
“李大人所言极是!”
“荒谬!殿下是东宫,又不是后宫妃嫔!”
……
殿中再次争执起来,宋佑嘉头疼,“明明是天子的生辰宴,怎么都转到东宫这处了?”
岑远淡声,“各怀心思,各有利益。”
“可殿下一句话都没说!”宋佑嘉一直看着。
“她没说是对的,天子在,她若说话,才是越俎代庖,留人口舌。”
他一句,宋佑嘉恍然大悟,难怪,宋佑嘉又道,“这分明都是事先找到的人,这儿说得热闹,我看着几位一个比一个平静。”
岑远看他,“先让无关紧要的人先说,再开口时就还有余地,如果先说,没达到预期,此事也不能再提了,都是老狐狸。”
宋佑嘉眨了眨眼,有种狐狸说旁人是狐狸的既视感。
岑远没再看他,而是继续听着。
宋佑嘉又凑近,“六叔,你觉得谁对?”
岑远声音冰冷,“我没觉得谁对,各个都大义凛然,一派为江山社稷着想的姿态,但说的是东宫的婚事,却没有一个顾及过东宫。”
宋佑嘉愣住,还真是。
岑远垂眸,眸间门藏了阴冷,“狗咬狗罢了。”
宋佑嘉心中感叹,六叔这张嘴,一语中的。
殿中还是争吵声,岑远抬眸看向天子。
天子今日一定是拿定了主意要做什么事,所以也有耐性,听这些跳梁小丑跳上窜下,也是想再好好看看这帮人。
今日殿中的场景,天子应当不陌生。
他虽然早前不在,但也能猜到这样的场景,天子应当都经历过。
只是那时候,天子还同涟卿一样,但一句话都不敢说,如今时过境迁,再次换了位置看这些人,这些事,全然不同,又全然想通……
跳梁小丑,但也是天子心中的刺。
天子能耐性听,那便是今日要动的人很多……
岑远收回目光。
……
卓妍担心得看向殿上的涟卿。
涟卿是有心上人的,即便她自己记不得了,但她已经在慢慢想起早前的事了,但今日,人人都在高谈阔论她的婚事,也人人都站在道德制高点,却没人问过她一句。
就好像说得是旁人,同她没关系。只要朝中定下来,她照做就是了。
卓妍攥紧指尖,“哥……”
卓逸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卓妍也不出声了,今日不是天子生辰宴吗?
而不仅卓逸,定远侯,信良君几人都未出声。殿中的争执尚在,终于,永昌侯开口,“今日是天子生辰宴,诸位大人是不是另择一日商议的好?”
话音刚落,殿中都安静下来。
看似好像是被永昌侯敲打醒,但其实心中都清楚,贼喊捉贼,却喊得大义凛然,这就是永昌侯。
等殿中都安静下来,永昌侯才缓缓起身,朝着殿上的天子拱手,“陛下,老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永昌侯说吧。”天子的声音温和。
永昌侯从位置上步入殿中,就在司徒平一侧,声音却要比司徒平响亮得多,“各位大人刚才说的,想必殿中都听到了,无非是皇嗣之事,和东宫临政之事,孰轻孰重。原本这些话放在天子生辰宴上说不妥,但各位辩论了这么久,也当有个结论了。”
岑远瞥目看向他。
永昌侯环顾四周,“东宫入京才多少时候?魏相和太傅教导东宫的时间门也不长。虽然国子监论道上,国子监学生对东宫赞许。但论道是论道,朝事是朝事,又岂可同日而语?朝中无小事,这些年原本就一直依赖魏相,自天子染病,魏相主持朝政以来,年年如此。即便东宫明日要临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东宫需要时间门,朝中也需要时间门,即便东宫除了临政,旁的事情都放在脑后,也要过渡,所以,东宫临政是大事,但也不是转眼就能处置妥善的事,还需劳烦魏相用心,不是吗?”
永昌侯言罢,殿中也跟着开始议论。
确实,东宫即便再有天赋,也需要时间门磨合,至少,是同朝臣磨合。
这种磨合原本就需要时间门,欲速则不达。
永昌侯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永昌侯满意笑了笑,继续道,“这只是其一,其二老臣也要说一说。皇室血脉尊崇,东宫已经出自宗亲一次了,若再有第二次,恐怕民心会不稳,军心也不稳,朝中也人心惶惶,这于江山社稷,百姓安定,军中安稳都息息相关,也举足轻重。东宫大婚若是对民心,军心,朝中稳定都有帮助,又何必再争执此事?这已经于江山社稷大有裨益,老臣实在不明白,之前说东宫大婚不利于社稷稳定的人,是何居心?”
永昌侯说完,目光锐利看向陆长河。
那种压迫感,仿佛能与天子对峙,也是警告。
陆长河想开口,身侧的人攥了攥他衣袖。
他明白,永昌侯睚眦必报……
见陆长河不吱声了,永昌侯轻嗤,继续道,“陛下都未说什么,我等何必在此议论?陛下,老陈所言,陛下觉得呢?”
又是这种压迫感,却是冲着天子去的。
也明显倨傲。
就似,当年几大世家往天子身边放人时一样,不容置喙。
永昌侯府一惯如此盛气凌人,符合他的一惯作风,当初,若不是东君病逝,恐怕现在上君的位置还是永昌侯府的……
随着永昌侯府这声疑问,殿中气氛已经从东宫的婚事奔向另一处去了。
永昌侯,这是赤|裸|裸的‘提点’天子,不是提点朝臣……
殿中的氛围越渐微妙,不少早前还参与争论的人,眼下是不敢开口了,永昌侯连天子都会施压,旁人眼下开口无异于火烧浇油。
定远侯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全然没有要参与的意思。
岑远看在眼里。
从一开始,定远侯就没准备搭理包括永昌侯在内的一干人。
洛远安的脸色很有些难看,因为早前天子口中那句敬上君,也因为方才一直听到眼下。
上一次,他不在朝中,不知道朝中曾经发生的事,但今日的种种迹象,不能猜早前的事。
涟韵已经是这么多年的天子,大权在握,尚且如此,放在十余年前,她同此事的涟卿并无区别,而她那时没有涟卿聪明,也是一个人面对诸如永昌侯在内的人。
永昌侯问完,目光便倨傲落在天子身上,等着天子开口。
朝中都知晓骑虎难下的是天子。
洛远安开口,“东宫婚事是大事,要从长计议,今日是陛下生辰宴,百官齐聚,宫中好几年没有这样的热闹,东宫之事,暂且缓缓,容陛下与东宫商议之后再行打算。”
天子不便开口,上君开始是缓和,也是给了双方台阶下。
而上君说完,永昌侯轻嗤一声,“天子都未开口,上君开口,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若是东君还在,今日坐在上君位置上的就不是洛远安,永昌侯原本就不屑,语气更不会留情面。
洛远安看他,永昌侯继续道,“老臣听闻早朝之上,一直是上君在,原本上君管好宫中琐事就好,早朝行事已经算逾越了,朝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今日,就实在不宜左右天子了。”
“左右天子”这四个字已经说得极重。
看似摘出了天子,实际等同于说天子病中受人摆布……
这是存心要打压上君气势,也让上君子在朝中下不来台。
殿中都不由捏了把汗。
上君看向永昌侯,却平静,四两拨千斤,“今日越俎代庖的,是永昌侯吧。”
“你!”永昌侯顿时恼意!
原本以为他会慌乱,却没想到他……
上君继续道,“今日天子生辰,旁的事情,容后再议。”
上君看向大监,大监会意。
大监正要开口,永昌侯恼羞成怒,“洛远安,你!”
话音未落,信良君忽然沉声开口,“上君如何,自有天子评判,永昌侯今日是喝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