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欢快楼(1 / 2)
欢快楼,小浔阳城著名的花天酒地之地,到这儿多少能看见达官贵人在此欢愉的情景,他们从阁楼上面的包间被花丛紧簇,然后精疲力尽地滑出欢快楼,被自家的人马送回自家的府上,擦肩而过的是涌进来的另一队大顾客。
络绎不绝,夜夜笙歌。
小浔阳城在安灵两州边界,本地也算是半个贩灵者的大市场,从灵州抓来些许被遗弃、流浪、或没有权贵保护的灵妖,或强掳于田间山野,或花几两银子买上农家小可,比翼双飞,双管齐下,都是行得通的。
而对于雌性灵妖,买回去瞒着少奶奶献给老爷当个丫鬟,或者合计着村里人给自家傻儿子娶个老婆,又或那刑部尚书用来逼供大恶人作试刑的小白鼠,御膳房用来讨好上三品公公作试口的开胃菜,魔功献祭,邪器杂料,那这群没有户籍的灵妖开刀,同杀猪宰羊没什么两样。
而雄性灵妖,用处就更大了。
只是知道灵妖市场还未饱和。
欢快楼是吸收这些灵妖的大头,更何况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用许多办法来奴役教化这些懵懂无知的小灵妖为他们办事的,更何况,一些小灵妖偏不爱深山老林去修炼,以为在这繁华之地吸食人间烟火,自然也可以练出一番修为的。
殊不知这是年长者告诫它们远离人类的血训。
“那是十几年前很火爆的生意,曾经被强迫送进来而在此地驻卖的,现在都是些招牌宝贝,大贵人们钦点的有主名花呢”窜者这么说着,饮着酒,路璃听着,不免有点儿怀疑。
“不对啊,窜者大哥,什么叫做名花有主,欢快楼里的姑娘明码标价,不能一菜多吃么?”
“可以,下面。”窜者鄙夷地看了看路璃,“上面阁楼的娘娘们,看得不是钱,是这个,还有”窜者提了提自己腰上的刀,又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带血的令牌,“还有这个!不过我拿出来的这个明显还不够资格。”
“鹿一小兄弟…”说着,窜者认真地盯着路璃,想要从他的神情里看出破绽。
如果是疑惑,那可能仍然是在扮猪吃老虎的装傻,但是有意间隔他们,那么就说明两者不是一条路的,大可让路璃继续装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自然也好,但是也不得不提防他浑水摸鱼,来搅了这局儿。
如果是有意吃惊,那么说明他还不想和官府对抗,那么至少要让他袖手旁观。
如果是爽快的答应了,也不能肯定他不是哪边派来的内应,不过这样,接下来倒可以将计就计,就怕鱼儿不上钩!
路璃看到那巡捕房的牌子,心里一惊。
他怀里也有一块…
如果都是从捕快身上夺出来的,看来是遇见黑吃黑的同行了!
“巡捕房的牌子?”路璃一脸孤疑,转而又淡定了下来,“为什么拿给我看这个?”然后道,“不过既然能入窜者的法眼,倒请你说说看,想要我做什么?”
“小兄弟有点眼光。”窜者一喜,“无事不登三宝殿,江湖四海皆兄弟,我们自然需要你的帮忙,不过现在还不是全然告诉你的时候,现在你只需要装作和我们一伙,等会发生了什么,你看我们眼色行事就好!”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枚金锭,“铜锈恶臭,但行走江湖难免需要救急,这算是定钱。鹿一小兄弟,暂且收下,拿钱也好办事。”说完一笑。
路璃望着金锭,这确实是他现在最需要的,可惜一路上收拾的三脚猫,身上搜刮出来的大多是些杂七杂八的玩物,蒙象药、妄爱粉、大力神丸、装有水银的骰子,廉价暗器、盗版秘籍、以及火折子、夜光棒,好不容易几个人身上凑出一贯小铜钱,甚至都不如这些东西值钱。
而一路闯过安州,路璃也不得已熟悉起来这些民间秘宝,如何运用得出神入化!虽然奇淫巧技对付些小毛贼有奇效,但是所得终究让他有些失望。
走过安州,自己身上的盘缠已经不多了,本想着在这达官贵人群聚之地终于卖卖手艺赚点路费,再不济,
只好杀两个狗官济济自己的荷包了。
夜间行走,路璃多在安州四地目睹逼良为娼,情义背叛的戏码,多是为了一个利字,只叫为利而来,为欲而往,路璃只管赶路,看得多了,也自然屏蔽了这些,作为腐败最强和治安最差的安州,路璃一路只醉心于罪恶催生出来的繁华,不谈其他了。
可惜荷包吃紧。
难怪路歧二哥每次从安州回来都是一脸苦涩,忿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也没多自己多抱怨什么。
但看来自己还是修为浅薄,为了酒色财气,在安州这最后关头,踩着那冻死骨,进了这欢快楼。
“逼急了,放一把火烧了这丫挺的。”路璃冰冷暗道,此类话一路上难免会赢得心里几阵喝彩。
他心中几个声音,有不少一路上都教唆着路璃杀人放火的,选择恶修,能助他修为大涨,且美名其曰,惩恶扬善。
而方进欢快楼点了两个小菜,还没等仔细打量着四处撺掇的各色美女,没想被这满身狼藉的窜者捷足先登了,而且出手如此爽快,看来任务不简单啊。“也好。”路璃暗道,既然如此,不如顺水推舟。
“那就悉听尊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路璃拿走了金锭。
欢快楼里人潮涌动,光彩逼人。
“鹿一兄,可有灵妖族的旧人?”窜者问道,给路璃倒满了一杯酒。
“既然等会有事儿要办,酒,就暂且不喝为好。”路璃推脱道,他方才没有点酒,财色酒气气已经沾了俩,勉强维持在一个平衡的状态,再碰酒,估计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而让那群老妖为非作歹了。
地藏王菩萨要点了这楼,白眉老僧要杀了这群妖女,心魔发痒,想占山为王,黑气猖狂,又要一片空荡!
“你们姑且滚去睡觉吧。”路璃心中暗道,“爷的年纪可你们都大,还轮不到你们来给我回忆。”
“臭小子,你装什么装!不过是披了一层皮的假人罢了!”一个暴虐的声音从路璃的心里炸起来。
“怎么是你啊?”路璃还在纳闷,为何走进欢快楼,心中起码有两个人在拌嘴的声音,全部偃旗息鼓了起来,“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我以为你被那几个老妖怪给打死了呢。”
“臭小子还嘴贫!”鳄鱼王怒道,“不过干得不错,如果是别人出来,”鳄鱼王含沙射影道,“可能就叫你离眼前那些来路不明的人,远一点儿了,不过你能和他牵上关系,就不一样了。”
“紫发窜者,大盗族的后人?”路璃反问道。“那姑且算是半个老朋友。”路璃不由得想起了落啼,不知道那家伙到了哪儿。
“他体内至少也有一个寄宿者的。”鳄鱼王点头道,“你可小心,这灵妖州领域附近,孤魂野鬼附身不谈,那些殒命的大能魂魄,多是在这儿寻找替身的,勉强一点的商量着寄宿,强势一点儿的,直接夺舍了!”
“哦?”路璃不怀好意,“这么说,那几个鬼头害怕了?不会仇人相见,乌龟缩头了吧?”路璃想道,“我也隐隐察觉到这欢快楼里老妖精不会少的,不过越混乱,越能钓出来大鱼。一把火把这方圆几里的葵园给他烧了,何不快哉!看他们还敢不敢藏着掖着!”路璃道,“省得寻欢者千里迢迢才入花丛深处。”
“还在睡觉。”鳄鱼王如实答道。
“哦。”
“你不会是趁大家伙们睡觉溜出来和我谈话吧。”路璃嘲笑着。
“放屁!”鳄鱼王怒道,“这几缕人魄,大爷我一口能吃完了。”,说着,“我只是和这群猴子尿不到一壶里去!”
“好好,那么你看接下来怎么办呢?”路璃一边问着,一边和眼前的窜者东拉西扯,双线操作。
“看他这架势,估计要和官家抗衡。”鳄鱼王道,“那个牌子就是证据。”
“我知道,我也有一块呢,安州游的纪念品吧。哪个高手路过安州不带走几个令牌,不砸烂几块匾呢?”说着,“地区文化而已。”
“喂喂,你听我说。”路璃又问道,“你说,会不会是来抢头牌的!”兴致高昂,“山匪来了估计抢回去当个压寨夫人,这窜者嘛,估计抢回去配冥婚的!杜鹃花死,风流依旧在嘛。”
“头牌?”鳄鱼王一愣,听到路璃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没听得明白,毕竟只是一头鳄鱼精。
“唉,要是是那白眉老僧,别提能在这儿和我聊得多起劲了!那糟老头子坏的很,最熟这些桃色秘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鳄鱼王怒道。
“可惜这儿没有鳄鱼妹哦。”路璃调侃道,“不过鳄鱼成精了,应该也是人脸吧,不然也不能让进这欢快楼了!”
“你!”受到路璃调戏的鳄鱼王,一时语塞。
“没错,那二楼扶栏的佳人,正是兔子精公孙合,一招惊鸿舞,也在那方寸软绵之上曾杀穿安州无数富商大贾,大军大政!”窜者独自喝着酒,一聊到女人,这群男人也欢快了起来,“不知道鹿一兄,可见识过她的…”眼色一变。
“知道了。”路璃神色一定,沉声道,“交给我就行了。”
“哈哈!鹿一兄,果然聪明。”窜者也是一愕,然后便哈哈大笑起来,自己只不过是投石问路,没想到这看起来和自己一样漫不经心胡侃的少年,居然洞若观火。“既然如此,那就请先收下定金吧。”
这回,窜者从怀里拿出来一瓶药丸,留下便走进了花丛之中。
鳄鱼王沉默了片刻,这小子,虽然关键的往生记忆被窃走了,但是那经年累月的经验和老成,成了自然而然习惯,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哼。”鳄鱼王冷嘲道,倒也不妄一干大能寄宿在他的体内,勉强交出点房租,护他性命周全。
“这玩意儿?”路璃打开塞子闻了闻,“不会是那啥药吧?”转头又盯着栏杆上柔情似水打量着大厅四处的公孙合,心里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既然窜者们还没行动,自己姑且先摸着石头过河吧。
“老鳄。”路璃道,“等会儿我可能要上去会会惊鸿舞了,用这个把她干倒。”说着把药丸收进兜里,“估计窜者他是这么个意思。”
“让你和那兔子鱼水之欢?”鳄鱼王无语道,“拿着金锭去吧,关键时刻我会出手的。”鳄鱼王道,现在不是贫嘴的时候了,路璃要开始他的行动了。
“不赖。”看着自己肌肤上渐渐凝聚出一副浅浅的鳄鱼鳞甲,路璃点点头,“跟着老哥倒学到一些东西嘛。”
“不过你要是不帮我解决她,那我就只好,”说着又不怀好意的笑笑,“在别的地方让她伏法了。”
路璃起身朝公孙合走去,一路花花绿绿的小妖精和形形色色的顾客不谈。
…
作为欢快楼的一大特色,那些身世不同的灵妖自不必谈,如果只是这些小灵妖充场面,那自然和其他花间青楼没什么大不同,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欢快楼的幕后大老板,居然能让一众名门世家的千金,宗门大派的少主,成为和风尘女子一样的吸金石,而这公孙合,便是名门公孙家之女。
公孙合望着欢快楼大厅中央巨大屏风,那之后一群雨水**之人自然没有入她的眼,看着老熟人路璃走过来,不免莞尔笑笑,
“怎么?没钱赶路了么?”公孙合道。
“我也不是每次来安州都是管你借钱吧?样子没变多少嘛。”路璃一笑,故人重逢让他不免心旷神怡。“这次先还一小部分咯。”
“哼。”说着,公孙合带着路璃走上了阁楼。
…
“你只管供给玄气给他就好,他自有打算的。”白眉老僧在路璃体内对鳄鱼王解释道,“不过,没想到你居然还对灵妖族的这些娃娃有怜悯之心。”
鳄鱼王没有搭理他,一脸嫌弃。
“看来我们都是一致赞同捣了这欢快楼的,”白眉老僧喜道,你老鳄,我白眉,还有小老弟儿,还有那黑气娃娃,咱们四票,一起同意在这儿大干一场。
“喂,你们俩,怎么样?要出手吗?”白眉老僧问向远处的两人。“儒释道不分家啊。”
“滚一边儿去,不感兴趣。”一个俊朗的人冷嘲道,那人看长相,正是路澜,但其神识,却又说来话长。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你呢?胖老头?猕猴桃金仙?”白眉老僧被呛,转而问向另一个人。
“是弥毫金仙。”胖老头无语道,“此地魂魄众多,该是多一分警惕为好。
“哈!咱们七个!一人一逼兜都把那些小毛头给打傻了!怕什么!”
“可惜小老弟儿得在庙堂香火之处才能现真身,不过咱俩就能把这儿扫平了!”白眉老僧吵吵道,“是不是啊,黑气娃娃。”说着逗着飘在空中的娃娃模样的黑气。
“咕噜。”黑气娃娃飘来飘去,像是很开心一样。
“看来此方境界倒是能让人敞开心扉啊,甚好。”胖老头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在那儿打闹,笑着,又望向路澜和鳄鱼王,“看来这两位施主,还有心结未曾打开啊,贫道,又何尝不是呢。”
“苦海茫茫,与此间相逢也是缘啊。”只看着黑气娃娃天真无邪地飘到自己跟前,胖老头笑着点头道。
“那群鬼头在里面开派对呢?”路璃腹诽着,他已然感觉到六股性质不同的玄气绕着自己的本源渐渐升腾起来了,良久才渐渐退下去,只剩那鳄鱼王的玄气在维持自己的外覆鳞甲,自己听得真切,这群老妖这么说着,明摆着正打算让自己把这儿给砸了,好让他们各自吸取陨落之人的玄能。
“这群人这么急着让我修为暴涨,也不怕把我脸打肿了。”
百世为人的路璃,自然把这些已死之人的残念和夙愿化为了自己七情六欲的一部分,借以如此庞大的精神载体,承载他浩如烟海的往生记忆。
同样也算是让那些不愿寂灭的一抹灯火,得以长亮吧。
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批住客多久会油尽灯枯,湮灭于脑海,虽然有些不舍,但是他也会考虑何时再换一批新的残魂进来,听听这些人生前的故事,也是让他颇为记忆犹新的,能否在他们寂灭之前,完成那些最终只有自己知晓遗愿呢?
斯人已去,路璃百世为人,如此这般修行更是千回百转,一粟沧海。
“哼…臭白眉。”路璃喃喃,“当初把你从黄眉老道手里救下,没想到你居然最先要走么。”嘴里捣鼓着,“唉,没想到你比那地藏王菩萨更歇斯底里。”
“可是我答应过别人,也就不从了那恶修了罢。”路璃摇摇头,望着圆月,“没想到你的夙愿就是收个傻徒弟么,哼。”路璃心里一阵苦涩。
方才白眉老僧最后出现于路璃心中,所有寄宿的魂魄都出现了,虽然嘴上说着各自的话,但萍水相逢的沦落之人最后烟消云散,这些人也都最终殊途同归,不免齐聚送别白眉老僧,内心无限感慨也传导进了路璃的心中。
见体内那抹残灯微弱,最终消散,终于白眉老僧的最后魂魄消散化为一缕白烟,前往往生净土了,路璃苦笑,那地儿,自己不知去过多少次。
“我们自会出手护你那小徒儿,你倒不必牵挂。”胖老头望着那盏枯灯道。又转过头望着那壁后如山高的破旧残灯,叹了口气。“沧海一粟啊,给施主平添多少惆怅。”说罢,也沉睡了。
体内只剩路澜和鳄鱼王还醒着,两个一棒打不出半个响屁的闷油瓶在那儿若有所思,黑气娃娃依旧在空中飘。
“路澜。”
“王邑。”
“咕噜。”
…
为人不识风流谱,欢快楼里见真章。
肥丘丰岭山壑里,云雾剥开此阁藏。
津鸾体,金銮床,香肩竟把半天抗。
红尘欢快**语,箫吹痛感美人殇。
这是当今大诗人,大汉保当初游览至此,所题《登欢快楼》,也为壮志未酬的失落之人点亮了前往温柔乡的方向。
欢快楼顶,望月檐。
见路璃像是有心事,坐在一旁的公孙合吹着笛子,也没多言语,她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有许多故事,如果他想说,自然会和自己说的,可惜以后也没机会了,两人尴尬地坐在这里,各自心知肚明两者已经是天涯歧路人了。
“你想想过离开这里么?”路璃忽然开口道。“过另外一种生活?”
路璃问着,倒像是在问他自己,他多世奔波,做过君王,也落过草寇,当过漕民,也捞过古尸,那些模糊地记忆流窜在他的脑海里,就像是一本历史,每一页反倒刻在他的身上,由他才能翻阅一样。
路璃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说出来这么唐突的话来,只是见景思情,多重情思重重叠叠,又爬上眉梢,如此问道。
“嗯?”公孙合哑然失笑,“你想把我带到哪里去呢?这儿好歹算是一个落脚的地方,日子过得也不苦,银子也有得赚。”
“说得也是。”路璃叹了口气,“飘零的花,不至于被碾成泥。”也无外乎为何那么多名门大家,寄愿于此了,这欢快楼已然成为她们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