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1 / 2)
沈清回到家里,把背上的篓子放下来。篓子里是刚从山上捡来的干柴。
他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汗水,然后走到水缸前,拿竹勺舀一勺凉水,“咕噜咕噜”灌进肚子里去,以浇灭快要燃烧起来的咽喉。接下来,他走到火灶前去,开始生火做晚饭。
他现在每天放学后,至少要做两件事,首先是采一篮子猪草,然后再捡一篓子干柴。
父亲去外地中学教书,离开家里的时候,沈清心里是欣喜的,在上学读书这件事情上,终于可以摆脱父亲的威慑了。家里只有母亲,而母亲从来不管他读书这些事。
可是他很快发现,父亲走后,并不是他的福音。
父亲到了中学教书,只有周日才能回家呆一天,每月只有三四天见得着他的面。因为见面少了,每次回来,人倒是变得温和亲切很多,不象以前,经常板着脸。
父亲不在家,家里的活就多了起来,母亲白天要出工,一个人忙不过来。因此,沈清就开始承担起部分家务劳动。
尽管他力气很小,连拖一张板凳都很费劲,需要他干的活却有很多,给家里的鸡鸭喂食;照看好年幼的妹妹,坐在灶前添柴烧火……。打猪草、捡柴禾是他最主要的日常任务。
他个子太过矮小,一次背不动多少干柴,所以有时候,他得山上家里来回多跑几趟。
妹妹沈依灵降生后,母亲要照料三个孩子,从早到晚没怎么停歇过。有时候,外婆会被母亲叫过来帮忙,不过,外婆通常住几天就走了。外婆跟父亲沈学良的关系很不好,两个人相互都看不顺眼。父亲老是对母亲动“拳脚”的事,外婆意见最大,她可不象女儿那样害怕女婿,经常不留情面的指责沈学良。
家里每年要养一头猪,不象村里有些人家,养了很多头。但就是这么一头,也够沈清家侍候的了。动不动就在猪圈里尖叫,催着给它送吃的。
熬煮猪食这件事通常是在晚上做,母亲剁好猪食放进一个大锅里,架在火灶上。接下来就交给沈清了,由沈清坐在火灶前,不停的往火灶里添放柴禾。
沈清感觉天下唯有熬煮猪食的过程最是漫长。常常夜深人静,别人家都熄灯睡去了,沈清还守在火灶前,不能离开。
多少次,沈清坐在灶前就眼皮沉重着身体直晃,差点一头栽进火灶里。村里确实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通常的情况是,不知不觉躺在身后的柴堆里,沉沉睡过去,然后就会被母亲叫醒,指着熄灭的火灶怒骂他一顿。
其实,母亲总是比沈清睡去更晚。猪食熬好以后,母亲就得把猪食倒进大盆里,搬去屋后的猪圈,那头猪已经叫喊半天,可怜喉咙都变得嘶哑。
一头猪这么辛辛苦苦喂食一年,到年底过年,一家人还未必能吃到猪肉。有一回,家里的猪被捆绑到了竹杠上,父亲叫人抬着送往几十里外的镇上,去交公粮。母亲就在家里一个人哭闹起来,她掀盖子踢桌子,还拿起菜刀在猪盆里一顿乱剁,那样子真是可怕极了。一头猪,儿子似的养了一年,最后连猪毛都没留一根,就被送走了,确实也够烦恼的。
父亲不在家,没人去钓鱼,也没人抓老鼠。沈清家的餐桌上,经常连续好多天,只有几片地里摘来的菜叶,拌红薯饭。本来就缺油盐,那些菜叶越吃越难下咽。弟弟和妹妹总是直接拿剁辣椒拌饭吃下去。
沈清于是也学村里的伙伴们,去收割后的水田里捉泥鳅、捡田螺。结果有一天把自己的一双新凉鞋弄丢了。
那双塑料新凉鞋是外婆从镇上买来,送给沈清的,可能是生日礼物。鞋子很漂亮,沈清很喜欢。村里很多孩子都没穿过那种新凉鞋,大家都还是打赤脚,或者是稻草编织的鞋,连大人们也多是穿轮胎皮子做的鞋。
那天下午,沈清发现鞋丢掉以后,又心痛又害怕。他哭着在田埂上来回奔跑,寻找那双鞋,一直找到天黑,都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