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话(1 / 2)
一阵步履声,黑暗之中,好像有两个人悄然走进殿内,我惊得想要大声呼救。
声未出口,一方白色的团龙手帕已然盖在我的脸上。
我瞪眼看着,面上的手帕,真的是绣满团龙,于是我决定闭嘴。
两个人轻轻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另用大毛毯子将我裹住,一个用力将我抬于肩膀上,疾步行至殿外。
蒙着帕子的我,顺着帕角往下看,缝隙之中锁定了视线,抬我的人身旁都挂着福瑞挂佩和宫禁门牌。凭此可知,这二人是圣上身边的内侍。揣揣的心顿时安稳了些。
出了宫门,他们将我放上绮丽宫车,这春恩凤鸾宫车原本是妃嫔奉诏侍寝时乘坐的。我犹豫了一下,却强扭不过他们推拉德力道,只得斜歪着靠在车壁。
夜深,暗黑一片,车内的纹饰我已无法得知,唯独宫车四周挂着叮当作响的挂饰,车启动时随车摇晃起来,甚是好听。我悲凉一笑,这是多少后宫女子梦寐以求的声音阿,荣辱宠衰都依靠此声往返相伴。也许只有几次就再也听不见。后宫最不值钱的就是美貌,稍纵即忘,旧人哭新人笑的的历程从来都是周而复始,源源不断,我不想当这其中的一个,也不能当。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车已悄然停下来。
福公公躬身守在凌霄殿门外,见春恩车到,低声吩咐道:“小心些,别惊旁人了!”
又叫人抬我下车,送入殿内。
由于被人仰抬于肩膀,我目光所及尽是凌霄殿上方的巨梁,大红的巨梁上盘着赤金长龙随我的移动前行,怒目横视这下方的万物,飞爪喷雾栩栩如生,身上的龙鳞更是一片片匝起。
目光还来不及收回,几人已将我侧放在榻上,我将手中龙帕放至身边,回头望去。
万龙榻摆放在殿东靠窗位置,嵌碎销金的方砖如镜般长绵不见头,每十步就是孩儿臂粗的腾云绕龙的红烛,噼噼叭叭的燃烧着。十二扇通天落地的白罗琦纱被镶金汉白玉的挂钩挽起,让大殿显得肃穆。而榻前摆放着一个福字纹双耳铜香炉正渺渺的吐着香气。
背着烛光,一个黑影徐徐走过来。定睛一看我顿时窘了,强撑着身子想要见礼。
他走到榻旁伸手将我按住,示意罢了,再回身脱鞋坐在榻上,拥我趴在他胸口。
此时的他穿着白色的寝衣,微热的体温带着苦涩药味传给我,让我的心鼓敲个不停。百般犹豫,还是说出来:“奴婢身有伤病,不能侍驾。”
“朕知道,只是想找你过来说说话而已。”他的脸上闪过异样红晕,淡笑着如清涩少年,抬手往耳后帮我抿去了乱发。
我顺着他躺卧的姿势轻附在他胸前,他凝神望我,那一潭幽静迷离了我的神智。
“害怕了吗?”他轻声相问。
我不语,只是摇摇头。
一时想不出话来讲,只是用手指扭着他的衣角。
“你看,今天的夜色多美。”他助我翻身看向窗外,将双手环住我腰,将我包裹在他的气息里。
窗外月还是满的,月色极明。凌霄殿外的万物都淡淡的披上了黄色的光晕。远处有上林苑的后山层峦叠嶂,幽暗的让人向往。还有那未扫的残雪莹白无暇,仿佛人世上从来都是如此干净,没有肮脏。
一阵夜风经过,吹得人寒冷,我微微抱紧双臂,却因为舍不得美丽景色不肯关窗。
突然被吹进的寒风呛住了嗓子,猛咳起来,眼泪都因咳嗽溢出。
他细心的将被子给我盖上,把窗子合上。
已有宫人把那层层叠叠的纱幔放下,隐隐的如云端雾里。
炙热的暖炉,煦煦的香气,很怕他听见我咚咚乱跳的心。
许久谁都没说话,我只能感觉温热的气息吹在颈项,痒得心乱如麻。
“委屈你了。”他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无限的痛惜。
微微一怔,这区区几个字让我连日来的憋闷与痛苦仿佛如喷薄的井水,刹那间迸了出来,伴随着浑身剧烈的发抖泪如泉涌,搜肠刮肚的哭泣让我几欲昏厥。
他默不做声,只是扳过我的身体,让我趴在他的胸前哭个痛快。
良久后哭得没了力气,抬头才发现他胸前的已经被泪水晕湿了大片,凝眸看他,他也痴痴的望我。
“奴婢失仪了,望请圣上恕罪。”我收拾了泪水强忍下心中无尽的哀恸。
“朕无力帮你,朕对不起你。”说到这里他紧握拳头,手背因用力变得青筋凸起,关节也泛起了白色。
眼底的泪仍是热的,只这一句话就足够了,我知道他也有不得已之处。
“第一次见到你,朕就发现你是个聪慧的女子。知道自己该走怎样的路。”他黯然了眸子的说。
“朕知道自己不能保你周全,所以只好顺从你的意思,放你一条生路。只是这天下不是朕的天下,朕做不得主!”他自责的话语里隐藏了太多的无奈,让人听了无不动容。
高祖征战多年,半生漂泊不定,他上年幼时就随父母看尽了血腥厮杀,过着动荡不安、难料生死的生活。在登基后又有太后朝堂听政,事无巨细均要回头问过母亲的意思,甚至掌管大汉兵马的虎符也在太后手中。他这个帝王当得名不副实,无力左右任何事情。